二、惩处之严
乾隆帝是一位管理大师,极擅于区别责任,发现问题的当日,已在谕旨中分出过错等级,做出初步惩戒:
嵇璜年已衰迈,王杰兼军机处行走,情尚可原,着从宽交部议处;刘墉、胡高望、谢墉、吉梦熊、茅元铭、钱棨、钱樾、严福、程昌期、秦承业、邵玉清、万承风,俱着交部严加议处;至阿肃、达椿身系满洲,且现为内阁学士,毫无所事,其咎更重,均着革职,仍各责四十板,留在尚书房效力行走,以赎前愆而观后效。〔18〕
见皇上震怒,军机大臣急忙传宣相关责任人。最惨的是阿肃和达椿,因为出身满洲,被摘取顶戴,当众各责四十板。这是一种笞刑,即褪掉裤子用小竹板打屁股,极疼痛,也极具侮辱性。谢墉等众师傅跪在旁边观看,一个个伏地叩头,口称身为师傅,旷职偷懒,罪过与阿肃等一样,却仅给以“交部严议”,既是皇上天恩,又觉得实在无地自容……而阿肃、达椿也在挨打后挣扎着跪起谢恩,说是“身系满洲,获罪尤重,荷蒙厚恩仅予革职责处,仍令在书房效力赎罪”〔19〕。跪看责处的还有总师傅嵇璜和刘墉,也是满面的惶惧羞惭。
王杰因在前一天奉旨入闱,不在现场。
三月八日,王杰正在贡院内帘准备阅卷事宜,乾隆帝对尚书房事件气还未消,可能又是和珅点了眼药,一股子火主要集中在刘墉身上,谕曰:
昨因尚书房阿哥等师傅自二月三十至本月初六七日之久,无一人入书房,殊出情理之外,已降旨将总师傅嵇璜、王杰交部议处,刘墉、胡高望交部严加议处矣。刘墉系大学士刘统勋之子,朕念伊父宣力年久,特加恩擢用。其在府道任内颇觉黾勉,及为学政即不肯认真,逮授湖南巡抚声名亦属平常,因内用尚书。其办理部务,更复一味模棱,朕尚曲赐优容,未加谴责。伊自当感激朕恩,亟思愧奋,益矢勤慎。今阿哥师傅等不到书房至七日之久,刘墉身为总师傅,又非如嵇璜年老、王杰兼军机处行走者比,乃竟亦置若罔闻。似此事事辜负溺职,于国家则为不忠,于伊父则为不孝,其过甚大,岂可复邀宽宥!且伊系大员,亦不必再俟部议,刘墉着降为侍郎衔,仍在总师傅上行走,不必复兼南书房,以观其能愧悔奋勉否?〔20〕
弘历对尚书房总师傅的选派很慎重,所挑拣的都属学问渊博、人品端正的大员,级别也由早先的侍郎升格为尚书或大学士。前些年随着纂修《四库全书》兴起一阵编书热,弘历让皇子永瑢、永璇、永瑆任总裁,又让尚书房总师傅德保、曹秀先、周煌带领众皇子编一部《明臣奏议》,成稿后因不满意,命三人离开尚书房,而以嵇璜、刘墉为总师傅,数年后又加上王杰,还是三人。嵇璜资历最深,此时已年逾八十,体弱多病,皇上网开一面。其次便是刘墉,出语极不客气,对其仕宦经历评价不高,说是看在乃父的分上,斥责他不忠不孝,撸掉了其协办大学士、南书房行走,直降为侍郎衔。
至于嵇璜和王杰,乾隆帝也认为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将二人的总师傅免掉,传谕:“师傅等之任意懈弛,皆由总师傅不能稽查督饬所致。嵇璜年力衰迈,王杰兼军机处、南书房行走,既不能随时查察,即不必复兼此虚名总师傅之职,着改派阿桂、李绶为总师傅,以专责成。”同时撤出师傅中长期患病的王懿修,命另荐人品端方、学问优长之员。资深翰林谢墉曾经吏部提议革职,弘历觉得其学问很好,从宽留在尚书房效力,这次则新账老账一起算,“降为编修,革职留任,不必复在尚书房行走,着在武英殿修书处效力赎罪”。既然是交部议处,那就是要走程序的,可皇上性急,尚书房事急,先就相关人事定了几条。
数日后,吏部提交了处分意见,得旨:“嵇璜、王杰着改为降三级从宽留任,胡高望、吉梦熊、茅元铭、钱棨、钱樾、严福、程昌期、秦承业、邵玉清、万承风俱着改为革职从宽留任。”〔21〕胡高望系王杰同榜之榜眼,亦受皇上器重,时为内阁学士,虽然留在了尚书房师傅的位置上,可要“八年无过,方准开复”。
帝王也有与常人一样的冲动。乾隆帝发现尚书房的总师傅、师傅等失职,不认真施教与督查,一怒之下各予重处,可过些天也就有些后悔,开始采取一些补救措施:
四月初二,赏给刘墉一个内阁学士。
初四,以达椿补授翰林院侍读学士、阿肃补授光禄寺少卿;同日加恩给予茅元铭等半俸,八年后再支给全俸。
初五,加恩给予胡高望、吉梦熊二人半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