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俘礼·郊劳礼
整个大西域的平定,先后用了五年,其间军情和局势反反复复,民族因素、宗教因素、家族与血统因素等交织在一起,胜利的得来实属不易。很多年了,那块广袤神奇的辽阔大地,与中国腹地呈现脱离或半脱离状态,至此终于实现了完整回归。此一过程常是惨烈和残暴的,清廷与割据政权都曾采取了一些极端手段,读来令人痛殇悲悯,而对于国家的完整和统一,其也是血的代价。
不能不指出,收复西域的决策出于乾隆皇帝一人,而当全疆变乱、大局危殆之际,前线与朝中文武大臣多主张撤兵,也是弘历一人坚定不移,挽狂澜于既倒。五年中,乾隆帝坚定不移,时刻关注着西域战局,及时调兵遣将和重新部署,也曾发布过不少错误指令、误解或冤枉过一些前线大员,也曾被阿睦尔撒纳等人的伪忠诚欺骗……由是他也深知取胜之凶险艰辛,怀有加倍的喜悦,举办了一系列隆重的庆典。大国威仪,典礼至重,乾隆帝很喜欢搞一些大型盛典。
清军在西域打了三大战役,应说是一次比一次艰难。第一次平准之役,两路大军直指伊犁,准噶尔汗达瓦齐望风而逃,被乌什阿奇木伯克霍集斯缚献军前,押至京师后举行献俘礼。在此前数月也搞了一次类似的仪式,临阵脱逃的巴朗和孟克特穆尔很快被擒获,雍正间作乱潜逃的罗卜藏丹津也被活捉,解送京师,乾隆帝命将两名逃将正法,赦免了罗卜藏丹津。旧时的献俘是很讲究身份地位的,巴朗二人在卫拉特地位尚低,罗卜藏丹津之事已过了二十多年,属于“历史反革命”,都与现任的准噶尔大汗不同。乾隆帝对达瓦齐格外在意,特地推迟当年的木兰秋狝,见实在路途遥远,解送不及,又决定返京后举行。
那是三大战役中唯一的献俘礼,也是首次西域大捷后最为激动人心的仪式:金水桥南陈设驯象、辇辂;兵部官员率领铠甲鲜明的将士,押解达瓦齐等一长串俘虏,白组(白丝带拧成的绳索)系颈,走过京师长街,由长安右门、天安右门进至午门前,跪在御道中间;乾隆帝龙袍衮服,乘舆出内廷,礼部堂官于乾清门导驾,一路金鼓铙歌,由东磴道升午门城楼,在正中御座坐下,“前引大臣十员,立楼檐外阶上,东西面;后扈内大臣二员,在御座旁左右佥立;豹尾班侍卫、佩刀侍卫,在御座后左右翼立”〔8〕。只可惜俘虏们个个匍匐在地,哪敢东张西望?乾隆帝本来是要将达瓦齐明正国法的,却在高高城楼上一眼看出其并非奸恶之辈,传旨免去死罪,安置京师。不久后阿睦尔撒纳叛乱,达瓦齐积极请求随军平叛,未得到批准,便写信叮嘱旧部配合朝廷大军。乾隆帝也认为当年听信了阿逆的挑唆,晋升他为亲王。有一条记载,说达瓦齐随乾隆帝出猎,中间休息时见皇上无处坐,便去捧来一些树叶,惹得皇上哈哈大笑。
第二次平准之役,定北将军班第、参赞殁于军中,所领五百精兵全军覆灭,革职解京的两员大将策楞、玉保途中遇害,使弘历切齿痛恨,对阿睦尔撒纳必欲生擒正法而后快。当年九月,阿氏的妻子家小在乌里雅苏台被拿获,同时被抓捕的还有其胞兄、和硕特汗班珠尔,乾隆帝命侍卫“中途小心管解,速行来京”,“俟擒获阿逆时,一同献俘”〔9〕。他严旨督令对阿逆的追缉擒拿,并因其脱逃,分别将喀尔喀亲王赐死、额驸科尔沁亲王监禁,毫无疑问,如果阿逆被捕获解京,等待他的只能是“明正典刑”,凌迟处死。此人死在异国他乡后,俄方将尸首运到边界让清朝侍卫察看,却不允许带回,对他自是一桩幸事,在大清皇帝则是一个大遗憾,原来计划的献俘仪式只能取消。
同样幸运的还有大小和卓,尤其是小和卓霍集占。戕杀副都统阿敏道与所属官兵,围攻兆惠所领清军主力,都使得南疆之变更为惨烈,也使乾隆帝决意除之。大小和卓双双死于巴达克山,霍集占的头颅被送到京师,轮番在九门悬挂。西域至此全部平定,因元凶巨恶已死,献俘礼已有些意义不大了。
收到敉平南疆变乱的捷报,乾隆帝御太和殿受贺,亲自撰写了《平定回部告成太学碑文》,曰:“建非常之功者,以举非常之事。举非常之事者,以借非常之人。然亦有不借非常之人,而举非常之事,终建非常之功者,则赖昊苍笃贶,神运斡旋。事若祸而移福,机似逆而转顺……”〔10〕收复西域自然是非常之功,在他看来,却没有特别优秀的将帅。这是实情,大皇帝也是实话实说。对于最后率军平复南疆的兆惠,乾隆帝曾严厉责备,此时则命筹备一系列的大军奏凯仪式。直隶总督方观承在黄新庄行宫附近,“择宽展处所相度筑台,以便举行祭纛之典”,良乡县城也是张灯结彩,还为进京朝觐的回部各城伯克安排住处。“祭纛之典”即郊劳礼(皇帝在都城之郊劳军),乾隆帝先期谒告泰陵,提前一日就至行宫等候,足见郑重。
二十五年二月二十七日,郊劳礼正式举行,定边将军兆惠、副将军富德、参赞大臣明瑞等率军凯旋,军容严整,等待检阅。乾隆帝自行宫启銮,登坛列纛行礼,王公将军等跟随行礼。皇上御黄幄,与将军参赞等以次行抱见礼,赐座慰劳,礼成后在行宫赐宴。〔11〕两天后,乾隆帝御太和殿接受百官朝贺,“凯旋将军兆惠、富德率从征各官行庆贺礼”〔12〕,接着是王公百官行礼,将庆典推向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