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门生汪辉祖
王杰门生满天下,而因其习性恬淡,君子之交淡如水,关系密切的并不多。在今知过往较多的门生中,学问好、人品好,也会做官的,如阮元;学问好、人品好,但不太会做官的,有洪亮吉、孙星衍以及本节要谈到的汪辉祖。辉祖于乾隆四十年乙未科得中二甲第二十八名进士,王杰为会试副主考,由是建立起师生之谊。他是一个有故事也会讲故事的人:少年丧父,生母与嫡母历尽困苦而供其读书,以“双节”闻名于世;未仕之前长期佐幕,在县衙、府衙、道衙干了约三十年,被称为“一代名幕”;四十六岁中进士,长期未获得职位,仍以佐幕为生;五十八岁始任知县,以铁腕整顿地方,卓然有政声,却因性格倔强、违拗上司之意被免职。而辉祖晚年卧病追忆平生,有《病榻梦痕录》,书中多次提到“惺园师”(王杰),多处完整照录了老师的来信,也使我们了解到王杰对学生有着怎样的关爱。他当然不会只对汪辉祖如此,另一个门生李赓芸也曾把其来函汇为一册,惜尚未见流传。
王杰再任浙江学政的第二年,孙含中由陕西按察使调任浙江布政使,两人同年进士,曾为翰林同事〔38〕,为人处世较为投契。这一点也是《病榻梦痕录》透露的:
(四十二年)四月,孙西林先生来为浙江布政使,专使相招,念仙圃旧谊,不敢就。时惺园师方督学浙江,孙公属王师转致诚悃,必欲相佐。余以义不当辞卑就尊,且孙公与大吏临汾公若冰炭,孙公刚正,以刚佐之必折,如劝其委蛇又非辅人之道。惺园师甚善余言。〔39〕
一段话包容甚多。西林为含中之号,与汪辉祖颇有渊源:十八年前,含中之父孙尔周曾指教辉祖如何作文,使之大为感佩,执弟子礼;不久尔周任秀水知县,辉祖被邀为幕友,结识了刚通过会试的含中——因年岁相同而稍大数月,敬为兄长;后辉祖进京参加会试,就住在孙含中的家中,备受照顾;再后来含中出任绍台兵备道,诚邀辉祖短暂入幕,因赴试才离开。以这样的交情,这样一种美意,还需要王杰出来说话吗?
文中提到的仙圃名刘雁题,任海宁知县时礼聘辉祖,数年间相待甚厚。三十九年八月刘调平湖,辉祖回家专心准备明年的春闱,会试得中而嫡母病逝,兜兜转转,又到了平湖佐幕。与主持一省财赋的故交孙含中相比,刘仙圃的职位要低许多,而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汪辉祖对老师王杰讲了不愿意攀高枝的想法,得到理解和支持。当时各官衙已有不少浙江文人,所谓“绍兴师爷”是也,像他这样讲义气、讲道德、讲规矩的已不太多,可知“一代名幕”并非随便说说。
至于“大吏临汾公”,指的是新任浙江巡抚王亶望。正直耿介的孙含中对这个善于拉帮结派的上司并不买账,很快就闹得水火不容。辉祖也觉得含中应该选一个谨慎温和的幕友,而自己生性强硬,以刚辅刚,反倒会走极端。王杰有过佐幕的经历,深知其中微妙,认为辉祖说得有道理。次年夏天,孙含中猝然离世,大暑中职事繁重是主要原因,而与王亶望的施压找碴儿应也不无关系。此时王杰已返京,汪辉祖赶来帮助料理丧事,一直送到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