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应试的故事

三、应试的故事

同许多身为幕僚、心系科举的读书人一样,王杰也是一面为大吏充当书记,一面准备参加乡试。而按照科场条例规定,具有相应资格的考生,必须回户籍所在的省会贡院,验明身份入场。乾隆二十四年秋,王杰请假返回西安参试,陈宏谋欣然应允,行前对他多有鼓励。《清稗类钞》有一个故事:在王杰回乡应试的前一天晚上,精通易学的陈宏谋特意为之卜了一卦,次日早晨对他说,你这次必然得中,昨晚已为你卜得佳兆,且已悉知名次之高下。王杰再三请求告知,宏谋却笑而不应,只说已写在一张便笺上,封好交某幕客保存,待考试发榜后再做验证。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鼓舞,王杰信心满满进入考场,三场下来感觉亦不错,而待秋闱发榜,中是中了,却是中的副榜。〔15〕

明清科场的故事多多,编捏故事诋毁害人者亦不少。这应该是一个编造的故事,却并无恶意。那一年的王杰,中的正是副榜。清代科举制度,乡试于正榜取中的举人之外,另选一定比例的试子为副榜,又名备榜、副车,不能参加会试,但可以入国子监读书。对于家庭负担很重的王杰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只好仍回陈宏谋幕府。故事还说他在回馆后表示占卜不准,宏谋唤过收存字条的幕客,开封观看,是“中式副榜第八名”七字,众人啧啧叹服。至于为什么不预先告知,不加以劝阻,那也很容易解释:科场需要历练,又不愿意影响王杰的自信心。

徐珂辑录的这个故事还有续篇:次年恩科,王杰又赴乡试,请求陈宏谋再为卜算。宏谋占卜后颇有些疑惑,说一定会被正榜录取,像是中了解元(即乡试第一名),可又不太像。等到发榜,王杰列在第七,而解元为雷尔杰,姓名中也有一个“杰”字,以故混淆了老陈的通天神眼。呵呵,以差错演绎神奇,历史上的名人逸事,大都似这般生动好玩。

咸丰间张培仁《静娱亭笔记》卷六,则将王杰的乡试会试一起说:

王文端公杰未第时,馆于山西某中丞幕中,同事有王先生者,绍兴人,精于占课,幕中人敬信之,公独未之信也。秋间将归陕应试,请先生定行止,先生占毕起贺,手书一纸封固藏之,曰:“他日请验。”公必欲得之,不许,正相持间,主人至,问何事,告之故。主人曰:“如此我当代为收之。”及归,就试榜发中副车,乃至馆责先生曰:“何以诳我?”先生曰:“息壤在彼,可验也。”因向主人索观,折封有“中式副榜第八名”七字,公益奇之。庚辰秋试,又问卜于先生曰:“今科正榜无疑,但似元非元,得魁为妙。”榜发,中式第七名,是科解元则雷尔杰也。辛巳春,至京会试,甫下车,先生亦至,令占会试若何,曰:“断不可得会元,如中第十名,则大魁可必,从此前程远大,福寿无量。”公曰:“我已四十岁矣,敢妄想耶!”是年公会试,固中第十名,廷试第一,官至东阁大学士。王省厓鼎为余言之。〔16〕

作者张培仁乃道光二十七年二甲进士,为王鼎的门生,而王鼎乃王杰的同乡好友之孙,所说似有些依据。实则开头便错,隐去陈宏谋的名字,将陕西改为山西,又把王杰的年龄增加好几岁,占卜的神通也放在另一位幕友身上。如果真的出于王鼎,应不是王鼎说错,而是张氏记忆有误。

以上故事为好事者所附会,另一则记载显得较为可信,见于阎湘蕙《国朝鼎甲征信录》卷三。这是一部专门记述清朝历届三鼎甲事迹的书,介绍王杰时,说他的乡试卷答题优秀,主考官拟为解元,本房考官为宝鸡知县郭元灏,也以为极好,却提出将之改为第七。众人问他的理由,乃说出科举史上有一个小秘密:在乡试得第七名者,比解元更有可能在会试时入三鼎甲,此生文笔皆优,不妨一试。主考官同意,王杰后来也果真高中状元。

乾隆二十四年、二十五年的陕西乡试,监临西安贡院的都是巡抚钟音——出身满洲镶蓝旗,乃后金五大臣费扬古之裔,一门贵显,本人也得皇上倚信。钟音为乾隆元年进士,选庶吉士,曾任国子监司业和祭酒,对兴学育才很关心,也很务实和节俭。每逢三年一届的乡试,照例要提前对贡院号舍等进行修缮,布政使会提交一份费用清单,而钟音以为本届系恩科,去年刚刚修葺一新,应减少花费。乾隆帝批复“所见甚是”,晓谕各省参照办理。乡试为地方上的大事,巡抚要监临考场,对于最后的确定录取名次,也会参与意见。

本届陕西乡试主考官为御史胡绍南,乾隆十三年进士,曾任刑部郎中,改御史;副主考为翰林编修朱佩莲,乾隆七年进士,曾担任过广西学政。王杰的排名若真像《国朝鼎甲征信录》所言,两位主考大人也都有些真性情。而值得质疑的是:阮元所作《王文端公年谱》写他于本年“乡试中式第六名举人”。如果以阮元记载为准,前面的“改为第七”又成编造之词。

是耶?非耶?实在不太重要。传播中所呈现的陈宏谋对王杰的关心,社会上对王杰的认可,那种众考官一致好评、实至名归的记述,才是更应关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