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钦点状元
赵翼说的“另排班”,是这个科场故事的后半段。主人公换成了王杰,除了尹继善之外,一众大员谁也不认识的王杰;而另行安排名次的,乃乾隆皇帝自己。
老尹当然能认出王杰的字,会衷心为之高兴,却不会有任何关说和照顾。阅卷阶段结束,经过反复讨论斟酌的排名也出来了,不管傅恒等读卷官是怎样的处心积虑,进呈皇上的前十卷中,排在第一的仍是赵翼,王杰则在第三卷。这能算是桂枝已折吗?怕不能。皇帝还没有确认,传胪尚未举行,怎能说“手已攀”呢?通常说来,皇帝对拟定的殿试卷顺序圈阅批朱而已,不去改动呈上来的名次;而乾隆帝不同,有时会加以调整,本科也是他将原排第三的王杰拔为状元。《清史稿·王杰传》写道:
(王杰)殿试进呈卷列第三,高宗熟视字体如素识,以昔为尹继善缮疏,曾邀辰赏,询知人品,即拔置第一。及引见,风度凝然,上益喜。又以陕人入本朝百余年无大魁者,时值西陲戡定,魁选适得西人,御制诗以纪其事。〔33〕
这一段记述其实略觉走偏,似乎受到坊间笔记杂录的影响。照此说来,皇上是由于素识王杰书法,又询问了王杰的品行而调整排序;而阅卷大臣中只有尹继善了解王杰的情况,无疑是他进了美言。岂知弘历在一年前特地强调不得以字取人,且答卷用楷体,区别起来甚难。实际上,乾隆帝对改动顺序颇为认真,不仅仅细读了前三卷,而是将所有十卷一一都读过,读了差不多五个小时。赵翼也说“上是日阅十卷,几二十刻”,可证弘历对此极为郑重和审慎。
几乎每个帝王都是信息汇集的中心,乾隆帝尤如此。社会上关于“廷试鼎甲大半出于军机中书”的议论,他当然会有所耳闻,也会提醒告诫诸位近侍大臣。而本科前三卷除了王杰之外,前两位都是军机中书,既可证明传闻之不虚,也说明赵翼等的确有“近水楼台先得月”之嫌,隐然有一种不公平在焉。对一个饱读史典与诗书、君临天下已然二十余年的皇帝而言,每科状元是谁并不重要,而借以与国家收复西域、平定叛乱相挽牵,激励偏远地区读书士子的进取心,才更有意义。弘历并非随意朱笔一勾,而是召来读卷官询问商讨,知清朝立国以来西部从未出过状元,方始做出决定。还有一个必不可少的前提,即王杰的答卷也很优秀。乾隆帝说:“今当西师大凯之后,王杰卷已至第三,即与一状元亦不为过。”〔34〕一番话合情合理。
对于赵翼,皇上似乎也略觉心存歉惜。传胪之日,新科三鼎甲照例出班跪拜,虽是遥遥一望,王杰的端庄凝重,已使皇上心中喜悦。而赵翼因身为军机中书,项挂珠串,也被弘历望在眼里。次日询问此事,傅恒做了解释,为他说了一些好话,还特意提及已故吏部尚书汪由敦的“应奉文字皆其所拟”,表彰其学识文才,这些都被赵翼写进书里。
就这样,王杰成了辛巳科的状元。旧时科举佳话,有所谓“连捷进士”一说,王杰即如此,中举第二年就考中进士,而且是皇上钦点的廷试第一名。历来有科举报捷、印制殿试题名录的惯例,由于系坊间所为,常会出现错讹。自本届起,礼部根据山东布政使崔应阶的提议和皇上的御批,在殿试后统一将全榜印发各省,再由省里分发各地。王杰的家乡韩城,闻讯应是一片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