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开千叟宴
禅让的第四天,宁寿宫就派上了用场,太上皇帝由嗣皇帝陪侍出御该宫皇极殿,隆重举行千叟宴。所谓千叟宴,乃形容与宴老者众多,并不限于千人之额。康熙五十二年举办首届千叟宴,在畅春园三次大摆筵席,每次都在两千人左右,与宴者总共超过六千六百人。乾隆帝仿效祖父,在继位五十年时于乾清宫设宴,年满六十岁以上者三千人与宴。此次再开盛宴,弘历已是八十六岁高龄,又值禅让传位之后,能不隆重其事!
举行千叟宴之日,一向清寂的宁寿宫热闹非凡。太上皇帝赐亲王、贝子、蒙古王公、台吉及大臣官员年六十岁以上,普通兵民七十岁以上者三千人与宴,朝鲜、安南、暹罗等国及回部贡使,躬逢其盛,亦参与了皇极殿的宴集;还有全国各地赶来的五千余人,实在是坐不下了,命有司赏赐寿杖、如意、银牌等物,也是一份难得的荣宠。据内务府《御茶膳房》档案记载,大宴共设八百桌,按照事先拟定的次序,由殿内、外廊、平台、丹陛两侧,一直排列到宁寿门外花园。待太上皇和嗣皇帝出场,顿时鼓乐齐鸣,众人跪迎,嵩呼万岁,怎不让老皇帝心潮澎湃!
千叟宴的主打菜是火锅,既是满族人传统的饮食习俗,也适合超大型宴会的备料和配送,更显得一派热气腾腾。大宴具有很强的礼仪色彩,进茶,进酒,进馔,次序井然,穿梭于各桌间服务的是宫中侍卫,个个衣甲鲜明,人人仪态恭谨。一品大臣和九十岁以上老人依次被引领到御座前,太上皇亲递卮酒,举杯共饮;又命皇子、皇孙、皇曾孙轮桌敬酒。整个宴会洋溢着祥和喜庆,出席之人各有赏赐,官员除外,兵民满七十岁者赏十两重养老银牌一面,满七十五岁者赐十五两重银牌,满八十岁者赐二十两重银牌,八二五岁者赐二十五两重银牌,九十岁以上赐三十两重银牌。其中有一位福建进士郭钟岳,曾在乾隆帝南巡时受到赏赐,时年一百零四岁,特旨邀来与宴。高寿民人如一百零六岁的熊国沛、一百岁的邱成龙,敕谕赏给六品顶戴;还有一批九十岁以上老民,皆赏给七品顶戴。王杰的大哥王濬已逝,二哥王澈时年八十岁,也从家乡赶到京师,参加了这次盛宴,获赏银牌、缎匹、鸠杖等物。王杰做事谨慎低调,大约不会邀请哥哥来京,应是王澈自己动的念头,地方官也会予以推助。
银牌上有如意祥云、福山寿海图案,正面镌铸“太上皇帝御赐养老”,背面刻“丙辰年皇极殿千叟宴”,不仅本身具有非凡的纪念意义,持有者还可在当地衙门领取一定资费,怎不让这些老者开心?
太上皇帝也显得很开心,即兴赋诗一首:
归禅人应词罢妍,新正肇庆合开筵。
便因皇极初临日,重举乾清旧宴年。
教孝教忠惟一笃,曰今曰昨又旬延。
敬天勤政仍勖子,敢谓从兹即歇肩?〔8〕
弘历最擅长以政事入诗,夹叙夹议,从皇帝做到太上皇帝,仍是诗兴盎然。子皇帝颙琰当然能读懂老爹的诗,那就是皇位可让,大权暂且不交。
两天后,京师突然奇寒无比,连不少树木都被冻死,那数千名外地来京的老人怎么度过?有没有悲惨事件发生?史页无载。王杰的二哥似乎也病了,就在弟弟家中住下来,一住便是一年多,次年八月病逝。《葆淳阁集》对此事没有记述,而《韩城王氏宗谱》于第七世王澈小传中写道:“嘉庆元年曾赴千叟宴,蒙恩赐银牌、大缎、鸠杖、绸纱、荷包”,“公卒于嘉庆二年八月十六日子时,因弟杰赞襄黄扉,上推恩赏给广储司库银二百两,经营殡事”〔9〕。由此可推测王澈并未回乡,而原因应在于患病,否则便不会得到圣上(不能确定是太上皇还是嗣皇帝)赏给治丧银两。王杰的大哥是在家乡去世的,就没有这份待遇。
举办千叟宴半个月后,朝鲜进贺使李秉模至圆明园行礼,和珅宣读太上皇帝谕旨:
朕虽然归政,大事还是我办。你们回国,问国王平安,道路辽远,不必差人来谢恩。〔10〕
朝鲜使臣记录下这些文字,却没记录和珅还说了些什么,应是什么也没说。有了这段最高指示,原也无须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