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诀别之际

此时尹继善的身体状况也很不好，先是不良于行，后来发展到卧病在床。闻知陈宏谋告归，皇上准行且赠诗，他扶病和作一首，题为《陈榕门相国予告归里，蒙恩赐诗以宠其行，诚异数也，余在病中，闻之不胜欣感，因恭和御制元韵即以送别榕门》：

谁似悬车拜赐频，临行又复捧恩纶。春风鼓棹花迎客，白发归乡锦满身。眠食依然心自乐，（榕门虽亦在病中，而眠食却俱如旧。）荣华到此福才真。交情五十余年久，卧病何堪送故人！〔17〕

情谊深笃，而于那恩荣归乡的字面热闹中，蕴含着永诀老友的无尽悲凉，读之令人动容。

通常说来，乾隆帝很希望办事周详的尹继善扈从出巡，命他留守京师，实乃因其已然病倒。就在上一年的七月，傅恒病逝，尹继善成为首席军机大臣，料理缅战善后，主持全国军政事务，昼夜操劳，身体渐觉不支。乾隆帝看在眼里，特命在京察中对内阁大学士尹继善、刘统勋、阿尔泰、刘纶予以“优叙”。而在以往，因“内阁大学士以领袖班联，向不与列”，应该说其他几位沾了老尹的光。〔18〕此谕颁于三月十四日，弘历陪同崇庆皇太后登临泰山瞻拜曲阜先师庙、周公庙后，已踏上返程。陈宏谋仍然在京，因已经得旨解任，不在优叙之列。

就在东巡的归途中，乾隆帝还对尹继善的身体惦念不已，派御医罗衡前往诊视，并命军机大臣传谕：“本日报到，知大学士尹继善病体未痊，精神较前稍减，闻之殊为眷念，现派御医罗衡诊视。罗衡医理尚属去得，尹继善宜遵旨服药，不可执中医之说；并令尹继善安心调摄，俾得日就平复，用慰朕怀。”看到这里不免有些恍惚，那时的皇家太医院，已有西医了吗？

离京前，陈宏谋特地去向老友尹继善辞行。前面所录老尹的赠诗，以袁枚之见，即在这次告别时吟成。《随园诗话》卷八：

尹文端公，与陈文恭公同年交好，各任封疆四十余年，先后入相乾隆己丑，尹公卧病，陈以老乞归。尹在枕席间，力疾赠诗云：“闻公予告出都门，白发还乡锦满身。早岁《霓裳》分咏句，卅年玉节共班春。到家绿酒斟应满，回首黄粱梦岂真？我老颓唐难出饯，将诗和泪送行人。”〔19〕

从来“诗话”“词话”中多见擅改原作，袁枚尤如此。作为曾经的密切文友，他对尹诗多有修订，对仗更为工稳，却失去不少天然真切。至于此年被写成“己丑”，亦袁枚之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