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决之慎
乾隆皇帝对秋审极为慎重,几乎所有省份的待决人犯名册送到,刑部提出看语后,他都要细看一遍,并随时做出御批。
比如秋审一般针对上一年的待决案件,有时迟缓一年甚至更长时间。拖得太久的判决,难以起到震慑警示作用,是以乾隆帝常传谕将个别新发大案要案添入当年秋审名单。三月间,刑部呈报安郡王庄头庞荩臣“窝窃分赃”一案,部拟“销去旗档,刺字鞭责,发遣黑龙江兵丁为奴”,乾隆帝认为处理恰当。而他对正蓝旗满洲前锋锦麟组织丐帮“窝留张九等肆行窃盗”一案的处理大为不满,严责刑部堂官,原折发还,传谕“入于秋审情实”。虽不知此案的审办细节,但王杰位列刑部堂官,也在被申饬之属。至四月,又有旨将僧人悟明伤人致死案、两个被抓获的刨坟犯列入“情实”。前者持刀连捅两人,因死于保辜限之外,法司拟议杖流,御批此类凶残之辈应该处死;而后者挖坟被抓后定为绞刑,从狱中逃出,两三年才抓获,刑部拟将二人斩立决。皇上以为过重,谕曰:“朕办理庶狱,凡权衡轻重,一准情理之平,从不肯稍有过当。”〔24〕凡此种种,刑部等三法司只有照办的份儿,能不被训斥,已经是烧高香了。
每年五到九月,乃雷打不动的秋狝期,乾隆帝主要居住在避暑山庄,办理秋审的过程中虽不在京,刑部会将与九卿合议的各省人犯名册(称作“勾到册”)陆续飞送御前。九月初九日,皇上对四川勾到册做出批谕,指出三法司和九卿将五件凶杀案“从缓决改入情实”是正确的,同时斥责四川办理草率荒谬,曰:
秋审为臬司专责。该省臬司李世杰现在章谷办理军粮等事,臬司印务该督应委熟习刑名之杜玉林署理,而乃委顾光旭署理,以致所办舛谬若此。然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不可不加惩儆,顾光旭着交部严加议处。至文绶身为总督,于秋审事率行核转,本属非是,但念其现办军需诸务,经手事多,难以专心秋谳,是其误在顾光旭为重,而文绶较轻。文绶着从宽交部察议,至顾光旭由户部司员出身,刑名非其所习,本不应派令署理臬篆。此即文绶委人不当之处,并着饬行。〔25〕
平定金川之役连连获胜,乾隆帝心情大好,对以湖广总督代理川督的文绶从宽处理。几日后发现福建也有两处原拟不当,即对按察使余文仪提出批评,说他本系刑部出色司员,熟悉谳案的情节轻重,又不像文绶忙于承办军需,为何这样轻率错拟?
九月十三日,弘历因身边缺少协助办理勾到事务之人,点名要求刑部“派王杰前来,于本月十八日在两间房伺候办理,不必赶赴热河”〔26〕。两间房是京师至避暑山庄之间的一座行宫,坐落在滦平境内,距京师还有四站之地,二百余里。皇上因即将回銮,命王杰十八日赶到那里迎候。从时间上说已有些紧张,而王杰携带簿册星夜赶到,把一切都提前准备得停停妥妥。乾隆帝在当日驾临两间房行宫,即开始处理秋审勾到事宜——
御行殿,勾到秋审官犯、服制,及云南、贵州情实罪犯:停决官犯斩犯九人,绞犯六人;服制斩犯三十人,云南绞犯二人,贵州斩犯二人,绞犯二人;余四十人,予勾。〔27〕
很可能就是在两间房行宫,皇上为表达对王杰勤慎作风的认可,将御笔亲题的唐寅《高林慈乌图》赏赐于他。一向沉静的王杰也觉喜出望外,向翰林好友姚鼐展示,大获赞叹。〔28〕
回京之后,乾隆帝御懋勤殿继续办理勾到,一连多日。皇上素服登殿,捧本内阁学士奏勾到某省人犯姓名和案由,等皇上降旨后,大学士在汉字题本上加勾;然后是书写票签,送批本处,再呈皇上批复,封交监察御史审核;接下来由科道具题呈报,三复奏……王杰此时不再是内阁学士,但作为刑部大员,也是每次到场,并承担着大量台前幕后的工作。
对于刑部官员,秋审固然细密烦琐,但年年如此,属于常规性事务,早已历练出一副金刚不坏之身。王杰在刑部仅待了一年,由于生性仁厚谨慎,办理死刑案件更是加意小心,未出任何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