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帮会的蔓延

乾隆朝晚期，一些秘密帮会潜行于民间，而影响较大的，南有天地会，北有八卦教，屡经打压而难以禁绝。五十一年七月，八卦教头目、大名府衙役段文经要劫出在押的教首之子刘洪，带人杀死道台，事发后数省大追查，竟不知所踪，显然是得到了教众的掩藏；数月后林爽文在台湾聚众起事，也是因官府抓捕了天地会的头领，遂聚众发难。通过一些案例，乾隆帝对“会党”的能量更为忌惮，严旨督催，在全国范围内加大追缉力度，以图将之消灭在萌芽中。而一旦抓获入会之人，大都是流放边远地区，如新疆、黑龙江、广西等地，使其失去传播的环境。即便如此，仍无法堵住秘密会社的蔓延。

五十六年夏天，陕西渭南人刘世俊到县衙举报，说族叔刘照魁从远道回家，骑着大马，还带有不少银两，担心是偷盗或抢劫来的。知县立刻派人将刘照魁拘传到案，没想到竟然审出一个惊天大案。刘照魁承认自己已入八卦教，上年二月自山东起身，由库车、阿克苏至喀什噶尔，找到了震卦掌教王子重，传递家信等物。王子重将刘照魁封为“东震至行开路真人”，令他前往山东，与其侄王腊元儿兴复原教，并要他代传口信，许给流放于叶尔羌的屈进河等六人封号。刘照魁在新疆还遇到天地会流犯詹清真，托他携带家信，声称送到广东后必有重谢。乾隆帝在热河接到陕西巡抚秦承恩奏报，即命将刘照魁解送行在，〔7〕同时令喀什参赞大臣明亮迅速将王子重解京，将屈进河等审明后就地正法，并说如发现其他人以八卦教之名授徒，即在当地正法。上谕对明亮等驻新疆大员严词斥责，说他们任由邪教流传，形同木偶。〔8〕

刘照魁一经刑讯即全盘招供，随身所带的一批未及传递的信函，也成为破案线索。秦承恩飞咨相关省份按名抓捕，一时间各地八卦教徒纷纷落网。河南巡抚穆和蔺根据屈进河等转托的信件，派员缉拿时发现收信人已死，仍穷追不舍，陆续拿获孙贻恭、杜三元、赵成等人。山东巡抚惠龄密令登州府搜捕段文经的徒弟，并派臬司陆有仁赶往单县等处查拿王子重之母王袁氏与王腊元儿等人。广西巡抚陈用敷命按察使善泰急往养利州，查拿流配该州的单县籍八卦教犯人刘书芳（刘照魁的师傅），以及同案犯杨八等十一人。广东巡抚郭世勋派员在德庆抓获八卦教徒步文斌，刘照魁曾遵刘书芳之命前往探访，并拜步文斌为义父……如果要为刘照魁画一个路线图，差不多转悠了大半个中国。

内地至新疆通常经由甘肃的嘉峪关，没有路票不许出口。刘照魁被押解至热河后，乾隆帝命军机大臣严加审讯，问他是如何出关的，供称到甘肃后得知需要在肃州起票，就假认作王子重的亲戚，在衙门领取路票。弘历以放纵失职，命将肃州知州涂跃龙革职拿问，其实刘照魁在审讯中常信口胡说，后又称是由店家转托衙役代为办理的。而勒保讯问涂跃龙，又说是上年六月有高登科、刘照魁等四人前往安西打工，由店户王谦益具保，方才发给路票。乾隆帝认为涂跃龙推卸责任，下令解京与刘照魁对质。

新疆、广西、广东，也包括黑龙江等边远地域，都是流配秘密会社首领和骨干的地方，当局有意识将这些人远远分开，发给回族或军户为奴，却没有断绝他们之间的联络，也未能吓阻其继续发展教徒。两广总督福康安亲自提讯步文斌，交代出在配所勾诱军犯传徒习教的细节，刘书芳在广西配所也曾传教收徒。乾隆帝本已命福康安将步刘二人正法，又发现他们与王子重往来递信、讨求封号等情，传谕押解进京。此时八卦教的核心人物为王子重，其父王中乃震卦掌教，被杀后由他接任，在流放地仍竭力遥控各地信徒，继续传教，内地徒众也不断向其提供银两，包括资助他的母亲。

各地案犯陆续解京，由军机大臣主持审讯，严刑逼供，并要求他们互相对质。据刘照魁交代，他父亲早亡，六岁时母亲改嫁，只得外出乞讨，八岁跟人学变戏法，自此混迹江湖，也是一个苦命之人，是以在广西遇上刘书芳，稍加煽惑，就加入了八卦教，并为之奔走传信。这是一个偶然发现的教案，在朝廷严旨督查之下，各地顺藤摸瓜，抓了不少教徒，也暴露出该教潜行于民间，难以剿除的事实。通过各地案犯的供词，可知除了坤卦未经立教，其余七卦都各有掌教，传教授徒，并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历劫再生。为什么？应与官场腐败导致的社会黑暗、民不聊生相关，不少人只能到秘密会社中寻找安慰。乾隆帝很警惕，屡次下旨穷追不已，却没有去思考形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所以也不可能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