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子之怒

一、天子之怒

五十四年(1789)二月的最后一天,乾隆帝从圆明园回至紫禁城,接下来的几天里,要前往历代帝王庙和大高殿行礼,然后是御乾清门听政,至先农坛行耕耤礼。此一年弘历已七十九岁高龄,仍更衣下田,躬耕三推始登上观耕台,命众皇子与王大臣等扶犁播种。次日为三月初六,临近会试考期,有旨“以兵部右侍郎伊龄阿、户部右侍郎汪承霈为会试知贡举,大学士王杰为正考官,礼部右侍郎铁保、工部右侍郎管干珍为副考官”〔16〕。乃因明年为乾隆帝八旬万寿,特开恩科,正科提前一年举行。

比起上一届礼部会试的主试班子,知贡举与副考官都换了,未换的是王杰这个主考官——没有别的原因,由他主考皇上放心。

弘历本打算初八日巡幸盘山,因有雨雪,决定推迟到初十起驾。大约是得了些空闲,他让人拿过尚书房师傅当值门单来看,发现“自三十日至初六日,所有皇子皇孙之师傅,竟全行未到”,遂勃然大怒,立马叫来小儿子永璘,当着军机大臣及刘墉等人询问,然后颁发谕旨,曰:

如系阿哥等不到书房,以致师傅各自散去,则其咎在阿哥,自当立加惩责。今据皇十七子奏称“阿哥等每日俱到书房,师傅们往往有不到者,曾经阿哥们面嘱其入直,伊等连日仍未进内”等语,皇子等年齿俱长,学问已成,或可无须按日督课。至皇孙、皇曾孙、皇元孙等正在年幼勤学之时,岂可少有间断?师傅等俱由朕特派之人,自应各矢勤慎,即或本衙门有应办之事,亦当以书房为重。况现在师傅内多系阁学翰林,事务清简,并无不能兼顾者,何得旷职误功,懈弛若此?皇子为皇孙辈之父叔行,与师傅等胥有主宾之谊,师傅等如此怠玩,不能训其子侄,皇子等即当正词劝谕;如劝之不听,亦应奏闻。乃竟听伊等任意旷职,皇子等亦不能无咎。至书房设有总师傅,并不专司训课,其责专在稽查,与总谙达之与众谙达等无异。师傅内有怠惰不到者,总师傅自应随时纠劾,方为无忝厥职。今该师傅等竟相率不到至七日之久,无一人入书房,其过甚大,而总师傅复置若罔闻,又安用伊等为耶!此而不严加惩创,又复何以示儆?〔17〕

乾隆帝已默立皇十五子永琰为储,为何不问永琰而问永璘?此处正可见其处事之周密:永琰为储君,自不宜做此等告御状得罪大佬之事;而这个永璘天生有几分二杆子,什么话都敢说,涉及谁都敢说,问他最能得到实情。

乾隆帝五世同堂,此时的尚书房不光有皇子、皇孙,还有皇曾孙、皇元孙,可谓济济一堂。尚书房规矩极严,每天寅时学生先到,温习满汉课文;师傅则在卯时赶到,申时才可以下班。皇子等每年只有元旦和本人生日才可放假,其他时日必须坚持来读书,偶尔离开时要征得师傅的同意。而师傅的出入,也要告知内左门管门太监登记,以备核查。早在乾隆二十年正月,一日午后弘历闲行至尚书房,没听到皇子的读书声,发现半数以上的师傅不在,检查功课也不满意,下旨将嵩寿、蔡新、奉宽、程景伊等一律罚俸三年。后来皇八子永璇私自从圆明园回城,皇四子永珹清晨参加祀典后未回尚书房学习,弘历得知后均严厉训斥,复命永璇将训诫之谕抄录下来,悬挂于尚书房,是以皇子皇孙皆长了记性,不敢随便离开。而处罚尚书房众师傅之事已过去三十五年,早被忘得干干净净,因皇上平日住圆明园,师傅便会有些偷懒。令弘历没想到的是,居然连续七天,一个师傅也没有来,一个总师傅也不来检查,立即大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