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贺寿盛典

举凡帝王都会有几分自恋，可也较少有人达到乾隆帝的高度，越到晚年越是如此。弘历有着一般君主难以企及的傲骄资本，他的文治武功，他的在位时长，他的诗歌数量，乃至他的高龄遐寿与五世同堂，还要加上他那份坦然自信。正因为如此，弘历对自己的八旬万寿极为重视，提前三年就开始布置乡会试的恩科，还专门镌刻了一个玺印“八徵耄念之宝”。

为筹办八旬万寿，乾隆帝组建了一个顶级班子，“总办庆典”，领头的是内阁首辅兼首席军机大臣阿桂，第二个为和珅，军机处的第二把手，而谁都知道和珅才是主事的。以下有工部尚书兼军机大臣福长安、刑部尚书胡季堂、户部尚书兼都统金简、左都御史李绶、总管内务府大臣伊龄阿，王杰并不在其列。各项准备工作也迅速布置和实施，京师街巷道旁遍设景点，踵事增华，乃至于皇上看见时“心觉不安”，特发谕旨要求务必简朴，却又大谈康熙的六十万寿、圣母皇太后的万寿庆典如何隆重，并说已经完工的不便裁撤，以后“将一应彩饰量为减省”。弘历命将此谕通告中外，提倡崇实黜华，各级官员实在没有几个糊涂蛋，各种名目的祝寿活动有增无减。

弘历的生日在八月十三日。提前一天，他从圆明园乘十六人抬的礼舆还宫，皇子皇孙、亲王贝勒、文武大臣与蒙古王公、回部王公伯克、安南国王及陪臣、朝鲜等国使臣，还有金川土司、台湾地区少数民族首领等层层环跪于舆前，嵩呼万岁。此行排列全副骑驾仪仗，最前为四只导象，接下来是庞大的乐队，大小铜角、金钲龙鼓、立瓜卧瓜、五色旗纛，奏响“万寿衢歌”。从圆明园前大门到紫禁城西华门全长三十里，以西直门为界，分为城内城外两段，搭建了无数的过街牌楼、亭台楼阁、各式戏台和寿棚，也不乏西洋样式。和珅最知如何搔到皇上痒处，也极具统筹能力，命朝廷各部院、八旗各旗分、各省乃至各地织造、海关、盐政分段包干，从而激发出强大的竞争意识和荣誉感，各出机杼，精彩纷呈。

当天，乾隆帝亲至大高殿寿皇殿行礼，分遣大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与大内的奉先殿，然后在重华宫张乐开宴。他发布了两道谕旨，都是奖励为庆典出钱出力的商人：一是缓收浙江商人本年应交的十二万两柴塘生息银，命从下一年起分三年缴完；二是以两淮盐商承办景点有功，将洪箴远、郑旅吉等二十五名总商的现在职衔顶戴，各加一级。

第二天是八旬万寿庆节的正日子，乾隆帝御太和殿，接受众臣与安南国王、各国使臣等朝贺，在宁寿宫赐宴。原内阁大学士蔡新时年八十四岁，致仕多年，专程从福建漳浦赶来祝寿。弘历在筵宴时看其精神矍铄，心情喜悦，赏给人参一斤，命回程时沿途各地方官准备船只肩舆，妥善照料。

庆寿典礼原拟三天，结果延长至五天。弘历于十六日返回圆明园，途中再次观看街道两旁的新建景观，越看越觉得满意，谕曰：

兹朕于十二日进宫受贺，十六日礼成出御园，往来阅视道傍点景彩饰，虽未免尚多华赡，而规置安顿之处，均属整齐妥协。不惟外藩君长暨诸国贡使人等目睹升平景象，鼓舞欢欣；即工匠人众以至附近铺户，俱可藉此稍沾利益。且西直门外添盖之铺面，皆资商贾贸易开张，民间日用交易甚便，而外省所输经费较之三十六年有减无增，所办点缀较三十六年更为完好。是此次举行庆典，既足以抒臣民爱戴之忱，而经理得宜，皆由该管大臣等详定章程，留心稽察，俾臻妥善。〔31〕

这是皇上对本次庆寿大典的小结，办得漂亮，命将总办大员阿桂、和珅等人，以及在事出力各员交部议叙。

一场世纪盛典终于结束了。

阅读《清高宗实录》，你会发现大清帝国已是危机四伏，祸患丛生。约与弘历庆寿同时，黄河在王平庄发生漫溢，淹没宿州、灵璧等地；广东水师在崖州外海遇上四艘海盗船，发炮轰击，不仅没能击中，反被对方杀死一名参将；而在黑龙江，也有一名流犯杀死主人一家五口，跑得不知去向……从南到北处处民生凋敝，乱象滋生，哪里有什么“豫大丰亨，侈然自足”？

当年十一月初十日，王杰加太子太保宫衔。〔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