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星陨落
苗疆战事已进入第二阶段,苗众由大举攻袭变为躲避和滋扰,官军则由解除围困、打通道路转为深入清剿。倡议举事的几个苗族首领,吴半生被捕丧命,吴陇登投降,吴八月被出卖,只剩下两位石姓头领,率部辗转于深山之间,聚散不定。福康安得知二人在平陇,督兵分路急进,攻克石卡木城,进占军事要地廖家冲,乾州与平陇“远近在望”,正要一鼓作气发起攻击,忽然天降暴雨。这位大帅正在病中,仍严令前军不得稍停,不给残敌以喘息之机,全力冒雨破敌。
五月十二日,石三保在永绥与保靖交界的哄哄寨被捕。该寨是苗族和土蛮错居之地,所谓土蛮,即当地土司的遗民,在苗民起事后各寨组织自卫,不许叛苗进入。见清军大队逼近,石三保与石柳邓计议,认为两人都在平陇易遭受歼灭性打击,便自领少数亲信退守六都,形成呼应之势。三保为不暴露目标,随行人员很少,被土蛮龙子贵等诱至坳溪,突然见官军四面拥来,已是插翅难逃。他是苗变最重要的领袖之一,有威望和号召力,又善于使计,清军视之为心腹大患,捕获后立刻飞章报捷,并将之解往京师。
如此重大捷报,自是由驿路六百里急报。细心的湖广总督毕沅接到江陵驿递来报单,见报匣系和琳单衔奏进,大吃一惊,“正在揣疑,适接辰州禀报,据称福贝子猝染危疾,竟已不起”〔14〕,急向朝廷奏报。而和琳奏匣中,正是有关福康安在前线病逝的奏本:
福康安自前月下旬,曾向臣言,胸膈微觉胀闷,不思饮食……初三四等日,攻剿廖家冲、连峰坳等处,均与臣照常调度,亲临前敌,督兵打仗,并不露病。及至初五日以后,偶患泄泻,日夜十余次及二十余次不等,稍觉头目眩晕。臣复力劝赶紧医治,福康安仍以不过偶染时气,军营又无良医,不肯服药。经臣及额勒登保、德楞泰等再三相劝,始服制就之藿香正气丸及六合定中丸数次。至初八九等日,泄泻稍止,但胸膈郁结,饮食不进。臣昼夜相伴,察看光景,见其面貌黑痩,精神顿减,即一面飞札于铜仁、秀山等处飞调医生,到营诊视,一面即拟据实具奏。福康安闻知,向臣力阻,以为军行紧要,正当圣心宵旰操劳,万不敢以犬马微疴,上烦圣虑……十三日早晨,勒保因催攒粮运,在木营一带闻福康安调医治病,即赶至大营看视。臣等共同斟酌,复劝进煎剂,而福康安胸膈已经不受,神情变更,呼吸顿微,四肢厥逆。自知不起,紧握臣手,惟云受恩深重,此次出师未能及早竟事,仰舒垂廑,实属有辜委任,涕泣不能成声。谆嘱臣认真料理军务,早靖苗疆,勉酬圣慈高厚,并具折恭谢天恩。延至酉刻,竟尔溘逝,实出意料之外……〔15〕
素来身体强健、精力充沛的福康安,竟这样遽然辞世!年仅四十二岁的他,是当朝最重要的领兵统帅,乾隆帝倚为干城,凡有重大军务,必令其统领前往,所至皆不负使命。没想到竟然在小小的廖家冲,被瘴气夺去生命。
捷报与噩耗相携而至,乾隆帝正在前往避暑山庄的路上,闻讯不胜震悼。将星陨落,太上皇心中非常难过,对活捉石三保已毫无喜悦,乃至于解到京师后即令诛杀,连审讯都免了。五月二十八日,上皇和皇上对福康安之逝专发谕旨:《清仁宗实录》卷五所记甚简,只有“晋赠郡王衔”之类,想是颙琰亲政后命人删削,当日必非如此;而上皇则备极痛惜,“涕泗不能自已”,“心绪焦烦,不忍详晰批谕”,命和珅以家信描绘此情,寄予和琳。当天稍晚时分,上皇作《闻贝子大学士福康安在军营病故诗志悼惜》,有“自叹贤臣失,难禁悲泪收”句。〔16〕
在谕旨中,上皇历数福康安所建功勋,悼惜之情溢于言表,并决定追赠福康安为郡王,赏给内币一万两治丧,赏盖陀罗经被,赏建专祠,连同他的父亲和儿子,都加以追赠与恩赏。上皇还表示,等到福康安灵柩入城治丧时,一定要亲往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