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诸生如家人父子

三、待诸生如家人父子

王杰桃李满天下。浙江门生汪辉祖曾说恩师对待学生如同家人父子,另一位门生阮元也说过类似的话,见《王文端公年谱》:

浙故人文地,公历任来校士惟明惟慎,尤尽心以律身持己相砥砺。试士日必面谕诸生,劝勉殷切,如家人父子。浙中人士官大僚知名者每言及,多感叹悦服,谓所以成就之者在德器,不徒以文字,知己感慕不忘也。〔23〕

阮元后来也在浙江督学,深知老师在两浙的德政。其实又何止是在浙江,就其一生,王杰对门生、幕友都极为亲切,暇时一起聊天和探讨学问,也讲解做人做事的道理。

王杰的老师孙景烈、恩公陈宏谋待他就是如此,故本人视为平常,从来不做记述,仅能在弟子们的零星记载中发现一些片段。仍以汪辉祖为例。五十五年四月,王杰主持会试完毕,阅汪辉祖来信,立即作复:

……且感年兄莅宁远三年,俭约持躬,诚信亲民,此平日之所深信者。至力辞繁剧,常怀敛抑,尤为卓见。国家取士,畀以百里重寄,原藉以爱养斯民,非为居官者一身一家计也。此理不明,遂至百计图维,如程子所谓日志于尊荣者,其弊何可胜言!年兄以此自待,以此训子,以此化导朋友,其积德更无涯涘。〔24〕

时辉祖正在僻远凋敝的宁远任知县,以雷霆手段打击不法吏役和社会游棍,治理大见成效,深得民心。而其高傲耿介的个性,也得罪了按察使,虽有前后巡抚保护,仍被革职。王杰获悉后致信抚慰:

以年兄之才之守,仅为邑令,方以未得大究其用为惜。君子立身自有本末,区区衔名,何足轻重?至于严谴之说,果有其事,是真无天道矣!甘心罢职而不肯为私人,此等见识尤为坚卓。年兄气谊学问,愚每为知好者称道之,无不谓当于古人中求之者,世誉之不足慕,益可知矣……来书又云息足杜门,安贫自守,益征定见不摇。贫无不可对人者,惟不贫足患耳。〔25〕

如果说他以前对汪辉祖颇多指教和批评,此时则为之鸣不平,同时予以心理上的支持。而后面的“安贫自守”“不贫足患”两句,既是对门生的夸奖,也是其夫子自道。话虽这么说,虽也同意汪辉祖不再佐幕,王杰深知其品行能力,还是鼓励他出来做事。王杰在朝廷身居要职,但从不以私事托付地方官员,为帮助遭受到不公的才学卓著的弟子,破例向新任巡抚长麟推荐他主持书院。长麟也是王杰的得意门生,与汪辉祖同年,到任后力邀其参与海塘工程。因二人地位太过悬殊,王杰在信中反复劝勉汪辉祖接受长麟的美意,不宜坚拒。而因长麟很快升任两广总督,书院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另一个门生、大学问家凌廷堪也在晚年追忆与恩师王杰的交往,描绘了一个场景:

乾隆癸丑,廷堪从座主韩城公于滦阳,公下直之余,恒谈论至夜分,往往谓廷堪曰:“顾亭林云: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七月流火’,农夫之辞也;‘三星在天’,妇人之语也;‘月离于毕’,戍卒之作也;‘龙尾伏晨’,儿童之谣也。后世文人学士有问之而茫然者,此亦儒者之所耻也。”语次辄举象纬之名以授廷堪,而未甚究心也。及寓公京邸,公季子更叔承家学,复相指示,遂与旌德江国屏共学焉。乃取《灵台仪象志》《协纪辨方书》及《明史》《五礼通考》互为比勘,昼则索之以图,夜则证之于天,阅日四旬,大纲粗得……〔26〕

说的是他在王杰府上做门客时的情形。滦阳,即承德。五十八年五月十五日,凌廷堪随座师王杰自圆明园起身,十九日到承德,至八月二十日随驾返京,在那里待了三个多月。师生一起观测天象,讨论秘籍,常是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凌氏自幼家贫失学,好读书,终得在乾隆五十五年考中进士,年已三十四岁。该科为弘历八十大寿恩科,由王杰主持礼部会试,是以廷堪称之为座师。而取中后的试卷复核阶段,不知什么原因,凌的卷子被找出瑕疵,罚停殿试一科。又过了三年,终于通过殿试,列于第三甲,“归班铨选”,即等待职位空出后再安排。与王杰过从较密的汪辉祖,就在中进士后经过漫长等待,才得到一个知县的位置。凌廷堪主动向吏部呈请改为教职,但也要等待,生活穷困,王杰就邀他到府中做幕僚。凌廷堪的情况与早年的王杰颇为相似,而王杰的热心相助,真诚相待,又与尹继善、陈宏谋当年待他相似。中华道统与文脉的传承,正在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