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封家书
出任考差,对王杰这样出身寒素的在读庶吉士,不仅是一种很大的荣誉,也有一份不菲的收入。根据乾隆三年所颁谕旨,赴湖南的正副主考官可领到六百两银子的路费,由湖南巡抚从官费中开销。后来又考虑到一些考官出京时“资斧艰难”,乾隆帝命“户部每人先给银二百两,该省于应给路费内扣除”〔7〕。对于那时的王杰来说,可是一笔大钱。
从长沙返回京师后,王杰接到二哥(在叔伯兄弟中排行老六,大哥则排第三)的信,立即给两个哥哥写了一封回信,很能传递出他在那时的境况和心态,兹全文引录:
弟杰恭请
三、六哥近安,阖家安吉。
母亲大人在京身体康宁,大小平安。弟一路与正主考钱大人极为相得,意见亦并无参差。所取文章,据湖南学政吴大人云俱系外面拟中之人,一时士论甚为安贴。顷解亲家家人到京,云六哥随后将至京,弟闻之喜而不寐!人生百年能有几何?势位富厚皆身外事,穷通贵贱自有命在,皆非人意想所可计及,惟有老亲在堂,可以及时奉养,得其欢心,庶几夙夜无愧。今三、六哥相递来京,既可以免母亲悬望之怀,兼可以代杰照应家事,一堂和睦,岂不可以感召福祥!
所记湖南乡试情形,正好与袁枚等人的记述相印证。由此信,可知王杰将母亲接至京师后,先是老大来京探望,此时老二又要赶来,作为老三的他表达了兄弟渴念之情,而也不难想象到存在一些压力。二哥的信中似乎写了点家中矛盾,推测应是与老大发生了不快,故王杰在回复时写道:
至于兄弟口角微细,何足以伤骨肉天伦之好?惟有妇人儿女子不知轻重,止图当下些小闲气,转至酿成仇恨,旁观耻笑,父母忧虑,若肯平心静想,岂不真成笑话!是以杰数年来亦间有在耳边告诉闲话者,杰总付之不理。三、六哥曾见数年来杰在家中有一言与三、六哥争论者乎?非故为含忍,诚又见于骨肉天伦所关至大,诸凡饮食、衣服、财贿自不足以乱其心也。但当我家拮据之后,诸事艰难,而杰又骤沐天恩,折桂词垣,一切部署皆于空中设办,又不肯坏品行向人告助,是以精神不能照应家事。惟每日强为欢笑,以宽慰母亲之心,不令知一毫艰难之状,但未知将来作何完竟耳。〔8〕
孝悌友爱之情,跃然纸上,读之真实感人。在写给两个哥哥的信中,王杰并未回避父亲病逝后的往事,说当时也听到不少议论(推测应是乃妻对哥嫂的不满),却以自己的感受为例,劝慰哥哥不要为日常琐事伤害感情。信中还透露出居住京师的大不易,真可谓压力山大,他不肯告贷于人,又要瞒着母亲,而自己对未来如何度日也是心中没有底。
其实日后的路,远比王杰所设想的要顺畅,应归于皇上的特别赏识。乾隆帝可谓阅人多矣,精于鉴别,对钱大昕的评价较差,并非从学术上立论,而是指其不适合做官。弘历对于王杰的好评,也是由观察了解中得来,本人不可能去做任何工作。莫说尹继善、陈宏谋两位恩公此时尚未入阁,即便在二人进京之后,王杰也极少走动。他只是本分做人,踏实做事,静心读书,不独入朝之初,一辈子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