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反贪风暴骤起
根子要从甘肃的捐监一事谈起。所谓捐监,即以捐纳银两或粮米取得国子监监生的资格,吏部和国子监皆给予执照,进而通过考职,可以担任州判、县丞、主簿等。因其大开以钱买官之门,对于士子科举、官员选拔体制均形成冲击,乾隆帝即位不久就下诏停止,而后来由于赈灾、用兵等又局地恢复。三十九年三月,陕甘总督勒尔谨奏称甘肃常平仓粮谷缺额较大,虽连年拨款采买,仓储仍未补足,请求恢复开捐监谷的旧例。户部表示同意,但提出以前存在的折色(将应捐粮米折成银子)等弊端应予严禁,并令各州县将收粮数目,按月造表上报,道府官员再亲临盘查结报。皇上予以批准,又不太放心,觉得有几分书呆子气的布政使尹嘉铨难以约束,命在甘肃任职多年、以能干著称的王亶望去接替他。虽说由富庶的浙江调任贫瘠的甘肃,但皇上亲自选调,自也就是重用。弘历命王亶望“来京陛见”,“当面为训示,交令妥办”;并严切传谕勒尔谨,“于王亶望到任后务率同实心查办,剔除诸弊,如仍有滥收折色,致缺仓储,及滥索科派等弊,一经发觉,惟勒尔谨是问”〔7〕。皇上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应该是引起足够警惕了,但是,不管总督勒尔谨还是布政使王亶望,都曾信誓旦旦地表忠心,也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就是乾隆中晚期的官场形态,颂声盈耳,而自行其是,贪腐滋蔓。
王亶望的确是一位能员,也属胆大妄为之辈,上任后即命各州县开收捐粮,见推行不力,便擅自改捐“折色银两”,早把皇上的告诫丢在脑后。可本来是要解决仓谷匮乏的,没有粮米入仓怎么办?有办法,那就是虚报发生旱灾,撒谎要放粮赈灾,即全都发给灾民了。抵任半年后,王亶望奏报收到捐监一万九千多名,所捐豆麦八十二万多石。乾隆帝认为“其情理多有不可解处”,提出四点疑问:
甘肃向来民生艰窘,怎么会有近两万人捐监?如果是外省商民跑到那里报捐,可京城现有捐监之例,为何舍近而求远?其不可解者一也。
甘肃地瘠民贫,本地人民食用之粮尚且不够,怎么会有这么多余粮供人采买?如果说是商贾从他省运来,而沿途脚价高昂,商人的算盘最精,岂肯为此重费捐纳?其不可解者二也。
半年收捐来的监粮就有八十余万石,一年应有一百六十余万,年复一年,积聚日多,势必要增添仓库收贮,若发生霉烂怎么办?其不可解者三也。
甘肃官方说每年春要向贫户出借种子和口粮,花费甚多,既然如此,为何不让米谷留于民间,听其自为流转呢?若说存粮的多系富户,借粮者皆属贫民,贫富未必相通,也可多方劝谕富户减价平粜,以利贫民,何必多此一层折腾呢?其不可解者四也。
此处所说的四条“不可解”,其实皆属于“事出反常”之处,命勒尔谨一一详细核查,据实复奏。勒尔谨与王亶望早有准备,很快就回奏:西域收复后商路开通,安西、肃州为边陲门户,路远物稀,获利倍增,甘肃报捐监生的多系外省商民,以卖货之银,“就近买粮捐监,较赴京实为捷便,是以倍形踊跃”;甘省虽称地瘠民贫,但连年收成丰稔,殷实之家积粮日多,可供捐监者采买,并非运自他处;所收捐监粮原因仓储不足,一旦充足即会奏明停止,不用担心霉烂;至于先收粮再于春耕时借给贫民,乃因劝谕富人减价很难,而由捐生出钱买粮上捐,各方都乐意,“虽敛粟归官,实复散之于民,均称利便”〔8〕。回答得滴水不漏,皇上也就罢了。而实际上,捐银大多进了各级官员的腰包,王亶望所得最多,三年后升任浙江巡抚去也。
四十六年夏,乾隆帝亲自发动以“甘肃冒赈案”为名的反贪行动,勒尔谨、王廷赞、王亶望等先后被革职逮捕,解送京师,处以死刑,甘肃通省各级主官几乎无一漏网,处死者达五十多人,另有四十多人被流放。此案一环套着一环,一波大过一波,记述者很多,兹不详述。〔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