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入青云倦亦飞

王杰自福建返京时，尹继善和陈宏谋已回朝任职：尹以文华殿大学士管理兵部，军机大臣，国史馆、三通馆正总裁，尚书房总师傅；陈为东阁大学士，兼工部尚书。皇上对他们还会偶尔有所指责，绝多情况下则是温礼有加，尤其对已是儿女亲家的尹继善。而老尹更为谦谨，甚至有几分惴惴不安。袁枚记述继善在南京的一次雅集，彼此唱和，尹得句“鸟入青云倦亦飞”，接连念诵数遍，竟然止不住潸然泪下。〔13〕翱翔于青云之上，世人多以形容志向高远，又几人能解高官巨宦那倦翅难收的苍凉？

王杰的晋升应有两位恩公的提携推助，而今二人都老了。年纪略大的尹继善尚觉精神健旺，还要掌管翰林院，担任殿试读卷官，陈宏谋则不断患病，身体每况愈下。三十五年七月，陈宏谋再以老病兼至请求解任，皇上不准；至十月再次上疏，乞请回原籍，得旨“俟河开时乘船而归”；十二月“又恳请开缺”，谕令“工部事务暂停兼管”。〔14〕乾隆帝多次派遣大臣到其府第探视，命太医诊治，百般慰留。

三十六年二月初三日，乾隆帝由圆明园启銮，奉皇太后巡幸山东，命大学士尹继善等留京办事。尚在直隶境内，就接到陈宏谋的奏折，称衰病过甚，精神恍惚，已不能正常在内阁办事，若仍留在高位，内心实觉不安，恳请解任，以得在家安静养病；待病情少愈，即起程返回故乡。乾隆帝勉从所请，“加太子太傅，食俸如故，赐诗及冠服”，命其孙兰森护送归乡〔15〕。所赐冠服，是指皇上御用之物，诚为一种莫大荣宠。赐诗的最后两句是这样的：

岂弗惜离留未可，最怜言去恋尤真。〔16〕

说的是陈宏谋在奏折中所表达的那份依恋难舍之情。那时对大臣的任职并无年龄限制，因此老臣的辞归也是一门大学问，张廷玉就因请辞惹恼了乾隆帝，几乎获罪。笔者没找到陈宏谋的奏章，但从皇上的赠诗，可知他写得真切动人。这也是发自肺腑的，是真实的，君臣之间三十余年相处，越是到后来，就越加真挚和亲切。

应予补记的是：三十年后王杰因病求退，措辞、步骤，包括嘉庆帝的慰留相待之诚，均与恩公极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