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慈母病逝
吴太夫人享年八十四岁,在那个时代实属高龄。这是一位早年操劳、中年艰辛、晚年幸福的女性,丈夫病逝时她已年过半百,贫居乡间,孰料七载之后儿子竟一举高中状元。作为三兄弟中的老小,王杰极具孝心,入仕当年即将母亲迎养于京师,其后往福建、浙江提督学政,均奉母而行。
乾隆帝一向关注近臣的品行,对王杰的纯孝多有耳闻,一次召见时询问乃母年岁,御书“南陔承庆”匾额赐之。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与阮元《王文端公年谱》记载此事,均欠具体时间,推测应在王杰自浙江返京之初,很可能出于当年八月在避暑山庄的召见。南陔,《诗经·小雅》篇名,后世用为奉养和孝敬双亲之典。弘历事母至孝,所题四字是说吴老夫人有福气,也是对王杰的表彰称扬。
慈母辞世,王杰即行离职,并于当年九月扶柩归里。他有一封写给留京幕友的信,提到归途的艰难情形:
杰一路扶榇,托庇平安。惟杠夫疲乏,不可复用,只可于介休另雇人夫。然二十日程已行至月余,其费用之繁更不待言矣!
介休位于山西省中南部,距韩城尚有三百余里,在京所雇抬棺杠夫已经吃不消了,不得不换人。由此带来的时间的延长、花销的增大,都让王杰感到压力,可又能怎么样呢?只有咬牙支撑。
而更大的压力在于返乡之初,信中写道:
二十余年未至家园,酬应之苦,实不可支。现在经营窀穸之事尚无头绪,称家之义固不模糊,而乡曲所见,骤难共喻。兼以戚里多贫,不无希冀,更觉支撑匪易。倘或身拥厚资,其苦更不知何如也!〔20〕
这封信末署十一月初八日,应是在王杰扶柩返乡之初,写来极为真切。五十九岁的他居官后未曾回过老家,能感受到浓浓的亲情,更能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亲戚和族人都知道他是一个高官,却不知他的手头拮据,日子过得很不轻松。这种情形自然有些难堪,好在王杰为人本色,从来不吹不装,实话实说,过了一阵子大家也就理解了。王杰是清醒的,设想到即使身拥厚资也难过亲情关,甚至为自己的清贫而庆幸。
由此信也可知,王杰的儿孙有的回韩城守丧,有的仍然留京。其小儿子塽时才十个月,第二个孙子王刚出生,皆在襁褓之中,应是都留在京师。至于他与一大家子人如何返回韩城?归乡后如何操办丧事?囊中羞涩的他如何度日?王杰未做记述,不屑于卖惨,也导致今天的无从描述。门生阮元在为恩师撰作年谱时,也是一笔带过,曰:
九月,公奉吴太夫人丧回籍守制,谨谢客。而亲知一二时往来相慰问,常谓人曰:“吾官总宪且一年,赖主上圣明,海内乂安,朝廷无事,无所建白,然终自愧居言官无补于国家。”〔21〕
这段话也是有虚有实:“主上圣明,朝廷无事”云云,王杰自然是不得不如此表述;而身居总宪之位,看着和珅之流扶摇而上,未能上疏建言,其心中也实在有几分“自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