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上奏议

一、再上奏议

对于围剿白莲教军之役,尤其是大规模的屠戮和杀降,王杰一直有着不同的看法。禅让期间上皇急欲获胜,和珅掌控军机处,不是提建议的时候,他只能隐忍不说。颙琰亲政之初,命大臣将有关建议密封进呈,王杰即行上了一道奏折,已详本章第一节。

在军机处十余年的经历,使王杰对军中实情较为了解,海兰察、福康安等领军大将先后病逝,尤其是苗疆一役,军中精英折损过重,既缺少统军的元戎,又缺少冲锋陷阵的悍将,更缺少决死之精神。就在前折之后不久,王杰再上奏本,指出和珅已除,依附者失去内援,必然恐慌,急欲建功,而军事体制上所存在的问题,便成为严重障碍——

教匪之蔓延三载,以致正帑虚縻,其弊有二:

一由统领之有名无实也。夫勒保虽为统领,而统兵大员分位相埒,人人得以专折奏事,于是贼至则畏避不前,贼去则捏称得胜。即如前岁贼匪蹂躏陕省兴安一带,领兵大员有“匪已渡江五日,地方官并不禀报”之奏,此其畏避之情显而易见。又如陕省去岁三四月间贼匪扰至西安城南,离城不过数十里及百余里,杀伤数万人,剿贼官兵既不近贼,陕省抚臣一无设施,探知贼去已远,然后虚张声势,名为追贼实未见贼。近闻张汉潮蔓延商南、雒南等县,高均德屯据洋县,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不能堵御。秦省如此,川楚可知,实由统领不专、赏罚不行之所致也。

一由领兵大员专恃乡勇也。夫贼势固属猖獗,然领兵大员不即据实陈奏添兵,而惟恃乡勇,揆其用意,乡勇阵亡无需报部,乡勇人数可以虚捏。借乡勇以为前阵,既可免官兵之伤亡,又可为异日之开销,此所以耗费国帑而无可稽核也。

臣以为军务之紧要,莫急于去乡勇之名而为召募之实,盖就近召募有五利焉:

一者,被贼焚掠之民穷无无依,多半从贼,苟延性命,募而为兵即有口粮,则多一为兵之人,即少一从贼之人;

一者,隔省征调,则旷日持久,就近召募,则旬日可得;

一者,征调之兵远来,则筋力已疲,召募之人不须跋涉;

一者,隔省之兵水土不习,路径不谙,就近之人安其水土,悉其路径;

一者,乡勇势不能敌,则各自逃散,无从惩治,召募之兵退避,则有军法。

具此五利,何不令其增添数万召募之兵,一鼓而歼灭之!若谓兵多则费多,独不思一万兵食十月之粮,何如十万兵食一月之粮,其费相等,而功可早奏也。〔23〕

王杰曾任兵部尚书,时间虽不长,也下过功夫研读兵书。有此一番论议分析,谁敢说王杰不知兵?

清朝中叶军事体制的大弊之一,在于远程征调,不管是新疆、西藏、云南有事,都要从内地和东北调兵,千里万里之遥,往往错失军机,救援不及。这次白莲教起事,朝廷前后派遣宫中侍卫章京,征调京营与黑吉马队,仍是老套路。这些军队远远赶赴前线,路上费时很长,费用高昂,到后疲惫不堪,又不熟悉地形,没见过教军漫山遍野杀来的阵势,往往吃败仗。实际上,各地为阻击教军,多自发组织了一些乡勇,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而难以掌控的弊端也很明显。王杰提出的就地招募新兵,化勇为兵,加强管理和训练,具有很多利便。后来曾国藩组织乡勇抗击太平天国,在此基础上发展为湘军,走的就是这个路数。

此折被《清史稿·王杰传》引录,置于嘉庆二年之前,显然是错误的,根据文中所记内容,应是在四年春夏间。乃嘉庆帝阅读其《请恩准邪匪投首折》之后,问政于他,遂再次上议。对于这位忠清老臣的两次密奏,嘉庆帝很重视,但在征调与募兵上没做出大的改变。此事涉及国家兵制,更与领军大员的作战思想、管理模式相冲突,极为复杂,也就拖了下来。几十年后鸦片战争爆发,清军仍是远程征调,将陕甘兵、川兵等调往广东,将宁夏兵、黑吉马队调往浙江,结果是劳命伤财,败得个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