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鸣耳聋
把耳鸣和耳聋两个病合并在一起来讨论有两个理由。其一,《诸病源候论·耳病诸候》“耳鸣不止,则变成聋”。《寿世保元·耳病》“凡是有聋者,势必耳鸣。”所以二者症状常可合并、交错出现。耳内鸣响可以干扰正常听觉,使听力减退,诚如喻嘉言在《寓意草·面论大司马王岵翁公祖耳鸣用方大奇》中所谓“外入之声,为其内声所混,听之不清”。耳聋初病常以耳鸣为其前奏,一如《杂病源流犀烛·耳病源流》所云“耳鸣者,聋之渐也”。《证治汇补·上窍门·耳病》也认为“耳鸣是痰火上升,雍闭听户,有渐聋病之机矣”。还有聋病而还聪之际,也往往出现耳鸣。其二,二者病因病理联系密切,在临床的辨证论治,也有它的共同性。某种特异性的方药也是二者皆能奏效。他若导引、食疗、针灸或其他外治法亦然。
耳鸣、耳聋自《内经》至今有不少名称,如耳鸣就有:耳鸣、苦鸣、耳数鸣、聊啾、、
、耾、职、
、耳虚鸣、暴鸣、渐鸣。耳聋有:聋、耳聋、耳无所闻、不聪、暴聋、聋聩、重听、聧、失响、耸、
、耾、风聋、劳聋、久聋、干聋、虚聋、热聋、气聋、毒聋、亭耳、聤聋、肾虚耳聋、热甚耳聋、病后耳聋、老人耳聋、耳闭、湿聋、失听、乍聋、耳背、不听、失聪。
耳鸣是病人自觉耳内鸣响的听觉紊乱现象。它所听到的各种声音,都是事实上不存在的幻象。但也有事实上确有致响的声源存在,且非出于听觉紊乱的幻象,不过往往常被人所忽视。这种耳鸣不是历来传统文献上所讨论的耳鸣,而是《素问玄机原病式·火类》的“耳鸣有声,非妄闻也”的耳鸣。这种“非妄闻也的耳鸣”,中医一直混在现在所讨论的耳鸣中来讨论、治疗,是错误的。此外,还有意向性耳鸣,症状是一个正常的健康者,在万籁无声环境中,心中想到耳鸣,片刻之间,双耳的确出现鸣响,不过这不能作为疾病。
历代医著对耳鸣都有记载,《内经》中有关耳鸣记载的多达数十处。晋代《针灸甲乙经》首列“耳病”专篇,发展了以《灵枢》为基础的许多针灸治法。隋代《诸病源候论》,将耳鸣分为虚实两证,并指出“耳鸣不止,则变成聋”,给后世以“鸣者,聋之渐也”学说奠定了理论基础。明代《普济方》用两卷(第五十三至五十四卷)篇幅来讨论耳鸣、耳聋,把明代以前的各家学说做了一个总结。《景岳全书》对耳鸣虚、实辨证方面,更臻详备,凭暴鸣、渐鸣、声大、声细、身形、脉品来作出准确的分析。尤其是声大、声细在辨证上是有力的依据。现在我们在声大、声细中更进一步探讨到音量与音调,使我们的辨证又上了一层楼。至清代、民国,各医家对耳鸣的认识,更达到了又一个高峰。
耳鸣的声音来之于“妄听”,所以各式各样的声音真是丰富多彩,因之历代文献对耳鸣声的描写也十分丰富。如下:
《诸病源候论·耳病诸候》:“耳鸣嘈嘈。”
《备急千金要方·七窍病下·耳疾》:“耳鸣吼闹”“耳鸣如流水声。”
《外台秘要·耳鸣》:“耳鸣沸闹。”
《圣济总录·耳虚鸣》:“或如钟磬雷鼓,或如蝉噪。”
《医说》:“风雨鼓角声。”
《丹溪治法心要·耳》:“耳中哄哄。”
《卫生宝鉴·耳中诸病并方·黄芪丸》:“夜间睡着如打钟鼓,觉耳内风吹。”
《世医得效方·耳病》:“如打战鼓。”
《秘传证治要诀·耳》:“如潮声蝉鸣。”
《普济方·耳门》:“萧萧作声。”
《明医杂著·续医论·耳》:“鸣甚如蝉,或左或右。”
《医林绳墨·耳》:“嘈嘈有声,哄哄有声。”
《名医类案·耳》:“两耳鸣,如屯万蜂。”
《嵩崖尊生全书·耳分诸病论》:“若火熇熇然,若流水声,若簸米声。”
《百病辨证录·耳痛门》:“耳内如沸汤之响,或如蝉鸣”“雷霆喧呼之声”“耳闻风雨之声,或如鼓角之响。”
《寓意草·面议大司马王岵翁公祖耳鸣用方大奇》:“汩汩有声,如蛙鼓蚊雷,鼓吹不已。”
《顾氏医镜·耳病》:“如蛙鼓蚁锣。”
《问斋医案·肺部》:“如风潮,如蝉噪。”
《杂病广要·眩运篇》:“头上有如鸟雀啾啾之声。”
《鲍氏验方新编·耳部》:“鸣如钟磬声”“耳中时闻蚂蚁战斗之声。”
《角山楼增补类腋·疾病》:“闻床下蚁动,谓是牛斗。”
耳聋,是指不同程度的听力障碍,甚至丧失。早在公元前就有了定义,《左传·僖公二十四年》:“耳不听五音之和,为聋。”
《圣济总录》很早把聋分为五种,是风聋、干聋、劳聋、虚聋与聤聋,称为“五聋”。其中风聋似乎为突发性耳聋,聤聋为化脓性中耳炎鼓膜穿孔或鼓室硬化症导致的听力障碍,其他三聋,不清楚属于哪一类型的聋,所以这“五聋”之分,在现代已失去其意义了。
为了提高诊疗的水平,分型别类,还是需要的,今天的分类,大体上如下。
根据耳聋发生的时期来分类
先天性聋:《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生而聋,陈楚江淮之间谓之耸”的耸,和《国语·晋语》章昭注“生而聋曰聩”的聩,都是指先天性聋。因不属本文范围,从略。
后天性聋:本病在祖国医籍中出现得很早,单以一部《内经》而论,其中就有十二处之多。称“聋”者两处,称“耳聋”者七处,称“暴聋”者两处,称“耳无所闻”者一处。
依据耳聋性质来分类
器质性聋:《说文解字》“,吴楚之外,凡无耳者谓之
。”这是没有耳朵或外耳道,致不能听到声音的聋,是典型的器质性耳聋。
功能性聋:这种性质的聋,最为普遍。在中医书中90%都是属于此者。
依据病变位置来分类
导音性聋:病变位置在外耳或中耳,使音波无法传入内耳。《医林改错·通窍活血汤所治之症目》的“管外有瘀血,靠挤管闭,故耳聋”,尽管王清任的说法欠妥,但他指出是属于传导不良而引起的致聋性质则很明显的。此外《奇效良方·耳鸣耳聋门附论》的“有从外不能入者”的聋,更言简意赅地阐明了导音性聋。《寓意草》的“外气不得入内”一言,更是传神之笔。
感音性聋:病变位于内耳、听神经或脑部中枢,音波传入途径虽无阻碍,但因神经组织发生病变,故亦无法接收而听不到声音。诚如《本草备要·辛夷·注》所谓“九窍为之不利……人之记性皆在脑中”之故。所有中医文献上的耳聋,基本都是这型感音性聋,《奇效良方·耳鸣耳聋门附论》称之为“从内不能听者”的聋。《四圣心源·七窍解·耳病根原》称这种聋病为“声入而不通”。
混合性聋:它既已“从内不能听者”,而且又是“从外不能入者”,二者混合而成的耳聋。
既然谈到三种不同性质的聋,那么每一个耳科医生更不能不知道骨导与气导。最早提到骨导与气导的是陈无择(1121—1190年),他在《三因方·耳病证治》中明确指出:“肾虽寄窍于耳,当知耳为听会,主纳五音。外则宫、商、角、徵、羽,内则唏、嘘、呵、吹、呬。”宫商角徵羽的五音,是从外而来,它的音波是由空气传递而来,属气导。“唏”是最轻的叹息声,“嘘”是最轻的啜口吹气声,“呵”是张口吹气声,“吹”是无声的啜口吹气,“呬”是喘息声。总之,这唏、嘘、呵、吹、呬是轻到使人无法听到的五音,但本人却可以听得清清楚楚,道理是这种声音不须要借空气的传导而由头部骨质来传导到听宫的,用现代名词,就是骨导。陈无择就是用“外”来的五音来探测到气导,“内”出的五音来探测到骨导。
耳聋可分聪、重听、、聋、聋聩五个等级
聪:《书·舜典》“明四目,达四聪”,是听觉灵敏,指听力正常。相当于“0”度。日常听话无困难,纯音听力损失不超过10分贝。
重听:《汉书·黄霸传》“正颇重听,何伤”,指尽管听力不济,但尚未伤大事。相当于Ⅰ度。即轻度聋,听远距离讲话或一般距离低声讲话感到困难。纯音听力损失10~30分贝。
:《说文·注》“
,不全聋也”,相当于Ⅱ度。中度聋,听近距离讲话感到困难。纯音听力损失30~60分贝。
聋:《左传·僖公二十四年》“耳不听五声之和,为聋”,此指仅能听到声音而不辨其内容者。相当于Ⅲ度,只能听到很大的声音,大多仅仅听到在耳边喊叫的声音。纯音听力损失60~90分贝。
聋聩:《国语·晋语》“聋聩不可使听”,指完全听不到一切音响。相当于Ⅳ度。即全聋,完全听不到声音。纯音听力损失在90分贝以上。
【临床表现】
耳鸣为耳内常有不同程度的幻响,轻者仅在极静环境里或平心静气时才能听到,所以一般患者主诉,大多以夜间为最明显。故《世医得效方》强调“夜间睡着,如打战鼓”。重者,轰轰作响,甚至日夜不息,终月不宁,异常痛苦。诚如《张氏医通·七窍门·耳鸣》所谓“无休止时,妨害听闻”。至于鸣声的声调、音量和花样各不相同,古人对它的描写也丰富多彩,诚如上述。
聋的症状,就是听力减退,从重听到聋聩,都是属于聋的范围。
检查:非妄闻耳鸣,可以使用各种方法,予以检查,详见下节“震动性耳鸣”。这里的妄闻耳鸣,至今还没有方法来测验。
耳聋的检查方法很多,从略。但耳聋是一个症候,不但属于耳科本身的疾病,而且可以联系到人的整体,《景岳全书·十问篇》中有“七聋八渴俱当辨”之语,可知它的复杂性了。
耳鸣耳聋不难诊断,在没有声源的情况下耳中产生各种声音者,都可称为耳鸣。但严格说来,还要排除各种耳病如耵聍栓塞,外耳道、鼓膜、中耳各种炎症病变以及震动性耳鸣之后,才能称为耳鸣。
耳聋也是这样,有许多耳科本身的疾病,往往也可造成假性耳聋。所以真正的耳聋,也应排除各种耳病之后,在符合耳聋的症状情况下,才能下此诊断。
【病因病机】
本病的病因病机历代学说很多。
外感学说。《素问·缪刺篇》:“邪客于手阳明之络,令人耳聋,时不闻言。”《诸病源候论》:“风邪乘之,风入于耳之脉,使经气痞塞不宣,故为风聋。”《三因方》:“内关五脏,外合六淫,故风寒暑湿,使人聋聩耳鸣。”这里的所谓“邪”和“风寒暑湿”,乃泛指一切外感之邪,也是六淫的同义词。
风邪学说。《诸病源候论·耳聋候》:“兼受风邪,损于肾脏。”《百病辨证录》:“耳内如沸汤之响,或如蝉鸣,此少阳胆气不舒而风邪乘之,火不得散。”
风热学说。《医学准绳六要》:“风热耳聋”。
燥气学说。《素问·气交变大论》:“岁金太过,燥气流行,肝木受邪,民病耳无所闻。”
火盛学说。《证治汇补》:“新聋多热,少阳阳明火盛也。”这里的所谓“火”,是包括六淫之火和五志之火二者。
寒气学说。《素问·通详虚实论》:“暴厥而聋,偏寒闭不通,内气暴薄也。”其病理机转,《景岳全书》解释为:“耳聋证,邪闭者,因风寒外感,乱其荣卫而然。”
湿邪学说。《素问·至真要大论》:“太阴在泉,湿淫所胜,民病耳聋。”
湿痰学说。《丹溪心法·耳聋》:“有因湿痰者”。
暑气学说。《类证治裁》:“有因暑邪闭窍者”。
温疫学说。《温热经纬》:“肺经之结穴,在耳中,名曰笼葱,专主乎听。金受火烁,则耳聋。温热暑疫等证,耳聋者,职(责)是故也。”
痰火学说。《明医杂著》:“耳鸣,世人多作肾虚治,不效。殊不知此是痰火上升,郁于耳中而鸣。郁甚则雍闭矣。”《张氏医通》:“此是痰火上升,郁于耳中而鸣”。《寓意草》认为“耳之用,妙在虚而能受也。外入之气,随大随小,至耳无碍”(见“附答岵翁祖书”)。痰为黏腻之邪,一犯清窍,当然会失去其“虚而能受”的正常功能,以致聋而不闻了。
痰火挟郁怒学说。《嵩崖尊生全书》:“或先有痰火,又或恼怒,怒则风升,少阳无火客于耳中,治以清痰降火为主。”《齐氏医案·耳证治验》:“此症多因先有痰火在上,又感恼怒而得。怒则气上,少阳之火客于耳也。”
阳气过盛学说。《素问·脉解》:“阳气万物,盛而上耀,故耳鸣也。”
气闭气滞学说。《圣济总录》:“气不宣通,内外窒塞,斯有聋聩之疾。经所谓五脏不和,则九窍不通是也。”又谓:“气厥搏入于耳而聋者,其候耳中浑浑焞焞,或耳中气满是也。”《类证治裁》:“有气闭猝聋者。”
郁结学说。《丹溪心法·耳聋》:“因郁而聋”。
酒伤学说。《丹溪心法》:“因酒遏者”。《顾氏医镜·症方发明·虚劳》认为“酒为湿热之最,极能伤阴”,所以因酒而致聋者,确有人在。
厚味学说。《医学入门·耳》:“厚味动胃火,则左右俱聋。”
血瘀学说。《医林改错·耳聋年久》:“耳孔内小管通脑,管外有瘀血,靠挤管闭,故耳聋。”所以王清任主张进服通窍活血汤。
清阳不升学说。《寿世保元》:“清气不升,所致也。”《四圣心源·七窍解·耳目根原》:“清阳上达则七窍空明,浊阴上逆则五官晦塞。晦则不睹,塞则不闻。”清阳之气不升,则浊阴上犯,于是空清之窍即失去其空清本色,当然非鸣即聋了。
浊阴上逆学说。《寓意草·面论大司马王岵翁公祖耳鸣用方大意》:“谋虑郁怒之火动,阴气从之上逆。”《四圣心源·耳病根原》也谓:“耳病者,浊阴之气上填也,阳性虚而阴性实。浊阴下降,耳窍乃虚,则清彻(澈)而灵通,以其冲(充)而不盈也。”其实它与“清阳不升学说”同一范畴。
忧虑伤心学说。《古今医统·治法》:“忧愁思虑则伤心,心虚血耗,必致耳聋。”
肝气、肝火、胆火学说。《素问·脏气法时论》:“肝气逆,则耳聋不聪。”《素问·至真要大论》:“厥阴之胜,耳鸣头眩。”《百病辨证录》:“胆火益炽,火借风威。”《临证指南·耳·丁案》:“肝阳独亢,令胆火上炎。”《医学刍言》第二十一章:“耳聋肝火为多。”所以不论情志抑郁,邪盛侵肝,终使木失条达,肝失疏泄,郁而化火,循少阳经而上犯耳窍,以使空窍清道阻而不通。这种病例,占实证耳鸣、耳聋的大多数。
心火上炎学说。《百病辨证录·耳痛门》:“耳闻风雨之声,或如鼓角之响,人以为肾火之盛也,虽知是心火之亢极乎。”《医彻》:“心寄窍于耳,凡用心过度,火为之扰,然鸣则有之,聋则未也。”临床上的确不乏由心火上亢而导致的耳鸣,甚至耳聋。
相火浮越学说。《慎斋遗书·耳》:“耳病,少阳证也。足少阳支脉,从耳入耳中,少阳为相火。”《古今医鉴·耳病》也认为“相火上炎,其人必遗精而两耳蝉鸣或聋。”至于《古今医鉴》“左耳聋者,因有所愤怒过度,则动少阳胆火。右耳聋者,因有所色欲过度,则动太阳膀胱相火”的说法,在临床上则不符合。
肺气虚学说。《素问·脏气法时论》:“肺病者,虚则耳聋。”为什么肺病可以影响于耳?《温热经纬》解释谓:“肺经之结穴,在耳中,名曰笼葱。”《证治汇补》也称:“肾开窍于耳而能听声者,肺也。因肺主一身之气,贯于耳故也。凡治耳聋,必先调气开郁。”
脾胃虚弱学说。《灵枢·口问篇》:“耳者,宗脉之所聚也。故胃中虚,则宗脉虚,虚则下潜,脉有所竭,故耳鸣。”《脾胃论·脾胃虚则九窍不通论》中解释谓:“头痛耳鸣,九窍不通利,肠胃之所生也。”所以《嵩崖尊生全书》认为“脾胃一虚,耳目九窍皆不利,故治脾为耳症第一义。”《医林正印·耳症》更肯定地认为耳鸣、耳聋是“因胃中空”。
心肾两虚学说。《圣济总录·耳统论》:“肾气通于耳,心寄窍于耳,气窍相通,若窗牖然。声音之来,虽远必闻。若心肾气虚,精神失守,气不宣通,内外窒塞,斯有聋聩之疾。”《时方妙用·耳聋》:“肾开窍于耳。固也。而肾脉却不能上头,肾与心交,假道于心之腑,以上耳中之穴,名曰听宫,为司听之神。”《类证治裁·耳症论治》亦认为“有因心肾亏,肝阳逆,虚风上旋蒙窍者”。
肾虚学说。《医林绳墨》:“肾水枯少,阴火沸腾,故耳中哄哄有声。”《证治汇补》:“耳聋为虚,少阴阳气不足也。”《齐氏医案》也谓:“若肾虚而鸣者,其鸣不甚,当见在劳怯等症。”总之一句话,《嵩崖尊生全书》谓之“肾惫则聋”。
肾阳虚学说。《东医宝鉴·外形篇·耳》:“耳目受阳气以聪明。”《百病辨证录》:“用祛风散火之药而鸣更甚。然以手按其耳则鸣少息,此乃阳虚而气闭也。”所以肾阳不足,则阳光不能温煦脏腑,火威不能上荣于窍。故《济生方·耳》第四首方中取用肉苁蓉、附子、鹿茸以大剂补肾温阳。
脑髓空虚学说。《灵枢·决气篇》:“脑髓消,耳故鸣。”
精脱学说。《灵枢·决气篇》:“精脱者,耳聋。”《诸病源候论》:“损于肾脏而精脱,精脱者则耳聋”。《寿世保元》:“精脱于下,则真阴不上泥丸而气不聚,故耳鸣。”
液脱学说。《灵枢·决气篇》:“液脱者,脑髓消,耳故鸣。”
气脱学说。《医学入门》:“耳聋……有精脱、气脱之不同。”
津枯学说。《血证论·耳衄》:“阴火上冲,则为耳鸣。神水不足,则为耳聋。”何为“神水”?《本草纲目·口津唾》:“人舌下有四窍,两窍通心气,两窍通肾液,心气流入舌下为神水。”
气虚学说。《灵枢·口问篇》:“上气不足,耳为之苦鸣。”
血虚学说。薛己注《明医杂著》的“耳鸣”谓“若血虚有火,用四物。”
气血两虚学说。《诸病源候论·久聋候》:“劳伤于肾,宗脉虚损,血气不足,故为劳聋。”又“血气不足,宗脉则虚,故为耳鸣。”《罗氏会约医镜·杂症》十全大补汤注:“气血不足,耳鸣耳闭。”
病后。《类证治裁·耳症》:“有因病后虚鸣者。”《柳宝诒医案·诸窍·张》:“病后渐觉耳聋。”
年老。《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年四十,而阴气自半也。年五十,体重,耳目不聪明矣。”《冯氏锦囊秘录·方脉耳病合参》解释为:“高年之人,肾水已竭,真火易露,故肾中之气,易出难收,浮越于上窍,窍内有声如蛙鼓蚊锣。”又谓:“至年迈,阴气内竭,不能上通而失听,斯聋矣。”
经脉学说。《张氏医通·七窍门·耳》:“在十二经脉中,除足太阳、手厥阴外,其余十经脉络,皆入于耳中……故凡一经一络,有虚实之气入于耳中者,皆足以乱主窍之精明而兼至聋聩。”
以上病因学说,林林总总,有四十种之多,而且肯定还有遗漏者,可以说是洋洋大观。但事实上各个学说之间,是互为因果、相互转化的。例如痰火,既可来之于外感,也可来之于七情,更可来之于脾虚、肾虚。“脾为生痰之本,肺为贮痰之器,肾为成痰之根”,就完全可以证实这点。肝胆之火,固然从抑郁召来,也可以由七情造成,更可来之于“水不涵木”。清阳不升者,定然浊阴不降,二者也是一而二、二而一也。老年性耳鸣、耳聋,是由于天癸的告竭,而告竭原因还是在于肾气日衰。病后与气血双亏,其实本质上是一回事。脑髓空虚、精脱、津枯、液耗和真阴不上泥丸,也都是关系于肾阴。因之我们在临床上,只要掌握要领,追本溯源,尽管头绪纷纭万千,不难驭繁就简。兹用归纳法加以简化如下表。
传统学说与临床实况统一表
临床实况有如下归类。
六淫外感:风、寒、暑、湿、燥、火,谓之六气,是天地四时自然变化的生气,宇宙间一切生物,都赖之以成长生息。但过盛之后,转为六淫,那就对一切生物有其危害性了。一般急性发作的以六淫为多,也即外因。
痰浊上蒙:痰之为患,常以内因的七情混乱,脏气不行,致津液聚滞,浊化腐败,这种败津腐液,就是痰。外感六淫侵犯,元府不通,当汗不泄,蓄而为痰。不内外因则饮食过量,嗜欲无度,叫呼劳累,养尊处优,四体不勤,津液不行,聚而为痰。这三者所致,因虽不同,为病则一。痰既形成,再经壅郁,于是化火为祟。痰为火之标,火是痰之本,以常而言火可生痰,在某种情况下则痰也能化火。在二者互为因果之下,势必上壅。《济生方》谓“人身无倒上之痰,天下无逆行之水。”所以没有火的威逼,痰是不会上壅阻滞而蒙蔽清窍的。只要痰与火一经结合,则一如《明医杂著》所谓“随气升降,遍身上下,无处不到”了。上蒙清窍,当然非鸣即聋了。
肝胆火旺:“肝为将军之官”,故而禀性刚劲善怒。不过它同时具备了升发功能来达到“条达”作用,就可与刚劲善怒互相调节。但在激动、愤怒、忧郁等情况下,则肝即失去条达的作用而致肝火上亢。肝胆之络附耳,因之循经上犯,则耳是首当其冲。《中藏经》二十二篇所谓“其气(肝气)逆,则头痛耳聋颊赤。”
心火上炽:心居丙丁火位,所以心之有火,其性天成。《医学源流论·君火相火论》认为“盖心属火,而位居于上,又纯阳而为一身之主”。火是生命的动力,但一旦妄动,动则起火,火盛则燃烧而毁伤正气,故《罗氏会约医镜·治法精要》称之为“元气之贼”。心寄窍于耳,肾开窍于耳,二者虽然“寄”“开”的不同,但都同体于耳。心主君火,肾主相火,心火一炽,也能病及相火,故而心火上炽,头面诸窍之首蒙其害者,除心苗之舌以外,唯有两耳了。
郁结:是结聚而不得发越,当升者不得升,当降者不得降,当变化者不得变化。所以传化失常,诸病因此而作。诚如《丹溪心法·六郁》所谓“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故人身诸病,多生于郁”。六郁,纵然来之于气、湿、痰、热、血、食六者的各个“异途”,但其为害性则“同归”于对机体的损害而致病。对于耳鸣、耳聋的关系,乃是郁结闭塞,空窍不空。
瘀滞清窍:血一离经,即为瘀血。它与周围营血早已睽绝不合。《血证论·瘀血》认为“瘀血乘肺,咳逆喘促”“瘀血在经络脏腑之间,则周身作痛”“瘀血在中焦,则腹痛胁痛”“瘀血在腠理,则营卫不和,发热恶寒”“瘀血在肌内,则翕翕发热”。总之,瘀血所到之处,就可以把该处的正常功能破坏而代之以该脏腑、该器官所特有的病痛。人身无处没有气血,故而由于气血造成的病痛也随处可得。瘀滞听窍,破坏其正常功能,予以妄闻幻听的鸣响,使司听器官失去听力。
肾阳不足:温养全身组织脏腑,维持生理功能和固卫体表的作用,完全是阳气的功绩。阳气充于周身,因散布部位不同,其作用和名称亦各异,但是最主要的是肾阳,故而也称元阳。一旦肾阳告匮,则全身阴霾笼罩,百病丛生。故《东医宝鉴·外形篇·眼》谓:“耳目受阳气以聪明。”所以肾阳不足,阳光不能温煦脏腑,火威不能上荣于窍,更不能泽及至耳目。
肾虚精脱:肾开窍于耳,经隶水脏,鸣聋毕竟以肾虚者较多。所以古人对耳鸣、耳聋的看法,也以肾经亏损为多。《灵枢·决气篇》首先指出“精脱者,耳聋液脱者”“脑髓消,耳故鸣”。总之不管精脱的耳聋或液脱的耳鸣,都是肾精的不足。《素问·上古天真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也正是这里“人年四十而阴气自半”之故。阴气者何?根据《灵枢·经脉篇》的“筋者,聚于阴气”一语,可以证明它是肾气的别名。
此外《百病辨证录》“人有双耳聋闭,雷霆喧呼之声,终不相闻而耳内不痛,此大病之后或年老人有之,乃肾火内闭而气塞也。”所以久病身弱及老年人的失听及耳鸣,也是肾气不足。前者是久病正气耗尽,后者乃“女子七七、丈夫八八天癸竭”之故。
中气不足:所谓中气,通常是指中焦脾胃之气和脾胃等脏腑对饮食的消化、运输、升清、降浊等生理功能而言,所以也称原气或元气,基本就是脾胃之气。人身出生以后,主要有赖于脾胃功能的健全,以保证生长、发育及生存的需要,而其中更为主要的是脾。因为饮食的精微是靠脾的消化吸收并输送到人体各个脏腑、肢体、器官中去,使之获得营养。而这种能将精微、津液上输于肺,再输布于全身而化生气血、营养机体的脾气,就是“升清”的作用。同时头面诸窍,长期保持其“空”“清”状态者,也完全依赖这种清阳之气。一旦清阳不升,浊阴即可乘隙而潜居头面,于是“空”“清”之窍不空不清而闭塞,表现于耳者,就是耳鸣与耳聋。吴仪洛在《成方切用·补中益气汤》里说的“伤其脾胃,则众体无以禀气而皆病矣,阳气下陷,则阴火上乘”,都是说明这个机制。这里的“运化”和“升清”,二者俱备。因之不论李东垣的《脾胃论》或赵养葵的《医贯》,都阐明或发挥了这个论点。
营血虚损:《灵枢·决气篇》论述“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所以得知它是由营气转化而来,循行于经脉之中,用以营养全身脏器组织。此外,又如目之视物因为有血,掌指的握摄活动因为有血,皮肤能有感觉因为有血,耳的所以能听也是有血。所以一旦血告枯耗,在耳者势必为鸣为聋。
气血双虚:是气虚与血虚同时并存者。
【辨证论治】
六淫外感:发病急骤,大多为急性发作。一般在流感、腮腺炎、带状疱疹等急性传染病的后期发作。也有由于感寒受冷当风而致者。常在短时间内听力明显下降,甚至失听,自声增强。也可伴以耳鸣,鸣声轰轰高亢。耳内常有闷胀及堵塞感,好像棉花栓塞一样。检查:鼓膜正常或稍有下陷。耳咽管常有堵塞,测听显示,传导性聋为多。全身症状表现为恶寒重、发热轻,头痛,筋骨关节酸痛,鼻塞流涕,发音重浊。舌苔薄白,脉浮紧等,偏重于风寒。全身症状表现为发热重、恶寒轻,甚至不寒,咽痛目赤,口渴,大便偏干,舌苔微黄,边尖露有红意,脉浮数或浮大者,偏重于风热。临床表现为头重混混沌沌,胸闷腰酸,四肢困倦,关节疼痛,食欲呆顿,腹胀腹泻,小便稀少。舌质淡胖,苔白腻,脉濡缓者,偏重于湿浊为患。
痰浊上蒙:发病有急有缓,而且急、缓之间相差很大,除听力下降之外,必伴以阻塞感及胀满感。耳鸣则鸣声音量大而音调并不太高,而且为持续性。全身症状无急性病态,有头部重胀感或钝痛,混混沌沌,胸口窒闷。舌苔滑润厚腻,舌体淡白,脉多软涩或滑。检查:鼓膜混浊,其混浊程度往往因病程的长短而各异,病程愈长者愈明显。严重的常可使光锥消失,标志不清。测听为混合性聋。
肝胆火旺:发病也较迅速,甚至在突然之间完全失听。但病愈则十分缓慢。必伴有耳鸣,而且鸣声高亢刺耳,甚至像火车、飞机的汽笛,使人烦躁不安。常为阵发性,一阵轻一阵重,所以患者常感这种耳鸣比耳聋更为痛苦难受。全身症状为头痛头胀,头昏眩晕,血压偏高,口苦,面红目赤,少数病例胸胁作痛。舌薄黄苔,质红或边尖红,脉弦、硬、有力。检查:鼓膜正常,也有少数乳突有压痛。测听可出现感音性聋。
心火内炽:本型病例比较少见,重者耳内可有疼痛感,耳鸣或耳聋都较严重。情绪激动时更为厉害。全身症状有心烦怔忡,心中烧灼感,面赤,小便黄赤,夜寐不宁甚则常伴口舌生疮。舌少苔,尖红绛,脉数。检查:鼓膜正常。少数病例可出现轻度的充血潮红。测听多为感音性聋。
瘀滞清窍:本病在临床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其一为爆炸性耳聋,发生于受到强烈的声音或耳部受到剧烈震伤之后。绝大多数是鸣聋并作,伴以疼痛,往往开始即有严重的耳聋及强烈的耳鸣。检查则鼓膜可有破裂出血,隔不多时出现充血。但也有正常无恙者。其二,发作于不知不觉中,往往患者难以主诉起病时日。检查:鼓膜正常。这二者的共同点,都无全身症状。舌、脉无特殊反映,少数舌有紫气。测听为感音性聋,当然也有混合性者。
六郁之结:诊断根据,在全身症状,一般气郁者,胸胁痛,脉沉涩;湿郁者,周身性疼痛,或关节酸痛,遇阴寒天气加重,脉多沉而细;痰郁者,脉多沉滑;热郁者,胸闷,小便赤,脉沉数;血郁者,四肢乏力,能食而精疲,脉沉;食郁者,嗳酸,脘满腹饱作胀,纳呆,脉沉实。
肾阳不足:耳聋为渐进性,鸣声低调而量大。全身症状以肢体得不到阳气的温煦及卫气失去固表的能力为特征,容易感冒,常感形寒肢冷,面色白,夜尿频繁。阳气一衰,精气不充,骨与脑髓失其濡养,故而腰膝酸软。舌质淡白而瘦,脉沉迟微弱。检查:鼓膜正常或萎缩,测听多为感音性聋。
肾虚精脱:病程必然较长。失听程度不等,可从稍有障碍到完全失听。耳鸣细小而长,延绵不绝于耳。但接受噪声后而能掩盖去较轻的耳鸣。这与实证相反,实证则往往因外来的噪声而增加其耳鸣声,甚至产生烦躁不宁。全身症状也是本型耳鸣、耳聋诊断的重要依据,大多表现为头晕、健忘,因为肾阴亏损,不能生髓充脑之故。又以阴虚生内热,所以下午常两颧飞红、手心足跖灼热、心中烦热等等。又以阴虚则相火妄动,所以扰动精室而不能封藏,于是男性则遗精早泄,女性则经闭不孕。又以阴津不能灌溉诸窍,所以同时必口干咽燥,舌苔薄而干,舌质红,脉细数。检查:鼓膜正常(假定有病变,那是另属他病),也可出现极轻度的萎缩。测听多为感音性聋。如为老年人,高音频率首先降低,听力损失两侧对称,戴助听器后,听力可以明显提高。
中气不足:中气不足,意味接近脾土衰弱。它发病缓慢,大多在无意中发现听力日衰。鸣声则音量大而音调极低,在疲劳后及饥饿时更明显。全身症状为精神倦怠,四肢无力,食欲不振,甚至食后胃脘作胀。大便多为溏薄,而且圊解不畅,手纸使用许多而肛门仍难擦净,小便清白,甚至频频欲解,量则不多,面色白不华,冬令特别畏寒,严重的可致重裘难温。脉大而濡软,舌质嫩、胖、淡白,边缘常有齿印如锯。
营血虚损:即血虚。起病虽然缓慢,但较气虚者迅速一些。耳聋程度不等,鸣声则时轻时重,音调音量,都较一切虚证高亢一些(与实证来比,当然比实证低微得多)。全身症状也常以阴血不足不能滋养脏腑经络而出现各种衰弱症状,例如头晕眼花,手足麻木,视力衰退。女性则经行量少、衍期甚至经闭。舌质淡而瘦,两唇苍白。脉细无力。
气血双亏:主要诊断依据,在于全身症状。局部鸣声,音调很低,音量不大。全身表现为面色苍白,头晕心悸,气短乏力,精神疲怠。舌质嫩淡,脉细弱无力。检查:鼓膜失去光泽。
以上诸证,不出虚、实二者。只要辨清虚实,取法用方决不乖误。辨别虚实,最准确可靠而方便者,为干祖望两种辨证方法。一为辨音调音量法:凡音调高的为实,低的为虚。在从实转虚过程中也能循序渐进(无由虚转实的)。音量大多实,音量小多虚,但特大则又为大虚证。虽然《景岳全书·耳证》中早就指出“声大者多实,声细者多虚”,但古人还没有条件来区别音调与音量,所以张介宾此言,仅仅说对一半。可是音调、音量,现在还没有客观的测查办法,只能依据患者的自诉。患者很多不懂什么是音调、什么是音量。那么只有要求病人描述鸣响的情况,如火车、飞机的为音调高、音量大;蝉鸣者为音调高、音量小;刮风声为音调低、音量大;沸水声为音调低、音量小。二是依据能否接受外来噪声法:一般外来噪声加之于耳鸣者,有三种不同的反应。其一是可把鸣声减轻或抑制到消失,干祖望称为“能接受”;其二是非但不能抑制鸣音,反而其鸣更响,甚至产生厌恶或烦躁,干祖望称为“拒绝”;其三是对噪声无任何感觉,干祖望认为无参考价值。凡能接受者为虚证;拒绝者为实证。而且由能接受或拒绝的程度还能反映虚实的程度。
·内治·
耳鸣、耳聋的治疗,除部分有器质性病变者之外,主要依赖内治。
六淫外感:总的大法,都是疏散外邪。凡属寒邪外感者,应用辛温解表法,常用代表方有香苏饮或荆防败毒散之类。常用药:紫苏叶、荆芥、防风、前胡、枳壳、桔梗、陈皮、半夏等。但夏季天气炎热,容易出汗,所以取药不可偏重。凡风热外感,可用辛凉解表法,常用代表方有桑菊饮、银翘散之类。常用药:金银花、连翘、桑叶、菊花、竹叶、芦根、浙贝母等。偏重于湿浊者,当化浊利湿为法,常用代表方有八正散、五苓散之类。常用药:茯苓、泽泻、猪苓、白术、车前子、六一散、桂枝等。暑湿则用藿香正气散或重用六一散(滑石、甘草)。常用药:藿香、紫苏叶、大腹皮、枳壳、防己、石菖蒲、川朴、陈皮、茯苓、六一散。
以上不管哪一证,如石菖蒲、路路通、荷茎等化浊通气开窍药物,都是必用之品。其中,对于石菖蒲的用法经验,干祖望认为石菖蒲不仅可内服而且还可外用,取新鲜石菖蒲,捣汁滴耳,具有散邪通窍作用。石菖蒲辛温芳香,气味较浓,通窍作用较强,因而用量不宜太大,一般用3~8g即可。
痰浊上蒙:尽管痰的种类很多,但此症则绝大多数为湿痰,偶有痰火。所以也以化湿消痰法最为常用,常用代表方以二陈汤及其衍化的温胆汤、导痰汤最为适合。常用药:陈皮、半夏、茯苓、甘草、胆南星、枳壳、竹茹、川朴、苍术、白术等。为了加强消痰作用,则加有白芥子的王氏二陈汤尤为恰当。痰火,取清火化痰法,常用代表方为清气化痰丸。常用药:胆南星、半夏、陈皮、枳壳、枳实、瓜蒌仁、黄芩、茯苓等。
肝胆火旺:以清肝胆郁火为是,但其中还有两法。其一,苦寒直折,使炎炎之火一挫而清,代表方有龙胆泻肝汤或栀子清肝汤之类。常用药:龙胆草、柴胡、黄芩、白芍、当归、牡丹皮、生地黄、山栀子、竹叶、车前子。其二,肝胆之火,大多为龙雷之火的无根之火,不能苦寒直折。否则,“徒用泻火之汤,则胆汁愈干,胆火益炽,火借风威,愈肆焚烧而其病转甚矣”(引《百病辨证录》语)。所以运使滋阴潜阳一法,代表方有杞菊地黄汤、丹栀逍遥散之类。常用药:枸杞子、菊花、熟地黄、山药、当归、白芍、牡丹皮等。
心火内炽:热者清之,当以清泻。古人治疗耳鸣、耳聋本来就有“泻离填坎”一法。常用代表方轻证用导赤散,重证用泻心汤。常用药:生地黄、竹叶、白茅根、木通、牡丹皮、黄连、赤芍、连翘、知母等。
瘀滞清窍:《血证论·瘀血》强调“故凡血证,总以去瘀为要。”因之应取活血化瘀法,常用代表方有通窍活血汤,严重的可用加减三甲散。常用药:桃仁、红花、川芎、赤芍、当归、香附、泽兰叶、益母草、丹参等。
六郁之结:六郁有气郁、血郁、热郁、湿郁、痰郁、食郁六者,常用代表方有越鞠丸加减。但本症很少食郁,血、热、湿、痰四者在以上治法中基本都已涉及,所以唯以气郁为主。取用越鞠丸时加以筛选,并结合理气药如香附、乌药、青皮、石菖蒲、木香来裁方。
肾阳不足:这是肾中火衰,真阳不足,必须益肾温阳。《成方便读·六味地黄丸》的“温肾中之少火,以御阴邪”,即指此而言。常用代表方有附桂八味汤或右归饮之类。重证可用肉苁蓉丸。常用药:熟地黄、山药、山萸肉、补骨脂、骨碎补、肉苁蓉、杜仲、桑寄生等。
肾虚精脱:凡慢性虚证,首先考虑的就是肾虚。所以应取滋阴益肾为法,常用代表方有六味地黄汤(丸)、左归饮之类。常用药:熟地黄、山药、山萸肉、枸杞子、龟甲、五味子、菟丝子、磁石。大补阴丸也为人们所乐用。现在临床上常用的耳聋左慈丸、磁朱丸等,仅仅对这一型的耳鸣、耳聋有作用。
中气不足:治法是补脾健土,益气升清。常用代表方有益气聪明汤或补中益气汤之类。此外,四君子汤、参苓白术散等也是适合之剂。常用药:升麻、柴胡、黄芪、白术、白芍、党参、当归、葛根、甘草等。但需佐以升麻、柴胡、葛根等升提之品。当然,对患有高血压病者,升提应该审慎。
营血亏损:既然由于血虚,当然极需营养补血。常用代表方有四物汤或养血归脾汤之类。常用药:党参、黄芪、白术、当归、甘草、茯神、广木香、龙眼肉、酸枣仁等。
气血双亏:宜气血双补,常用代表方有八珍汤或十全大补汤之类。常用药:黄芪、党参、白术、茯苓、当归、白芍、川芎、熟地黄、何首乌、桑椹子等。
它病残邪移祸:耳聋病起于它病的移祸,都来之于上呼吸道传染病,因之不问时日长短,症情重轻,都应清肃余邪,取用解表法。上呼吸道属肺,耳之聋主在笼葱,笼葱属肺穴,故笔者就以一首三拗汤对付。药味太少,可以适当地加上几味。疗效奇佳。
以上的辨证论治,只能是“固定安排,灵活应用”,不能刻舟求剑“对号入座”。此外《医彻·耳病》中谓:“少阴之气,藏于耳中,而其外蔽者,则少阳之风火,扰乱相扇,驱其外邪斯得矣。若乎肾气不充,少阴之脉(作气字讲)不至,唯峻补真阴,入以镇坠之品,则气不上乱,复其司听之职。则虚而能受,如空谷之音,响应立赴矣。”主要意思是,急性的以清肝胆风火为主;慢性久病,则重剂滋补阴精。而且还重倚“重镇”之品,所以耳聋左慈丸(本方有两个处方:其一为六味地黄加柴胡、磁石,其二是六味地黄加磁石、五味子),在治疗慢性肾虚证耳鸣、耳聋有它的地位,不是偶然的。
按语:对于耳部疾病的辨治,干祖望总结为“实泻肝胆虚补肾”,其方药总体指向为实投龙胆泻肝汤、天麻钩藤饮,虚则拟六味地黄丸、耳聋左慈丸。有人将干祖望治疗耳鸣耳聋共100个处方作为分析对象,结果发现:耳鸣、耳聋的发病病机以清阳不升占多数,其次为痰蒙清窍、营血亏虚、心肾不交、瘀滞清窍。并根据相关参数,得到几对药物与病机之间的关联:瘀血阻窍——桃仁;清阳不升——柴胡、升麻/葛根、白术/石菖蒲、路路通、升麻;痰蒙清窍——半夏/天竺黄;营血亏虚——川芎/白芍;心肾不交——竹叶/生地黄之间的关联。柴胡、葛根、升麻皆能升一举阳气,用于清阳不升诸症,阳气亏虚,湿邪为患,故与石菖蒲组合助阳升清、辛温开窍;天竺黄甘、寒,能清热化痰;竹叶、生地黄一个清心,一个滋肾,故用于心肾不交;赤芍活血行气、白芍滋阴养血,适用营血亏虚诸症;桃仁活血祛瘀,用于瘀血阻窍所致的耳聋最为合适。其中,石菖蒲与升麻、半夏、路路通、桃仁之间关联说明干祖望在针对清气不升、痰蒙清窍以及瘀血阻窍等证时,均将石菖蒲作为一味开窍要药随证配伍用之。【参考文献:[1]干祖望,干千.简介中医耳鼻咽喉口腔科知识[J].中国农村医学,1984(02):57-58.[2]张菁.基于模糊聚类—关联方法的干祖望耳鼻喉疾病医案分析挖掘研究[D].南京中医药大学,2011.】
·外治·
外治首推针灸,最为理想。不过各家各派的取穴、手法,人人各异,难求统一。最常用者,为选用听宫、听会、耳门、翳风、听响(在耳门上一分凹陷中)五个穴位。隔日一次,每次3~4穴,留针10分钟,中间捻旋一次,中等刺激,七次为一疗程。每一疗程中,间隔三天。针感最好须传导到耳内。
耳中塞药疗法,尽管历来记载的方法、用药很多,但疗效则不太确切,因之使用者日渐减少。
导引按摩,尚有一定疗效,其中还涵有保健在内。考导引又称道引,义取“道气令和,引体令柔”的意思。对耳鸣、耳聋和梅尼埃病最为适宜。《诸病源候论·耳聋候》引《养生方》就有许多导引方法,如“坐地交叉两脚,以两手从曲脚中入,低头叉颈上,治久寒不能自温,耳不闻声”。《保生秘要》:“凡搓掌心五十度,热,闭耳门空观。次又搓又闭又观,如此七度,耳聋皆如此导法。”至于它的机制,《保生秘要》解释为:“用意推散其火,男则用逆,收藏入两肾之间,女则用顺,归藏于两乳之下。”这里的“用意”,也是排除杂念,耳不闻,目不视,鼻不嗅,心静神凝,把思想意识凝聚起来与大自然浑然一体。
《外台秘要·耳聋》也有几种导引方法治疗耳聋的,如“脚着项上,不息十二通,必愈大寒,不觉暖热,久顽冷,耳聋目眩”。这里的“脚着项上”,也是“用意”,即凝神聚精,以意领气,以气运身。“不息”相同于“闭息”。“十二通”指约十二次呼吸的时间。这是调整呼吸来配合导引的进行。
《红炉点雪》与《遵生八笺》俱有掩耳去头旋法,谓“静坐、升身、闭息,以两手掩耳,摇头五七次。存想无神,逆上泥丸……清洁神宫”。《遵生八笺》还解释其作用是“以逐其邪,自然风邪散去”。“存想无神”是指心无杂念,用意念的集中而达到虚无的境界。“泥丸”,《黄庭内景经》称上丹田为泥丸,也就是眉心,用来代指大脑。在这里是说有凝神用意直达大脑感觉。“神宫”,指神明寄寓之处。
《保生秘要》耳咽管自行吹张法与《景岳全书》鼓膜按摩术等,事实上也是导引按摩。
治疗耳鸣、耳聋最常用的导引,是用两手分别按摩左右耳郭,反复按压和摩擦1~2分钟,或用中指尖插入患病耳外耳道口(应剪掉指甲),轻轻摇动数十次后,使外耳道的空气排出,突然拔出,当时即有“哄”的一声,甚至鼓膜也有震动感。如此可重复3~5次。或用两手中指,分别反复按压两耳耳屏,使耳屏掩住外耳道口,一压一放,有节奏地重复数十次。最简单的方法,可以两手食、中两指按压于左右乳突骨上,按摩1~2分钟,不拘次数。
“鸣天鼓”,为治疗耳鸣、耳聋人尽皆知的导引方法(有时也可作为保健预防用)。其操作是先按摩两侧耳郭,待有热感产生后,再用两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对称性横按在两侧枕部,两中指接触相连,再将两食指翘起叠在中指上面,然后把两食指从中指上用大力滑下,重重叩击枕骨,当时即能由骨导引起的一声巨响,这一声洪亮清脆,如同击鼓。先左手24次,再右手24次,最后左右同时动作24次,即整个操作过程完成。
另有《遵生八笺》的“击探天鼓”,基本上与鸣天鼓如出一辙,唯动作时两手掌心紧贴外耳道口,使外耳道呈密封状态,然后与鸣天鼓同样操作。
·外治·
食疗较为有效而最方便,而且患者也乐于接受。以“药食同源”而论,在理论上也更是一个良好的办法。常用的品种如下。
核桃:取用生食。每天临睡,吃2~3个,必须长期取食,非半年一年不可。
黑木耳:一般佐餐食用,连进数个月或一年。
黑芝麻:炒熟,研粗末,加适量食糖,拌匀。每日临睡时与晨起,各吃1~2匙,也需长期进食。大便不实者,不宜。如有习惯性便秘者,本方同时也可治疗,而且疗效良好。
【预防与护理】
1.聋者,尤其是老人,出门必须注意。远途旅游,必须有人陪伴。
2.平时做好保健工作。
3.食疗法已如上述。此外,尚有山药粉等作点心,也是很好的食疗法。
4.戒除挖耳、掏耳的坏习惯。
5.睡眠要充足,临睡忌进浓茶、咖啡、可可等饮料。
6.注意防止水渍入耳。
7.枕头不宜太高或太低。
8.涵养性情,减少情绪波动。
9.慎用抗生素,尤其是链霉素、庆大霉素、卡那霉素等有耳毒性者。
10.尽量减少噪声,尤其是对轻度聋者。
11.避免爆炸声。在无法或不及远避时,用手掩耳或把嘴巴张开。
12.助听器对听力损失在40~80分贝之间的耳聋者最适合。对于早期聋病者,不宜急于佩戴。
【医案】
·案一·
迟某,男,50岁。1991年7月17日初诊。本院。
右耳十天来出现“笃笃”的鸣响,听力正常,为间歇性鸣响,有时可与心律同步,但不同步的时间多。
检查:按压右颈动脉,鸣声可以减弱一些。舌薄苔,脉细。
医案:铜山东崩,洛钟西应。鸣出耳窍,病在颈椎。其所以发现于近日者,良以泽国半月,阴霆笼罩之诱耳。本取化瘀活血。标参理湿化浊。如此则五窍还其空清,更有利于息鸣。
处方:
藿香10g 佩兰10g 泽泻6g
防己6g 车前子包10 红花6g
桃仁10g 当归尾10g 赤芍6g
石菖蒲3g 7剂煎服
按语:对于以耳鸣耳聋为主诉的患者,首先要分辨其疾病之性质,然后才作审证求因,辨证施治。
耳鸣者,常可见客观性耳鸣,其表现耳鸣声为断续性,大多与心跳、脉搏有同步的节奏,此类病者不可与神经性耳鸣及其他耳疾之耳鸣等同视之,否则用药将徒劳。多见者主观性耳鸣,其鸣声虽有多种表现,或如蝉鸣蚊噪,或似风雨潮汐,但多呈连续声音,治疗此类耳鸣,虽不能立竿见影,然只要辨证无误,总有疗效可待。
本案患者全身症状并不明显,给中医的辨证论治带来一定难度,但是有颈椎病史,所以干祖望认为“铜山东崩,洛钟西应”,耳鸣之本源在于颈椎病,瘀血阻塞,耳窍闭塞故耳中鸣响,抓住血瘀为把手,主张活血化瘀以治本。而发病季节是长夏,长夏多湿邪,该次耳鸣当由气候诱发,湿邪困阻,清阳不升,主张理湿化浊以治标。
方中藿香、佩兰芳香化湿,泽泻、防己、车前子利水祛湿,桃仁、红花、当归尾、赤芍活血化瘀,石菖蒲化浊开窍,为引经之药。全方辨证清晰,标本同治,立法得当,方义鲜明。干祖望治本以活血,私淑王清任,治标以祛湿,结合时令遣方用药,也体现了中医治病“因人因时因地”的正确思想。干祖望强调,五官都是清窍,不能容有邪气留滞,有则发病,所以治疗上要以还其空清为要,本案的治疗正体现了这一观点。
·案二·
郝某,女,44岁。1999年4月18日初诊。
从前年开始,右耳轰轰鸣响。虽经治疗而一无成效,故而一直不加处理。听力正常。失眠由于轰鸣骚扰而致,有时吃安定,也可得入睡。月事凌乱不准。
检查:耳道(-),由自己手按胸前,可以听到有节奏的鸣声与心搏同步,历两分钟确认无讹。颈侧未扪到淋巴结肿及结实硬块。舌薄苔,脉细劲。
医案:耳鸣有声,有节奏之轰声与心搏同步。脉舌主诉虽难作准,但凭此一象足够确证矣,乃《素问玄机原病式》所谓“耳鸣有声,非妄闻也”之流。病出耳中,源在血脉。宗《医林改错》“耳孔内有小管,管外有痰血靠挤管闭”说法裁方,取通窍活血汤。
处方:
红花6g 桃仁10g 当归尾10g
赤芍6g 泽兰6g 丹参10g
石菖蒲3g 路路通10g 桔梗6g
核桃隔3片 7剂煎服
二诊1999年5月10日。药进三周,鸣声明显减轻。脉舌如前。
医案:攻顽破瘀,乃“马上得天下之术”。今后处理,亟须“案上治天下之策”矣。当从养血活血一途是尚矣。
处方:
制首乌10g 当归10g 白芍6g
熟地黄10g 川芎3g 丹参10g
红花6g 黑芝麻10g 路路通10g
7剂煎服
按语:耳鸣即耳中鸣响,《外科证治全书》卷二说:“耳鸣者,耳中有声,或若蝉鸣,或若钟鸣,或若火焅焅然,或若流水声,或若簸米声,或睡着如打战鼓,如风入耳。”极其生动形象地描述出耳鸣患者的诸般感受。
此案为典型的振动性耳鸣,中医文献里除刘河间的“耳鸣有声,非妄闻也”一言道及之外,少有记载。一般认为是耳周围血管病变,或为有迫血管因素,干祖望认可王清任“耳孔内有小管,管外有瘀血靠挤管闭”的说法,采用活血化瘀法治疗本案,取效明显。
患者从前年开始患病,经历二年有余,须知久病多瘀、久病多虚,但初诊时症状切切,万不可此时补虚,必犯补虚恋邪之忌。权衡利弊,综合取舍,先予通窍活血。红花、桃仁、当归尾、丹参、赤芍、泽兰、核桃隔(分心术)活血祛瘀,石菖蒲开窍醒神,路路通祛风除湿,桔梗化痰祛瘀。大剂量的活血药掺和理气化痰之品,更添祛瘀之效,诸药如文章天成,信手拈来。
二诊鸣声明显减轻,已收速效。干祖望将攻顽破瘀比喻为马上得天下之术,是说此法猛则猛矣,但峻而不可久,“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既药已中病,须得立止,久必伤正。宜用案上治天下之策,由武功转向文治,用药趋于平和,以养血活血为要。当归养血和血,制首乌、白芍、熟地黄、黑芝麻养阴生血,川芎为血中之气药,上行头目、下行血海、中开郁结、旁通脉络,用在这里很是适宜,丹参、红花活血祛瘀,路路通祛风除湿。以本方收尾,从调气和血方面着手,颇有战后安抚之意。
·案三·
胡某,男,47岁。初诊1997年8月19日。
右耳重听已久,今年六月中下旬,子夜陡然脑鸣轰轰,右耳听力明显下降,经过高压氧治疗,高亢之鸣稍有下降,但耳鸣脑鸣依然,昼夜难停,右耳堵塞憋气,拒绝外来噪声。舌厚腻苔,质胖,边有齿印,脉濡。
医案:痰浊内停,暑湿外逼,以致空清之窍失其空清之用。治应清热理湿化浊清痰。二陈汤加味。
处方:
藿香10g 佩兰12g 白术6g
茯苓10g 陈皮6g 法半夏6g
泽泻6g 车前子包10g 莱菔子10g
碧玉散包15g 7剂煎服
二诊1997年10月17日。初诊之方已服30剂。刻下补诉,发病于4月。外伤所致刻下鸣声已低沉,能接受外来噪声,听力亦在提高中,耳中有灼热与堵塞感。舌苔厚腻映黄,质偏淡,脉平。
医案:病起外伤,瘀难排除,舌苔厚腻,湿浊之痰,总难清化,虽然羸象已显。本难言补,只能暂取化瘀与消痰浊,作权宜之计。
处方:
桃仁10g 红花6g 当归尾10g
赤芍6g 泽兰6g 陈皮6g
法半夏6g 石菖蒲3g 藿香10g
佩兰10g 7剂煎服
三诊1997年10月28日。鸣响之声及听力下降,似俱已改善,耳中阻塞之感已消失,但新添胀感,左耳深部有些疼痛,近半个月,夜睡难寐,终宵如此,多梦。胸脘痞闷,呼吸似有窒息之感。舌苔薄,有腻感,边有齿痛、质透紫意,脉弦。
医案:证情涉及七情,迹近内伤之域,宗开郁裁方,取越鞠丸而重点寓言于痰、湿、气三郁。
处方:
乌药6g 木香3g 香附10g
六神曲10g 青皮6g 川芎3g
紫苏梗10g 半夏6g 陈香橼6g
代代花7朵 7剂煎服
四诊1997年11月21日。听力已基本恢复,唯右耳鸣响依然,鸣声有“震动性”与“非震动性”俱存,外来噪声已由拒绝转为能接受,终宵难以入眠,多梦。苔薄,脉细。
医案:鸣声两种,振动性病出于心,非振动性因在于肾,治当益肾心。
处方:
熟地黄10g 山药10g 山萸肉10g
茯苓10g 牡丹皮5g 五味子10g
泽泻6g 益智仁10g 酸枣仁10g
丹参10g 7剂煎服
五诊1997年11月28日。听力已正常且无反复,非振动性耳鸣已消失,震动性耳鸣存在,幸而音已低沉,在劳累后加重。舌苔薄,脉细。
医案:诸恙告失,唯陈无择《三因极一病证方论》所谓“耳鸣有声,非妄闻也”者残存未息,方从六味转为四物。
处方:
熟地黄10g 当归10g 白芍6g
川芎3g 红花g 泽兰6g
落得打10g 补骨脂10g 丹参10g
7剂煎服
六诊1997年12月12日。听力近来已可,但仍有下降之感,非振动性耳鸣已消,振动性耳鸣尚存,右耳及其周围出现麻木、酸感,睡眠易醒。舌苔薄黄,脉平。
医案:弃治肾而治心,方向正确。唯以听力又有下降之征,耳周麻木,可易王清任之还五汤。
处方:
黄芪10g 干地龙10g 红花6g
桃仁10g 泽兰6g 当归尾10g
赤芍6g 丹参10g 益母草10g
功劳叶10g 7剂煎服
七诊1997年12月26日。听力似乎又再度回升,振动性耳鸣已明显降低,非振动性耳鸣一去而无重来,右耳周围的麻木、酸胀已消失。舌苔薄(轻度裂纹舌),脉平偏细。
医案:王清任补阳还五,一击而中,效方不更,古有明训。
处方:
黄芪10g 干地龙10g 当归身10g
红花6g 桃仁10g 泽兰6g
枳壳6g 丹参10g 赤芍6g
黑芝麻10g 7剂煎服
按语:本案患者历治五个月,疗效颇为满意。治疗方法随症状变化而不断改变。初诊时值8月,暑热正甚,按湿邪当令,耳之空清之窍失其空清之用。湿浊上蒙,则耳中堵塞悠气,拒绝外来噪声。苔厚腻,质胖,边有齿印,脉濡。均以湿邪为患,干祖望首选二陈汤加味,加用藿香、佩兰等芳香化湿,为最常用之法。二诊时补述病史,有外伤致病因,虽耳鸣声渐已低沉,但血脉塞阻,总难闻之不见,即在原方调整,化瘀血与消痰浊兼顾,作权宜之计。取桃红四物与二陈加减,加石菖蒲化湿通窍。三诊时患者鸣响之声、听力下降,耳中阻塞感似俱已改善或消失,但新添胀感,胸膺痞闷,中医认为,肝主疏泄,气胀者,肝郁也,拟理气开郁,越鞠丸为主,兼顾痰、湿、气三郁。用乌药、木香、香附、六曲、青皮、川芎、紫苏梗、陈香橼、代代花一派理气之品,疗效明显,但理气药物偏于香燥,易于伤阴,不宜久用。四诊时患者听力已基本恢复,唯右耳鸣响依然,鸣声有“震动性”与“非震动性”,二者俱存。干祖望认为,耳鸣声分两种,振动性病出于心,非振动性因在于肾,振动性耳鸣与血管搏动有关,而心主血脉,故病出于心,非振动性耳鸣与肝、脾、肾等脏腑有关,但耳为肾窍,当首责于肾。所以用益肾宁心之法,取六味地黄汤加五味子、益智仁、酸枣仁养心安神。五诊时非振动性耳鸣已消失,振动性耳鸣存在,治心任务突出,从六味转四物。六诊时非振动性耳鸣已消,振动性耳鸣尚存,右耳及其周围出现麻木感,表示血脉瘀滞,运行不畅。干祖望认为,弃治肾而治心,方向正确,宜加大力度,可易王清任之补阳还五汤。
本病例从二陈汤、桃红四物汤、越鞠丸、六味地黄汤、四物汤、补阳还五汤,虽六诊之中,频繁更易其方,但选方用药思路清晰,变化有依据,疗效显著,令人信服。
·案四·
宓某,女,58岁。初诊1996年8月20日。
1996年4月中旬,患者陡然右耳鸣聋重作,眩晕严重,泛恶,狂吐黄水,经过对症处理,好转多多。现在眩晕消失,听力恢复不明显,耳鸣依然,能接受外来噪声,但头脑不舒服,病耳及周围有麻木感,汗多,大便稀。舌苔薄,脉细。
医案:言虚言实,仍有扑朔迷离之感,王孟英“耳聋治肺”之法,恨已失时,朱丹溪滋养之剂仍嫌太早,中庸之道,试取王清任之补阳还五汤。
处方:
黄芪10g 地龙10g 红花6g
桃仁10g 当归尾10g 赤芍10g
泽兰6g 石菖蒲6g 天竺黄10g
路路通10g 7剂煎服
二诊1996年9月13日。听力无改善,耳鸣亦无变化,能接受外来噪声。耳中憋气而闷,右耳严重,耳周麻木改善许多,血压偏低,左上齿容易出血已1周。心慌、失眠多梦,主在下半夜,大便已成形。舌苔薄,脉细。
医案:诸症改善,新添憋气。方取益气升清,但因齿龈出血,柴、升似难恣取。
处方:
葛根10g 太子参10g 白术10g
茯苓10g 山药10g 芡实10g
枳壳6g 路路通10g 五味子10g
甘草3g 7剂煎服
三诊1996年9月27日。耳鸣无变化,耳内阻塞闷感仍然,对外来噪声有时能接受,有时不能接受。仍以右耳为重点,耳周麻木感较前减轻,齿龈出血已止,心慌减轻,睡眠仍然难酣多梦,夜间口干咽燥,大便较正常,但大便后半段较稀,终日常感乏力。舌苔薄,脉细。
检查:咽部(-)。
医案:两诊周旋,薄弱环节渐趋明显,情在坤德之失充耳,似以李东垣手法应付为适宜。
处方:
太子参10g 白术10g 茯苓10g
白扁豆10g 仙茅10g 淫羊藿10g
仙鹤草10g 升麻3g 甘草3g
7剂煎服
按语:本案初起有眩晕、呕吐黄水之症,颇有“无痰不作眩”之实证之象,经治眩晕消失,但听力下降,耳鸣依然,能接受外来噪声,汗多,大便稀,又有“无虚不作眩”之嫌,言虚言实,扑朔迷离,唯耳周有麻木感,当属气血不畅,故取补阳还五汤试之。二诊耳周麻木改善,但耳中憋气而闷、血压偏低,气虚之象显然,乃取补中益气,升举阳气。
·案五·
潘某,女,50岁。1991年6月25日初诊。南京大学。
患者一年半前右胫臁外伤缝合后,不久即脑鸣,鸣声“呜呜”,然充斥于颅腔之中,稍有进行性发展,故影响听力。对轻声细语无法辨其内容。苔薄舌质有红意,脉小而细。
医案:脑称髓海,鸣属病疴。脉细如丝,虚象显然。宗大补阴丸裁方。
处方:
炒黄柏3g 五味子10g 知母10g
熟地黄10g 磁石先煎30g 当归10g
珍珠母先煎30g 桑椹子10g 覆盆子10g
龟甲10g 5剂煎服
二诊1991年7月9日。服上方后听力回升,但脑鸣无反应。辍药几天,听力又降而鸣依然,寐不酣。
检查:血压120/80 mmHg,电测听俱丧失,听力达20~80分贝,舌苔薄,舌质瘦尖红,脉细。
医案:大补阴丸一击而中,当然理应坚守。
处方:
黄柏盐水炒3g 知母10g 核桃肉3个
磁石先煎30g 当归10g 五味子10g
珍珠母先煎30g 制狗脊10g 覆盆子10g
女贞子10g 7剂煎服
按语:脑鸣之病名见于《医学纲目·肝胆部》。脑鸣多因脑髓空虚,或因火郁,痰湿阻滞所致,以自觉脑内如虫蛀鸣响为主要表现的脑神经疾病,有时可伴发耳鸣及听力下降。
患者脑鸣已有一年半,病属顽疴,久病多虚,脉细如丝又是虚象显然,这类患者往往髓海空虚,肾精大亏。肾居下焦,内寄相火,一旦阴精亏损,阴不制阳,则相火妄动,水火失济,该证阴亏为本,阳亢为标,阴愈亏而阳愈亢,阳愈奋而阴愈损,二者互为因果,当滋阴与潜阳并行,干祖望拟大补阴丸为主方十分恰当。
方中熟地黄益髓填精,龟甲为血肉有情之品,善补精血,又可潜阳,二药重用,大补真阴,壮水制火以培其本,黄柏、知母清热泻火,相须为用,泻火保阴以治其标,又用磁石、珍珠母重镇潜阳以息其鸣,辅以桑椹子、覆盆子补肾填精,五味子宁心安神,当归和血调营,诸药相合,补虚泻实,药虽五剂,疗效卓绝。二诊由于停药而有反复之势,但前方已中肯綮,效不更法,因其舌瘦尖红,稍去太过滋腻之品,换以稍平和之核桃肉、狗脊、女贞子,黄柏用盐水炒,意在引药入肾经。
·案六·
徐某,女,46岁。1991年7月5日初诊。南京环卫。
患者右耳鸣响一年多,为持续性,音调高、音量小。对外来噪声拒绝,闻后心烦。疲乏后及情绪波动时加重。耳鸣为右重左轻。近来头痛,伴有脑鸣,心慌手颤。舌苔薄,舌质有红意,脉平。
医案:心火旺盛,上犯于耳,盖心寄窍于耳。取清心养营。
处方:
生地黄10g 竹叶10g 白茅根10g
朱灯心3g 当归10g 丹参10g
菊花10g 柏子仁10g 益母草10g
7剂煎服
二诊1991年7月12日。药进7剂,鸣声仍无息意。但昔以鸣声扰而致不能安眠者已改善,闻噪声而心烦者仍然。手颤可以自主一些,其余无变化。自觉舌底冒火。两掌焦灼,得食作胀,舌苔薄,脉平。
医案:方已稍有良好反映。可能(药)量之未及而难以明显。前方似乎仅在离火,而未及坎水欤?当今调整一二。
处方:
生地黄10g 川黄柏3g 知母10g
朱灯心3g 牡丹皮6g 丹参10g
柏子仁10g 益母草10g 地骨皮10g
桑椹子10g 5剂煎服
三诊1991年8月9日。上月处方进服未辍,耳鸣改善,休息较佳。头脑麻木也近消失。掌灼已失。近来上班,鸣声再度加重,掌心又有灼热,两眼视物模糊。食后作胀已轻。左耳憋气,多汗(凉的)。舌苔薄,脉细。
医案:进清心益肾之剂,确有佳兆得来。理应踵进,虽然昨天跌伤,但此方绝无碍事之处。
处方:
生地黄10g 川黄柏3g 肥知母10g
柏子仁10g 紫丹参10g 料豆衣10g
益母草10g 地骨皮10g 菟丝子10g
黑芝麻10g 7剂煎服
四诊1992年1月31日。右耳胀鸣,一年来药后有所减轻,近来再度严重,左耳似乎也有鸣响。对外来噪声很反感,耳内呼应之鸣也加重,听力下降。近2个月舌体有缩短感,言语亦现木讷。舌尖有轻度烧灼感,或轻或重俱由脑鸣之轻重而左右。口干求饮,水温不苛求。以上诸症在疲乏、情绪差时加重。本已消失的两掌焦灼感,刻下再起。
检查:耳、舌(-)。舌苔薄,脉细弦。
医案:君主之官,开窍于舌,寄窍于耳。同时亦为主血之所,一旦心阴内怯,血为之而枯,则耳鸣、脑鸣,舌体僵木也随之而来。同时血虚则燥,燥生风,风生热,各处灼热之感,当然形影而作。四物汤主之,其拒抗噪声,稍佐柔肝。
处方:
熟地黄10g 当归10g 川芎3g
柏子仁10g 白芍6g 芡实10g
牡丹皮6g 地骨皮10g 菊花10g
白蒺藜10g 7剂煎服
五诊1992年3月27日。头皮发麻为游走性。脑鸣、耳鸣相互伴作,鸣如蚊阵,对外来噪声很厌恶。睡眠不甜,视物模糊,心慌,疲劳后加重。大便偏干。舌苔薄,边有齿痕,脉细。
医案:诸症反复发作,淹缠多年。良以营血暗亏,难养肢体孔窍,当然睡眠亦难一酣。四物汤证。
处方:
熟地黄10g 当归10g 丹参10g
制首乌10g 川芎3g 白芍6g
山药10g 五味子10g 柏子仁10g
料豆衣10g 7剂煎服
按语:本例患者病势缠绵9个月,虽最终疗效不显,但是正常发展。《中医耳鼻喉科学》5版教材认为,耳鸣耳聋的临床分型有“风热侵袭、肝火上扰、痰火郁结、肾精亏损、脾胃虚弱”5种,然而本案患者初诊时不对应其中任何一种证候,反而有心烦、情绪波动、头痛、心慌手颤等心火亢盛的表现,察之舌脉,可为佐证。干祖望认为,心火亢盛,耗伤营血,也是临床常见的耳聋耳鸣证机,早在《素问·缪刺论》中就指出“手少阴之脉络于耳中”,《医贯》中也说“心为耳窍之客”,由此可见,耳与心在中医理论上存在极大的联系,临床可从心论治。对于病机虚实的判断,干祖望教了我们一招,询问患者对于外来噪声是否拒绝,如拒绝为实,反之为虚。
患者初诊时所有资料显示,此为心火亢盛的实证,干祖望处以清心调营之法,方中竹叶、灯心草清心泻火,生地黄、白茅根清热凉血以制心火,生地黄配竹叶,隐隐有导赤之意,柏子仁宁心安神,丹参、益母草活血通窍,当归调和营血,菊花是平肝之药,此处用来防止子病及母,火旺燃木,先安未受邪之地。
二诊时患者因鸣声躁扰不能入睡的症状已改善,手颤也有好转,然而耳鸣及心烦依旧。干祖望考虑前方重在清心火,而忽略滋肾阴,心肾不交则水火不济,故在前方基础上稍有出入,仍用生地黄、灯心草、柏子仁清心火宁心神,丹参、牡丹皮、益母草化瘀血通耳窍,加以黄柏、知母、地骨皮清透水中之火,由离火涉及坎水,又用桑椹子填补肾阴,诸药水火共济,同奏息鸣之功。
三诊时疗效十分满意,耳鸣减轻,睡眠质量提高,头脑麻木消失,掌心也不发热,但近来由于疲劳而有反复之势,且多汗出,左耳憋气。干祖望认为理应原法继进,考虑其视力模糊,酌加黑芝麻、菟丝子填精益肾。
四诊已是5个月之后,本已好转之顽疾近来又反复,除耳鸣、拒绝噪声、听力下降、掌心烧灼感等症状外,又有言语木讷、舌尖烧灼疼痛。诸多症状极为复杂,给辨证带来不易,处方造成困难。寻常医者可能束手,也有可能拟出一张大方。干祖望抽丝剥茧,条分缕析,考虑心开窍于舌,寄窍于耳,耳舌部皆可从心火论治,心火炎上,耗伤阴血,血虚则生风化燥。处以养血、宁心、柔肝之法,熟地黄、当归、白芍、川芎为四物汤,专事养血,柏子仁、芡实宁心安神,牡丹皮凉血散瘀,地骨皮清透邪热,菊花、白蒺藜伐木柔肝。
五诊似乎药后无进退,仍有耳鸣、失眠、视物模糊、心慌等,此病实属顽疴,营血已耗,难养肢体孔窍,非短期药石所能奏效,干祖望亦叹黔驴技穷,青囊乏药,然而不忍坐视,给予滋养营血,仍用四物汤加味。
本案虽最终未见明确效果,但是告诉我们,中医治病一定要根据就诊的情况,病情的进退来审证求因,辨证论治,切不可凭经验办事而忽略客观情况,譬如一见耳鸣耳聋立马处以六味地黄丸。此处同一患者,同一病种,干祖望遣方时思路就有清心、养血、宁心、滋阴、活血、柔肝、健脾等多法,很值得我们学习。
·案七·
聂某,女,50岁。1991年12月24日初诊。南京建邺区法院。
初诊:患者双耳哄鸣已1个月,鸣前患过带状疱疹。哄鸣为持续性,一遇噪声则更响。夜卧躺平后即不响,伴有胀感。听力各丧失30分贝左右。近来口腔、咽喉有干燥感,经常思饮以润,喜温。舌苔白腻,脉细。
医案:鸣声量大而调不高,脉来细小,虚证也;纳噪声而更响,伴以胀感,实证也。听力丧失30分贝,可能病前早已如此,未可强加于这番之病。虚之所在,当然责之于气。实在何处?似可考虑为痰,从来由痰证而鸣,比比皆是。试取六君子汤合三子养亲汤去莱菔子。
处方:
党参10g 黄芪10g 白术6g
茯苓10g 陈皮6g 半夏6g
紫苏子10g 白芥子6g 枳壳6g
甘草3g 5剂煎服
二诊1992年1月3日。药后鸣声明显减轻,耳中也感到轻松,外来噪声也稍能接受。4天前跌了一跤,伤在髓骨,虽未经医治,但现在痛势有所减轻。口腔仍然干燥,入夜更甚。舌苔薄,脉细。
医案:证之实者,已悄然而去,盖痰浊得化。证之虚者,亦默然而增,盖势所必然也。这番裁方,逐渐倾向扶正,不过跌跤而轻伤,也不能视而不睹,可以酌参活血化瘀,好在无损于方旨。
处方:
党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陈皮6g 半夏6g 丹参10g
红花6g 黄芪10g 甘草3g
益母草10g 7剂煎服
三诊1992年1月10日。上药进到第5剂,发现胸闷,两颊灼热,故不敢续进。耳鸣则裹足不前,今天胸闷已减轻,但自感有些气促,口干未润,骶骨伤痛接近消失。舌苔薄白腻,脉细。
医案:初诊之方,明显有效,复诊之方反添胸闷。良以痰浊之邪肃而未清,扶正之品又束而困之,再拟化痰宽胸。
处方:
枳壳6g 陈皮6g 法半夏6g
茯苓10g 石菖蒲3g 紫苏子10g
路路通10g 丹参10g 天竺黄6g
7剂煎服
按语:痰证耳鸣临床也较为常见,这类患者由于痰浊蒙蔽清窍,气道不通而致耳内鸣声,有时呼呼声,有时哄哄声,痰邪作祟可致多种表现。上犯头目则头痛昏蒙,痰气郁结则胸脘满闷,痰浊犯胃则恶心欲呕,郁于中焦,脾失升清,则津液不能上承于口而干渴。
本案患者是耳鸣和耳聋合并发病,既有耳内轰鸣,又有听力下降,从其“拒绝外来噪声”和“夜卧躺平后即不响”来看,应该是实证居多,结合舌脉,可辨为痰湿之邪内盛。干祖望曾云:“王隐君治耳以消痰,王清任治耳以祛瘀。”并称自己私淑二王。初诊时干祖望处以六君子加三子养亲汤,半夏、陈皮燥湿理气化痰,党参、白术、茯苓、甘草健脾益气化痰,紫苏子降气化痰,白芥子消皮里膜外之痰,佐以黄芪益气,全方紧扣化痰,用药得当,并考虑到“脾为生痰之源”,健脾化痰以治本。
二诊时可知初诊疗效是满意的,患者除口渴甚外,耳鸣已得到明显改善,舌苔也不再厚腻,由于补诉外伤,又考虑到久攻伤正,故干祖望在前方基础上酌情减去化痰之品,以六君子汤稍加活血之丹参、红花、益母草。
可三诊时发现疗效并不满意,耳鸣没有改善,反添胸闷,干祖望在此处不遵常规“先祛邪后扶正”之经验,果断认为这是扶正之品束困的结果,处方不再补虚恋邪,而是肃清余邪,除恶务尽,减去扶正之品,拟理气化痰,宽胸散结,选用枳壳、石菖蒲、路路通等,从而收功。
·案八·
郜某,男,62岁。初诊1991年8月6日。
今年6月初耳突然鸣响而聋,眩晕、呕吐、畏光。治疗后翌日眩晕与呕吐缓解与止息。从此左耳听力下降。步履蹒跚踉跄,体位转动时有短暂性迷糊不清。刻下右耳全聋,左耳听力下降,无鸣响,头脑昏沉。舌苔黄腻,脉大而有滑意。
医案:发病于淫雨之初,证属湿邪困顿,加之泽国三周,脾更受困,其所以困倾者,外无阳光之照,内有自湿助阴,脾无阳气,湿痰滞积,痰湿交蒸,上凌空清之窍,证属于实。虽年事已高,正气已虚,但此应先化浊消痰。
处方:
枳壳6g 陈皮6g 半夏6g
路路通10g 茯苓10g 白术6g
石菖蒲3g 鸡苏散12g 藿香10g
佩兰10g 防己6g 7剂煎服
二诊1991年8月20日。药进14剂后,头脑清爽一些,精神振作,唯治一聋矣。按常规手法,必用益肾,但欲知耳为宗脉所聚之处,宗气一充,更有复聪希望,拟从益气启聪。
处方:
升麻3g 葛根6g 白术6g
太子参10g 茯苓10g 山药10g
石菖蒲3g 白扁豆10g 防己6g
甘草3g(自加葱茎为引) 7剂煎服
三诊1991年9月10日。头脑已清醒,残晕所剩无多,步履稳定。右耳之聋无改变,今天发现左耳也听不到贴耳挂表之声。舌苔薄,脉平。
医案:诸邪清肃,取药无后顾之忧,重取扶正,以搏听力回来。
处方:
黄芪10g 党参10g 茯苓10g
路路通10g 山药10g 百合10g
丹参10g 紫河车10g 当归10g
石菖蒲3g 甘草3g 7剂煎服
按语:本案首诊虚证弃补,急则治标。病发于淫雨之初,湿邪困顿,脾更受困,湿痰滞积,痰湿交蒸,上凌空清之窍,故见眩晕、呕吐,证属于实。先应化浊消痰,二诊痰湿渐化,但清窍失养,治当“缓则治本”,取参、术、苓、草等补气,升麻、葛根升清。三诊则在二诊基础上重取扶正。干祖望在三诊中,从祛邪到轻补再到重补,层次清楚。
·案九·
张某,女,57岁。1992年7月10日初诊。江苏无线电厂。
患者右耳失聪已12年。六味地黄丸、杞菊地黄口服液终年取服无效。早晨在公园里可以恢复一些听力。舌苔薄,脉平。
医案:清阳不举,清窍被蒙,取升清益气之法。
处方:
升麻3g 葛根6g 石菖蒲3g
路路通10g 党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怀山药10g 百合10g
甘草3g 7剂煎服
二诊1992年9月11日。药进21剂,鸣声(上诊未诉)已低沉一些,听力仍无改善。自己感觉右耳憋气感,如憋气消失则听力可见好一些。
检查:右鼓膜轻度浑浊。舌苔薄,脉细。
医案:用升清益气之法,未能获得应有效果。今日提供主诉,为初诊所未言,而要害之点适在于斯。今取升清理气以求。
处方:
升麻3g 柴胡3g 石菖蒲3g
路路通10g 乌药6g 木香3g
枳壳6g 大腹皮10g 防己6g
马兜铃10g 7剂煎服
三诊1992年12月25日。上方进7剂之后,听力改善,但病耳(右)深部产生跳痛感,14剂续服时即泛恶作吐,为之辍药至今。现在耳内憋气消失,听力还很差(比以前好些),耳鸣消失。咽干在晨兴之际,作痒而咳,饮水喜凉。舌苔薄,脉细。
医案:聋属老年,咽呈慢症。病因两宗,治可统一。
知柏地黄丸每次6g,每日3次。
按语:有些疾病是医源性的,患者的病情由于医者的诊疗失误而拖延或加重,是十分可悲的,本案患者就是其中一例。患者由于耳聋而延医就诊,医生不仔细推敲病情,不细致辨证处方,滥投滋补之品,予以六味地黄丸等补药长期服用,六味地黄丸虽然三泻三补,配伍精良,但是药不对证,就是无用之药,所以干祖望称目前的中医师有两种,一种叫“中医”,是真正运用中医理论来遣方用药的,一种叫“开中药的医生”,是不明虚实寒热,不晓表里阴阳,在脱离中医理论指导并缺乏辨证思维的情况下,盲目开中药的。后者就十分可怕了。
该患者由于长期服用滋腻之品,困厄了清阳之气。人体的健康状态是“清阳得升,浊邪得降”,六味地黄丸的过量服用导致了气机升降的失常,清窍不得濡养,故耳聋至今,其在早晨的公园里听力上升更能说明这个问题。初诊干祖望予以益气升清之法,党参、白术、茯苓、山药、甘草健脾益气,升麻、葛根升清,石菖蒲、路路通开窍。然而患者的病情并无好转,只是二诊时提供了一个信息,就是耳内憋气感,并且在憋气感消失的情况下感觉听力回升。干祖望的治法由升清益气改为升清理气,去掉补益的四君子和山药,加用柴胡、乌药、木香、枳壳、大腹皮、防己等理气祛湿药物,此处体现了干祖望灵活的辨证思路。
·案十·
陈某,女,63岁。1993年1月8日初诊。南京。
患者一年前右耳在子夜陡然鸣响,伴头昏,从此鸣响难息。鸣声多样化,虫鸣风哨等俱有。对外来噪声难以接受,听力亦江河日下,接近失听。
检查:右鼓膜下陷,舌苔薄,脉平。
医案:聊啾鸣啸,一度春秋。似乎发轫之初,时婴感冒。事可索本求源,是否为《温热经纬》之耳聋治肺之证,可与一试,好在成固可喜,败亦无伤。三拗汤主之。
处方:
麻黄3g 苦杏仁10g 天竺黄6g
石菖蒲3g 防己6g 葛根6g
路路通10g 甘草3g 苍耳子10g
7剂煎服
按语:宣肺法治疗耳鸣耳聋是干祖望的特色疗法,属于耳病治疗中的变法。他认为:有些耳鸣患者常表现出肺经的病变,如咳嗽、发热、苔薄、脉浮等,在其他疗法无法正常取用时,可以试宣肺法,成固可喜,败亦无妨。
然而耳聋治肺法并非干祖望异想天开所创,在《素问·气交变大论》中就有“肺金受邪……嗌燥,耳聋”的记载,王孟英《温热经纬》中也说“肺经之结穴在耳中,名曰笼葱”。对于耳病治肺法,干祖望常用三拗汤加味,取麻黄、苦杏仁、甘草三味,随证加味。
本案患者有头昏和拒绝外来噪声的表现,故加取祛湿化痰的药物,天竺黄清热化痰,防己、石葛根、石菖蒲、路路通升清祛浊通窍,苍耳子助三拗汤宣肺开窍。
名老中医不是神,他们面对疑难杂症,不可能真如《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中记载:“悉见五脏症结”。多一些经验,多一些思路,多一些尝试,都会成为克服疾病的法宝。治病三年,方知天下无方可用,干祖望有时也有“黔技已穷,青囊乏药”的感慨,但是遇困难绝不坐视,以变法易常规,庶几可收料外之效,本案的“耳聋治肺法”即为治疗过程中的一次有益的尝试。
·案十一·
张某,女,50岁。1993年2月19日初诊。南京水泥工业设计院。
14个月前,患者右耳在无明显全身症状下陡然流脓。未加处理而自行告“愈”,去年8月连续3天高热,达39.5℃,右耳剧痛而无脓。今年1月右耳痛而哄鸣,鸣声“哄哄”且有节奏,头脑也波及而痛,似乎听力下降,电测听报告:右耳纯听力丧失,高频率至80分贝。今天右耳已不痛而干燥,鸣声有节奏,音调低,音量小,以音过于小而难辨是否与心律同步,能接受外来噪声。畏寒,烘热与凛寒,乍作乍息,变化不定,大便正常,容易疲劳,腰部酸痛涉及两侧髋关节,容易感冒,容易出汗。西医诊有“溶血性贫血”。
检查:两鼓膜严重下陷,舌苔薄,脉细。
医案:秉藜藿之质,临更年之期,诸恙属集,无一实证而尽是怯虚,仅能从扶正一法以求安。
处方:
党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黄芪10g 当归10g 白芍6g
蒲黄炒阿胶珠10g 杜仲10g
仙茅6g 制狗脊10g 甘草3g
7剂煎服
二诊1993年3月12日。药进11剂,自己测试为耳鸣声与心律同步。畏寒已轻,乍热乍冷稍稍缓解一些。腰部疼痛减经,容易出汗也改善。头脑右重左轻及耳中疼痛仍然存在。药后腹中轻微有胀感。舌苔薄白,脉大而软。
医案:药取扶正,殊感恰当。唯以药后种种反应,务当深入、加重。
处方:
党参10g 黄芪10g 白术6g
紫河车10g 茯苓10g 杜仲10g
仙茅10g 淫羊藿10g 狗脊10g
仙鹤草10g 甘草3g 7剂煎服
三诊1993年6月11日。左耳脓液已涸,听力似乎有些提高,耳鸣仍然,口中苦。伴以客观性口臭。足跟有时作痛及善汗俱已缓解。
检查:左鼓膜下陷,右穿孔而干燥。舌苔薄,脉细。
医案:诸邪无存,羸征常在,投补一法,最感适宜。
处方:
黄芪10g 党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山药10g 当归10g
川芎3g 杜仲10g 陈皮6g
补骨脂10g 7剂煎服
按语:虚证耳鸣耳聋是临床常见的疾病,常规认为多为肾精亏损,以益肾填精为大法,药用六味地黄和耳聋左慈之属。干祖望认为,脾胃中州的气虚阳虚亦可导致耳鸣耳聋,《素问·玉机真藏论》说:“脾为孤脏……其不及则令人九窍不通”,《医贯》卷五也说:“至于阳虚者,亦有耳聋……故阳气者闭塞,地气者冒明,邪害空窍,令人耳目不明”,故干祖望主张在温肾阳的同时健脾益气、补火生土。
本案患者已是半百之年,女子七七过后天癸竭,任脉尽,肾气衰,会产生更年期诸般症状,都是由虚使然,干祖望称之为藜藿之质(原意为粗糙的衣食),此处借喻身体状况的不尽如人意,一般治宜“襄扶”。初诊时处以脾肾同治,气血并调:黄芪补气升阳,党参、白术、茯苓、甘草四君子以健脾益气,当归、白芍、阿胶育阴养血,阿胶经蒲黄炒后又有活血之功,杜仲、仙茅、制狗脊补肾强腰。药用补益,获效明显,二诊更求深入,选用血肉有情之紫河车配合淫羊藿温阳,此处仙鹤草有诸般妙用:活血以息鸣愈聋,补气力以治其虚,敛汗以改善更年期烘热虚汗症状。三诊步迹前法,趋于平和,这也是干祖望的惯用治法,战后安抚,力求平稳过渡。
·案十二·
郎某,女,47岁。初诊1993年10月12日。
患者右耳突发性耳聋起于6月中旬,已做过高压氧等多种治疗,至今听力已提高一些。但耳鸣出现,为持续性,鸣声高亢洪大,夜不息,侵扰睡眠。头脑昏沉,重点在右侧,头重脚轻,走路飘飘然,拒绝外来噪声。苔薄,脉弦滑。
检查:右耳鼓膜混浊,外耳道皮损并附痂皮,左侧(-)。
医案:痰因火而生,火以痰而炽,痰火上扰,清窍被蒙,头脑昏沉,实证也,治当清火消痰。
处方:
龙胆草3g 胆南星3g 陈皮6g
半夏6g 天竺黄6g 山栀子10g
枳实6g 石菖蒲3g 夏枯草10g
菊花10g 7剂煎服
二诊1993年10月26日。进药14剂,头昏而晕,明显缓解,飘飘之感消失。
4个月不能骑车,今能坐骑矣。右耳听力在宁静之际可以听到一些,唯高啸之鸣仍无丝毫减轻,对外来噪声也依然拒绝。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正气渐露虚羸,问诊则实证依然尚在。如其早补留邪,宁可矫枉过正。
处方:
陈胆星3g 陈皮6g 半夏6g
茯苓10g 天竺黄6g 白术6g
当归10g 山栀子10g 滁菊花10g
甘草3g 7剂煎服
三诊1993年1月16日。眩晕之感在头部摆动之际仍有所残存,平衡感好转。听力、耳鸣与拒绝噪声无好转。昨天起胃脘部有痛感。舌苔薄,脉细。
检查:两耳(-)。
医案:纵然实证之痕迹尚存,但苦寒峻剂之药太多,取药不能不有所加减。
处方:
生地黄10g 熟地黄10g 竹叶10g
白茅根10g 山药10g 茯苓10g
牡丹皮6g 夏枯草10g 泽泻6g
当归10g 7剂煎服
四诊1993年11月30日。又进药14剂,诸症次第日佳。但头位急切易位时,还有不舒之感。耳鸣右侧轰轰;左侧如机器声,对噪声有反感依然无改善,失眠未改善(可能与上白班或夜班有关)。舌苔薄,脉平。
医案:病证尚实,人已虚矣,只能清心火、益肾水。即使偏近于补,但亦只能牛刀小试。
处方:
生地黄10g 竹叶10g 白茅根10g
山萸肉10g 山药10g 茯苓10g
牡丹皮6g 覆盆子10g 泽泻6g
当归10g 7剂煎服
五诊1993年12月28日。此方已进28剂,鸣声仍然高亢,外来噪声稍稍能接受。睡眠好转。苔薄,脉平偏细。
医案:唯外来噪声未能全部接受,不妨佐以清心。
处方:
熟地黄10g 山药10g 牡丹皮6g
茯苓10g 泽泻10g 白茅根10g
连翘6g 竹叶10g 当归10g
覆盆子10g 7剂煎服
按语:本案历经2个月有余,从清肝化痰到清心益肾,随证变化,颇具代表性。初诊、二诊耳鸣持续高亢而洪大,拒绝外来噪声,为耳鸣之实证表现;头脑昏沉,头重脚轻,为痰蒙清窍。三诊眩晕之感渐去,耳鸣一如所苦,痰火渐消而心火依然,经清心泻火,耳鸣已能接受外来噪声,实证渐缓,虚象渐露,遂以清心益肾。干祖望运用对外来噪声的接受与拒绝来辨别耳鸣的虚实,是对外科“虚证受按,实证拒按”辨证的灵活运用。
·案十三·
陈某,男,52岁。1998年3月6日诊。
三年前两耳齐鸣,左重右轻。病发前三天,接受高分贝刺激而致,病后做过高压氧及中药治疗匝月,疗效不明显,鸣声日趋高昂,能接受外来噪声,有时作胀,为时不长,偶作闪电刺激感,听力语音障碍。咽头干涩,伴以轻度烧灼感,引饮可以润泽,不择温凉,痰不多,干甚之际有些异物感,不耐多言,一多即诸症加重。鼻通气欠佳,入冬畏寒,大便一贯稀溏。舌苔薄腻、稍糙,脉细。
检查:咽后壁轻度污红,两侧索肥大充血。
医案:聊啾三载,久治依然,左慈丸最为合适。唯脉舌提示,一派阳衰见证,则补中益气汤理应选择。两法两方,谁取谁舍,则宗李东垣论点。应取后者,以参苓白术散化裁,佐以叶氏之肝阳兼顾。
处方:
党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山药10g 白扁豆10g 柴胡3g
麦冬10g 沙参10g 黄精10g
紫河车10g 7剂煎服
按语:本例患者年逾五旬,耳鸣三载,久治不愈,肾虚之象渐现,耳聋左慈丸最为合适,但鼻塞便稀,舌苔腻而脉细,有阳气不足之象,补肾补脾,谁舍谁取,各有道理。干祖望取参苓白术散作基底化裁,二者兼顾,党参、白术、茯苓、山药、白扁豆健脾益气,麦冬、沙参、黄精、紫河车滋阴,柴胡理气而升清,一举两得,是为中庸之道。
“鸣为聋之渐,聋为鸣之极”,鸣与聋互为影响,病因辨证治疗又相似,故为一谈。历代医家遵循“肾开窍于耳,耳为肾窍”的理论,耳鸣皆从肾论治。但干师未受此束缚,强调辨证论治。辨证,首先是辨虚实,除遵从全身气血脏腑等常规辨证外,主要从耳鸣的音量与音调上细加分辨。音量大是实也有虚(大虚者音量反而极大);音量小多为虚。音调高亢(尖叫声即高音调),一定是实证;音调低沉者多为虚证。二者合参,就能大大地提高辨证的准确性。临床上除滋补肾阴、平息肝火等常规论治,干祖望认为心火亢盛者亦为耳鸣耳聋所多见,耳鸣常与噪声产生共鸣,方以导赤散加味。他认为还有因清阳不升、耳窍失濡所致者,其特点为,气短懒言,神疲乏力、劳累后耳鸣加重,则治以补中益气汤加减。
·案十四·
张某,女,34岁。1991年8月30日初诊。
初诊:因左耳突发听力下降50天而就诊。50天前右耳耳鸣,继之失听,伴以眩晕,呕吐。经治之后(做过高压氧),逐步恢复。现在眩晕已轻,唯走路飘飘然,还有头位体位性眩晕。听力右耳丧失殆尽。耳鸣音调高,音量大,对外来噪声不能接受,心烦异常。
检查:右鼓膜混浊,稍下陷。舌体淡红,苔薄,脉弦。
医案:鸣声高亢,拒绝噪声,脉有弦意,证属于实。良以痰浊上蒙清道,又借肝阳之扰,治从清肝化痰开窍。
处方:
柴胡3g 白芍6g 陈胆星3g
天竺黄6g 山栀子10g 当归10g
龙胆草3g 路路通10g 石菖蒲3g
莱菔子10g 7剂煎服
二诊1991年9月6日。鸣响音调减低(但偶可出现金属声),恶拒外来噪声已缓解一些。右耳内时有抽搐感,平卧时可以听到一些声音,走路时飘飘感明显减轻。
检查:舌体淡红,苔白腻,脉弦。
医案:清肝化痰之法,仅仅挫其势而难言病去。原方续进。
处方:
柴胡3g 天竺黄6g 白芍6g
陈胆星3g 山栀子10g 龙胆草3g
当归10g 莱菔子10g 石菖蒲3g
路路通10g 7剂煎服
按语:突发性耳聋,中医称之为暴聋,历代文献又有卒聋、风聋、痰火聋、气聋、厥聋、新聋等不同称谓。以一耳或双耳骤然发生耳聋,或伴眩晕及耳鸣等症,病程尚短为主要表现,多因脏腑失调,气血瘀滞,或邪毒壅盛,上犯耳窍而致。干祖望把暴聋辨为四证:①风邪袭肺,邪闭笼葱,治宜疏风宣肺,解表通窍,用三拗汤或清神散。②肝胆火盛,上扰清窍,治宜清肝泻火,解郁通窍,用龙胆泻肝汤。③痰火上扰,壅结耳窍,治宜清热化痰,散结通窍,用清气化痰丸或二陈汤、龙荟丸。④气滞血瘀,经脉痞塞,治宜活血化瘀,行气通窍,用通窍活血汤或通气散。
本案是一例原因不明的突发性耳聋,患者在就诊时已然失听,并伴有眩晕、呕吐、耳鸣、心烦,治疗颇为棘手。干祖望曾云,此类伴耳鸣的患者可根据对外来噪声能不能接受来判断病性的虚实。现五诊合参,鸣声高亢,拒绝噪声,脉有弦意,证属于实。良以痰浊上蒙清道,又借肝阳之扰,治从清肝化痰开窍。方中柴胡疏肝解郁,龙胆草、山栀子清肝泻火,取龙胆泻肝汤意,二药相合,直折上炎之火势,天竺黄、陈胆星清热豁痰,莱菔子理气化痰,当归养血和血,白芍育阴柔肝,收敛上亢之肝阳,石菖蒲、路路通通窍聪耳。诸药相合,共奏清肝泻火、化痰开窍之功。二诊时获效满意,效方不更,古有明训,原方继进。
·案十五·
陈某,女,60岁。1993年2月19日初诊。南京甘泉营。
患者两耳哄鸣两年,伴随听力下降,右耳已完全失聪,鸣声如蝉噪,有时伴以“咔答、咔答”声,偶然耳阵发性刺痛。咽干口燥,多饮喜冷。右侧颞关节初则弹响,继则作痛,至今两月无痊意。右耳周围附近麻木。有时眩晕要倒,阵发性心慌颤跳。食、眠、便三者均正常。
检查:两耳为中耳炎残余。咽后壁轻度污红,张口三指。鼻(-)。舌苔薄,脉平。
医案:年届六秩,老与病同步光临。耳则“鸣乃聋之渐也”,而且向有病态。津亏则咽干,血虚则肌木。治当扶正,诸恙事可求去,聋聩恐难以回春。
处方:
党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熟地黄10g 当归10g 川芎6g
白芍6g 麦冬10g 油松节2个
甘草3g 7剂煎服
二诊1993年3月19日。头脑清醒许多,眩晕摇晃减轻,心慌心颤也缓解,耳鸣及颌关节部弹响依然。左乳突已压而不痛。舌苔薄,脉细。
医案:诸症改善,药效已来,鸣聋依然,乃病、老二者所致。至于关节弹响,可以视而不见。取十全除肉桂。
处方:
黄芪10g 党参10g 白术10g
茯苓10g 熟地黄10g 白芍10g
川芎3g 补骨脂10g 甘草3g
7剂煎服
按语:耳聋耳鸣之证,干祖望虽然反对一味进补,但那是针对忽略辨证、盲目进补的情况而论,如果患者确实是虚羸之体,藜藿之质,不宜犯虚虚之戒。本案患者年已六旬,花甲之年,已是气血俱虚,阴阳两亏,诚如干祖望所言,老与病同步光临,此时标在治病,本在养老,处方用药不可偏于峻剂以达速效,当从长远考虑,本着对患者负责的态度,充分而有效地灵活运用中医辨证论治和整体观念的优势来诊断和治疗疾病。
患者两耳哄鸣两年,伴随听力下降,右耳已完全失聪,鸣声如蝉噪,已是本虚之证,而右耳周围附近麻木,有时眩晕要倒,阵发性心慌颤跳,咽干口燥等症状正是气血、阴阳俱虚的具体表现,气虚则眩晕、血虚则肌木、阴虚则咽干、阳虚则心慌,故初诊先取八珍汤加味。八珍汤气血双补,是补益剂中的中流砥柱,有股肱之力,麦冬养阴润燥,油松节祛风胜湿而又有补肾强筋骨之功,诸药相合,共奏益气养血、补肾育阴之效。
当今世人都有误解,认为中药在于调理而不在于治病,即使治病也是慢郎中,诚然,在西医的某些强势病种上,中医的见效不及它快,但更多的是由药材的质量和医者的辨证水平所决定的,只要辨证准确,遣方精炼,未尝不能“一剂知,二剂愈”,本案的二诊就体现了“效若桴鼓”四个字:头脑清醒许多,眩晕摇晃减轻,心慌心颤也缓解,左乳突已压而不痛。既然初诊之方药已中肯綮,干祖望宗原法裁方,取十全大补汤,因其咽干口渴,去大热之肉桂,仍用补益之法。
·案十六·
陈某,女,30岁,1991年8月23日初诊。
今年7月初突然右耳耳鸣,失听(贴耳表声听不到),之后第三日即出现眩晕,经治眩晕消失,刻下聋,测纯音听力完全丧失,鸣声为持续性无间断,音量较大,音调偶高,厌恶外来噪声,心烦则耳鸣更响,舌苔薄,脉左沉右细,沉取有力。
医案:舌脉似虚而实,证之鸣声偶有高潮,取升阳消痰开窍试探,料来病后诸症蜂起,此一节须向患者言明。
处方:
升麻3g 葛根6g 柴胡3g
胆南星3g 石菖蒲3g 路路通10g
茯苓10g 天竺黄6g 桃仁10g
苦丁茶10g 5剂煎服
二诊1991年8月30日。药后鸣响程度更严重,心烦,对外来噪声也难以接受,泛恶思吐,听力全部丧失,舌质红少苔,脉平。
医案:听力丧失,如井无波,故而药难起效,今也投石兴澜,幸已应手,借其动荡之际,查收言治,或可冀其万一之幸。
处方:
磁石先煎30g 五味子10g 熟地黄10g
山药10g 牡丹皮6g 桃仁10g
丹参10g 茯苓10g 泽泻6g
石菖蒲3g 7剂煎服
三诊1991年9月6日。耳鸣逐渐趋向低沉,对噪声的反感也减轻,病者已能听到手表声,舌质有红意少苔,脉平偏细。
医案:治法特殊,私淑于医怪陈士铎,幸而一击即中。事非常有,亦非偶然,今已有效,再宗原方巩固。
处方:
磁石先煎30g 五味子10g 熟地黄10g
山药10g 牡丹皮6g 百合10g
山萸肉10g 茯苓10g 泽泻6g
葛根6g 7剂煎服
服后告愈,送来锦旗以作谢意。
按语:突发性耳聋是耳鼻喉科中较为难治的病种之一,其病因复杂,证候交错,如果辨证不准确,用药不对路,很难起到回聪之效。本案患者常规会取补肾填阴或通气活血治疗,但从其“音量较大,音调偶高,厌恶外来噪声,心烦则耳鸣更响,舌苔薄,脉左沉右细,沉取有力”来看,似虚而实,但是又无典型证候可辨,此时干祖望用了一招叫“升提冲击法”,这是他临床几十年总结出来的一种治耳要法,即选用升提药物,借其上升之性来冲击耳窍,产生标证,从而有本可依,有手可抓,常用药有升麻、柴胡、葛根。而本案的升提冲击更是起到“投石兴澜”的作用。新月派著名诗人闻一多在《死水》中写道:“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医者面对患者的病情如一潭死水时,心情可知,而如何从“死水”中获得信息,方法有一个,打破风和日丽的“无波井水”,投石问路,激起波澜,趁其动荡之际,插手言治,多能收到意外之效。
本案初诊时干祖望就准备以投石兴澜法治疗,他明确告诉患者服药后情况会更加严重,要患者做好心理准备,药用升阳化痰开窍:升麻、葛根、柴胡三味专取升提之效,陈胆星、天竺黄、茯苓长于化痰,清窍阻塞,气机不畅,必有血瘀,故用桃仁破瘀,石菖蒲、路路通升清通窍,苦丁茶既清肝火,又是耳病常用的引经药。目的在于激起波澜,鼓荡邪气,相当于西医学中的诱发试验。用药如用兵,黄忠定军山阵斩夏侯渊,正是先骄怠其兵,趁其军心浮躁之时,一鼓灭之,此处干祖望医师仿效黄老将军。
二诊时果不出干祖望所料,患者症状加重,幸而事先言明,消除了患者的抵触和疑虑,趁着标证浮越,本象毕露之时,及时予以耳聋左慈丸治疗,磁石重镇潜阳,六味地黄滋养肝脾肾三阴,佐以石菖蒲开窍。三诊时药已中的,病情好转,原方加减。佳兆得来,确是令人快慰,惊奇之余,也不得不被干祖望的灵活思路所折服。
·案十七·
张某,女,5岁。1991年6月3日初诊。
其母抱来门诊,代诉在婴儿时恣用抗生素,以致听力丧失。
检查:两外耳道(-),舌净,脉平。
医案:襁褓恣药,垂髫失聪,药物性耳聋,古无方药,拟取单方,即所谓“礼失而求诸野”。
处方:
葛根6g 补骨脂10g 石菖蒲3g
益母草10g 桃仁10g 丹参10g
7剂煎服
二诊1991年10月25日。上方连服30~40剂,听力有所提高,舌脉正常。
医案:失听之治,难得回聪,如此反应,实出意外,有效之方,当然难以割爱,但得寸之下,必然求其尺进,再加一味紫河车10g,7剂煎服。
三诊1991年11月22日。听力又有提高,舌苔薄,脉平。
医案:药物致聋,中医亦叹黔技之尽,今日回聪,仍取原方巩固。待冬至后可改成为膏滋,长时间服用。
四诊1992年1月21日。听力在提高之中,服药未辍,舌苔薄,脉平,有气管炎发作。
医案:庞安时乃一代名医,但难以自疗其聋,可知聋聩之难医,今能得药改善,总是佳兆。原方再进,不过聋非旦夕之治程,天天伴药铛,日日烧丹灶,事亦太烦,改用膏滋。
处方:
紫河车100g 补骨脂100g 粉葛根60g
益母草100g 红花60g 潞党参100g
全当归100g 大白果60粒 净百合100g
上药煎煮两次,去渣存汁,文火浓缩,加阿胶40g、冰糖60g收膏,晨晚各取一匙,开水化服。
按语:药物性耳聋是极其难治的病种,百无一效,干祖望明知无法补救,但不愿坐视,勉励一试,竟奏回聪之功,实属难得。患儿在襁褓中因滥用抗生素而致中毒性耳聋,婴儿时脏腑柔弱,形气未充,不耐外邪侵袭,一旦中毒,脏腑受到损害,功能也就丧失。由于此病古无记载,现代中医就面临难题。干祖望认为,此病既然无法治疗,不如不受常规束缚,另辟蹊径,或许能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礼失而求诸野”语出《汉书·艺文志》,诸是“之于”的意思,意为“朝廷的正规礼乐制度失传了,可以从乡野民间访求到”,此处借喻用非主流的方法来治疗疾病。
肾开窍于耳,精气充沛上通于耳窍,则听力聪敏。方中补骨脂补肾填精,紫河车为血肉有情之品,补肾益精,大补气血,此处针对其虚论治;中毒后功能抑制而导致气血运行不畅,瘀血阻闭于听宫,桃仁、丹参、益母草活血化瘀,又用石菖蒲、路路通升清通窍以助精气达于耳窍。
此患者前后治疗半年,先是以汤药煎服,既然“礼失而求诸野”,就不必细究理法方药,在发现六七味药的处方获得回聪之效后,确是惊喜有余,由于此病本难治愈,且病恙已久,非立竿即能见影,考虑病家煎药麻烦,又值冬岁将临,不妨改用膏滋,既能治病,又能补身,膏方中紫河车、补骨脂补肾益精,益母草、红花活血化瘀,党参健脾补肺,当归补血和血,百合养阴宁心,因其有气管炎发作,加白果止咳平喘。冀其在长期服药当中,听力逐渐回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