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发性口腔炎

复发性口腔炎

复发性口腔炎,传统名称为虚证口疮。另外,还有口痾、口舌疮、口烂、口疮不歇、虚劳口疮、口疮久不瘥、白口疮、热劳症、阳虚口疮等名称。

本病特点为反复发作不休,病程漫长,是黏膜病发病率最高的一个常见病、多发病。常好发于青壮年和中年人,女性多于男性,10岁以下儿童与老人较少见。它常与全身健康状况有密切关系,如神经衰弱、酷嗜烟酒、营养不良、过度疲劳、腹泻、便闭、女子月经不调等。口腔黏膜反复出现孤立性、圆形或卵圆形浅在性小溃疡,可单发或多发,口腔黏膜的任何部位都会发生,但以唇、颊及舌黏膜上更为好发之处。自发性疼痛剧烈,对冷和热、酸和咸十分敏感。每批口疮的病程有自限性,一般为十日左右,当然也有较长一些的。如严重而顽固的,则第一批没有痊愈,第二批又接踵而至,连续不断。

【临床表现】

第一期为疱疹期:黏膜充血水肿,其上出现粟粒大的小水疱,伴以发胀、发涩及烧灼感,片刻间即破裂而成溃疡,因为疱疹的存在期很短,所以门诊不易见到。但也有些病例,没有经过第一期而直接进入第二期。

第二期为溃疡期:疱疹破裂而成溃疡,为圆形或卵圆形,直径从2~3毫米到1厘米,一般不会超过1厘米。基底浅,边缘整齐。四周的红晕在前期可能出现,后期则消失。溃疡面有黄白色渗出物覆盖。此时有剧烈的烧灼痛,遇冷、热、酸、咸等刺激,都无法忍受,言语、饮食俱感困难。此期可持续4~5天。

第三期为恢复期:溃疡面有肉芽组织修复。基底逐渐平坦,面积缩小,如有充血也即消失,疼痛从缓解到消失。这样经过2~3天即痊愈。愈后不留痕迹。

虽然每批口疮发作时日不长,但反复出现溃疡,病程漫长,致使患者长期陷入病痛之中,精神上备受折磨,从而影响到生活、学习和工作。但本病一般对全身的健康状况,并没有什么影响。

【病因病机】

风热:《圣济总录·卷第一百一十七·口齿门》论述“口疮多年不瘥,风热上攻”。

酒色劳倦:《景岳全书》论述“酒色劳倦过度,脉虚而中气不足”。

心脾热:《诸病源候论·唇口病诸候》论述“脏腑热甚,热乘心脾,气冲于口与舌”。

脾湿生痰:《疡医准绳》论述“脾热生痰,热涎相搏”。

心火:《石室秘录·寒治法》论述“口舌生疮,乃心火郁热而然”。

胃气弱:《圣济总录·口疮》论述“有胃气弱,谷气少,虚阳上发而为口疮者”。

胃气伤:《续名医类案》论述“此胃气被伤也”。

胃弱痰盛:《外科理例·口舌疮一百二十二》论述“人胃弱痰盛,口舌生疮”。

中气不足,脾胃虚弱:《疡医大全·口疮门主论》论述“中气不足,脾胃虚衰,不能敛纳下焦阴火,被逼上炎,以致阳虚口疮”。

脾胃虚火:《续名医类案·卷十七·口》论述“脾胃虚衰之火,被逼上炎,则为口疮”。

脾胃湿寒,胆火上炎:《医学摘粹》论述“脾胃湿寒,胆火上炎,而生口疮”。

中焦土虚,相火上炎:《丹溪心法·口齿七十八》论述“因中焦土虚,且不能食,相火冲上无制”。

元脏虚冷:《圣济总录》论述“元脏虚冷上攻,口疮”。

肾经虚热:《续名医类案》论述“此肾经虚热也”。

上热、中寒、下火:《口齿类要·口疮二》论述“上焦实热,中焦虚寒,下焦阴火,各经传变所致”。

上实下虚:《医学入门》论述“上实下虚,致口舌生疮”。

忧思虚火:《张氏医通》论述“因忧思损伤中气,虚火泛上无制”。

七情:《医林绳墨》论述“七情所扰”。

饮食:《医林绳墨》论述“五味过伤于脾胃也”。

烦躁过度:《医学津梁》论述“七情烦躁过度,则心火炎盛而口疮生矣”。

起居失宜:《医林绳墨》论述“起居失宜,不能静养,以致心脾火动,口舌生疮”。

总而言之,不外乎:心脾两经积热;清阳不升,浊蒙清道;阴虚龙雷上潜;土衰水槁,火旺金寒;元阳无火。除经年累月的困扰之外,并无一切不良后果。

【辨证论治】

心脾积热者:大多在初发阶段,病程不长,溃疡多发于唇、颊、舌尖、舌边等处。数目较多,表面呈黄灰色,周围黏膜红赤,疼痛剧烈,进食时尤甚。全身症状为大便干结,小溲色赤,口渴善饮。舌苔薄,质红,脉数有力。

清阳不升,浊蒙清道者:溃疡大多融合成片,基底灰白,上面覆盖着灰白色和浅黄色渗出物,周围黏膜淡白。有时口气呈抹布味。口水增多,口有淡味或甜味,大便偏稀,小便混浊,食欲不振,全身倦怠,四肢沉重。舌苔腻,质嫩而胖,甚至边有齿印,脉多沉而细。

阴虚龙雷上潜者:病程较长,此起彼伏而病情时轻时重。基底的肉芽红赤,疼痛在午后为重,有烧灼感,口干多饮,在疲劳、失眠及情绪不佳时更加严重。全身症状有五心烦躁,大便干结,失眠等。舌苔少,质瘦而红,脉细而数。

土衰水槁,火旺金寒者:症状无一定类型,以上各种症状都可以出现。辨证上十分困难,但临床上反而较多。

元阳无火者:多见于年高者或久病者。口腔中溃疡并不太多,无痛感。表现于全身者,终日凛寒,四末不温,入冬更重裘难暖。面色苍白不华,大便偏稀,全身乏力,动后作喘。脉细、弱,舌苔薄,质淡。

按语:此外,干祖望教授另有一分明虚实的特色辨证之法。即口干引饮,喜冷水者多为实热、火;喜温水、热水者,实证不多见,阴虚、脾虚为多。【参考文献:干千,干祖望.口疮证治[J].辽宁中医杂志,1993,(12):14-15.】

·内治·

心脾积热者:治当清心凉脾,消炎止痛。张景岳偏重心火,故用泻心汤;王肯堂偏重脾火,故用凉膈散。临床经常把二者综合取用。但必须视其心火重或脾火重而用时有所倾斜。常用药:生地黄、白茅根、竹叶、灯心草、藿香、芦根、金银花、紫花地丁等。

清阳不升,浊蒙清道者:主要用益气升阳法,常用方有益气聪明汤或补中益气汤。但补药有些证候不宜太重,应该酌用芳香化浊之品,使全方配合更有玲珑剔透的妙处。补药少用无流弊,芳香药多用有好处。常用药:太子参、白术、茯苓、藿香、佩兰、升麻、柴胡、鸡内金、甘草等。

阴虚龙雷上潜者:治以养阴清热,临床喜用知柏八味汤合玉女煎。常用药:知母、黄柏、生地黄、牡丹皮、泽泻、熟地黄、玄参、盐水炒牛膝、甘中黄。

土衰水槁,火旺金寒者:以其病机复杂,故而用药亦难。不过也有捷径,水槁只需培土。培土生金,金则温。金一振作,金可生水,水旺即能制火,所以临床喜从健脾培土入手,比较常用《谢映卢医案》的“椒梅附桂连理汤去甘草”(见第四卷杂症门“下唇生疮”)。

考《张氏医通》在理中汤(人参、白术、干姜、甘草)中加入黄连、茯苓。今谢氏又加入川椒、乌梅、附子、肉桂,去甘草。正巧妙地针对着本病。

·外治·

初期绿袍散;中期养阴生肌散;后期珠黄散;噙漱药:冬青树叶、官桂。

【预防与护理】

1.注意口腔清洁,在发作期间用3%硼砂溶液或淡盐汤漱口。

2.发作期间,宜进半流质饮食。

3.间歇期间,宜多吃蔬菜及容易消化的食物,少吃油腻、煎炸、辛辣之品,戒烟酒。

4.少用抗生素。

5.保持充足的睡眠,不能过度劳累,避免胡思乱想和精神紧张、情绪激动。

【医案】

·案一·

包某,女,51岁,1996年6月11日初诊。南京小营制药厂。

口腔溃疡5年病史。过去频频急性发作,但现在日趋频繁。刻下已2个月至今,连续不断发出,至今未愈。今年4月下旬,开始发热嘶哑,咽头疼痛,至今未痊。刻下发热嘶哑已无,唯咽痛仍在。

检查:咽后壁淋巴滤泡增生,污红。扁桃体(双)+。前腭弓(双)充血。舌尖、颊、前庭有小溃疡多个。舌薄苔,脉细。

医案:坤德失其厚载,伴以杂邪外侵,刻下裁方,仅能“醒”而不能“补”。

处 方:

藿香10g  佩兰10g  山楂10g

六曲10g  白术6g  茯苓10g

炒苡仁10g  元参10g  桔梗6g

六一散10g 7剂煎服

二诊1996年7月9日。咽痛明显减轻。口腔溃疡又一次出现,其程度明显较前为轻。

检查:咽后壁充血已消失,其他同上诊。上腭以软腭为重点,小血管暴露网布。右侧前庭齿龈有2个小溃疡,充血。舌薄苔,脉细。

医案:困脾初醒,心火内燃。治宗醒脾之法难弃,清心之药必增。

处方:

藿香10g  佩兰10g  山楂10g

白术6g  茯苓10g  白茅根10g

生地黄10g  木通3g  金银花10g

竹叶10g 7剂煎服

按语:《诸病源候论》载“脏腑热甚,热乘心脾,气冲于口与舌”是口疮发生的原因,故晋代以后多以清泄心脾积热为大法。《口齿类要》中论述为“口疮,上焦实热,中焦虚寒,下焦阴火,各经传变所致”,为治疗口疮提供了新的思路。《圣济总录》中又记载了一型,“有胃气弱,谷气少,虚阳上发而为口疮者”,为引火归原法提供了依据。

口疮患者在临床上十分常见,且本病缠绵难愈,又极易复发,每次发作时日不确定,未必很长,但反复出现,周而复始,常可数月数年甚至数十年长期困扰患者,使病者身体上的折磨与精神上的负担十分沉重。诚如《备急千金要方》所云:“若不久慎,寻乎再发,发即难瘥。”

干祖望治疗口腔溃疡最为常用的方法,一是因其局部疼痛充血而用清泻心火法,二是见诸溃疡分泌物多而用藿香、佩兰之类化湿药物,本案之治综合了两种方法。

本案患者病情易反复,目前属于平稳期,干祖望认为平稳期为复发性口疮的最佳治疗时期,本案是坤德失其厚载,伴以杂邪外侵。针对此时,干祖望私淑东垣的四君子汤及参苓白术散等补气健脾之品就当暂且搁置,仅能“醒”而不能“补”。方中藿香、佩兰芳香化湿;白术、茯苓、薏苡仁健脾渗湿;山楂、六曲消食导滞;六一散清暑利湿;桔梗、玄参清热化痰、利咽止痛。病在江南7月间,湿邪当令,此方也符合因时因地制宜的思想。

本病的治疗,在发作间歇期的保养十分重要,如果饮食不节,则治疗起来好比“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良好的生活习惯对于本病的愈合起到关键作用,油腻、煎炸、烧烤、辛辣、烟酒等绝不能沾惹,且要持之以恒,不能一曝十寒。

·案二·

王某,女,40岁,浦口车站。1985年1月1日初诊。

口腔溃疡,发作4天,局部疼痛较重,夜寐尚可。

检查:唇边为重点,溃疡多处,肉芽峥嵘,粗糙充血,舌薄苔,脉弦数。

医案:中州湿重,当然上犯脾窍,口疮之频频发作,势此必然,心火炎炎,上犯其苗则是糜烂,充血而剧疼,刻下时在度轫之际,正是燎原不可向迩之时,务当重剂以清之。

处方:

川连3g  生地黄10g  木通3g

白茅根10g  竹叶10g  灯心草3扎

芦根30g  升麻3g  金银花10g

甘中黄3g 7剂煎服

外用:绿袍散3g分次外用。

二诊1985年1月21日。药进7剂,口腔左侧溃疡已趋向愈合,舌尖峥嵘粗糙者,已有收敛倾向。

检查:舌尖偏右仍有一个溃疡,充血已淡,舌薄苔脉细弦。

医案:口疮貌似愈合,实非病瘥,乃症状改善或又进入间歇期耳,总之为今之明,一向痊愈不满旬月,经来必然剧发,逐渐增长与减轻以后则冀其迭减而告痊,治宗原方,稍事增损。

处方:

生地黄10g  木通3g  白茅根10g

竹叶10g  芦根30g  车前草10g

升麻3g  灯心草3扎  滑石粉20g

鸡内金10g 7剂煎服

外用:绿袍散续进。

三诊1985年1月28日。溃疡已全部愈合,但仍有红点列布而烧灼感,亦未消失。

检查:舌体正常,舌尖边有小红点几颗,舌少苔脉平。

医案:溃疡虽愈,是敛迹而非痊愈,仍宜调理,莫谓“无病”呻吟。

处方:

太子参10g  茯苓10g  白扁豆10g

薏苡仁10g  藿香10g  山药10g

灯心草3扎  鸡内金10g  六一散12g

竹叶10g 5剂煎服

四诊1985年2月4日。仅仅停1周,又再发作,过去也有过1周的过度者,来势比从前轻些,3天无大便。

检查:舌尖右边又有溃疡,充血红艳,舌薄苔脉弦。药治收获,仅仅为此次发作之来势缓耳,重清心脾,以挫其势。

处方:

黄连1.5g  生地黄10g  白茅根10g

生石膏30g  竹叶10g  木通3g

灯心草3扎  生锦纹后下6g  芦根30g

人中黄3g 5剂煎服

外用:绿袍散3g分次外用。

按语:《圣济总录》云“口舌生疮者,心脾经蕴热所致也。盖口属脾,舌属心,心者火,脾者土,心火积热,传之脾土,二脏俱蓄热毒,不得发散,攻冲上焦,故令口舌之间生疮肿痛”,故治疗宜心脾俱治。

初诊时溃疡多处,肉芽峥嵘,充血剧痛,此为祝融肆虐,心火亢盛,且大有燎原之势,干祖望以重剂清心泻火,以导赤散为主方,加白茅根、芦根、灯心草、金银花、甘中黄等助其清泻,方中升麻一味,有“火郁发之”之意,同时又是脾经引经药,因脾开窍于口,故适合取用。

单凭清火,似非上策,考火之来由于湿困蒸郁而化。湿之生由于脾虚难以振作而然。所以清火为治标,化湿为治本,醒健脾土更为本中之本。本证湿、火俱在,治疗宜清火利湿同施。

二诊时加的车前草、滑石粉皆为祛湿行水之药。三诊时溃疡已经愈合,干祖望认为此乃假象蒙蔽,病邪潜伏,以退为进,酝酿着下次爆发,不如乘其低头退却之际,一鼓作气,斩草除根。继续拟清心利湿之品,并且考虑久作攻伐,脾虚湿盛为疾病之本,既然标证已除,此刻缓则治本,益以太子参、茯苓、白扁豆等益气健脾之品。

本案中外用药一直未停,外用药能够直接作用于局部,是治疗口疮的行之有效的方法,内外兼治往往能起到较好的效果。绿袍散出自《卫生宝鉴》,组成为黄柏、青黛、冰片、甘草,能够清热泻火、解毒化浊。另外,干祖望有时也推荐噙漱剂,即含在口腔里约1小时后吐掉,一日三四次。常用冬青树叶子洗净噙含,元阳无火者,用官桂,也须洗净晒干。

·案三·

罗某,女,64岁。1989年11月3日初诊。

近月来多发性口疮,疼痛颇剧,无片刻之宁,饮食言语为之障碍,大便干结,三日一次。每日仅以牛奶作主要充饥食物,但腹中知饥。血压很低,血红蛋白65g/L。头晕,视力日衰,每日低热,作行薄暮。肛门前阴也有溃疡。

检查:口腔以舌边为重点,大片糜烂,伴有口吃较重,舌苔厚腻而垢,底有裂纹,脉细寻而后得。

医案:正已式微,邪尚浓郁。补则留邪,清则耗正。而且口水为泉,正是严重消耗津液,刻下治疗,既不能孤注一掷,更不可因循敷衍。采取四圣,以窥动静。

处方:

黄芪20g  当归20g  省头草15g

金银花20g  甘草6g 5剂煎服

二诊1989年11月10日。药仅5剂,滂沱流涎已止,满口糜烂断然干净。但疼痛反而加剧,且有气息,狂饮喜凉,溺赤而灼。

检查:满口浮腐已净。以舌边为重点,肉芽凹凸不平,伴以充血。舌苔厚腻而垢者,已有化意。脉细。

医案:四圣而得挽狂澜,疼痛之加,盖药之焕然者今得正常矣,仍以轻清轻解。

处方:

柏子仁10g  生地黄10g  竹叶10g

白茅根10g  当归10g  金银花10g

生黄芪10g  灯心草3扎  甘草3g

5剂煎服

外用:养阴生肌散3g。

按语:口疮辨证,首重虚实,根据局部症状,结合全身症状分析,诚如陈实功《外科正宗·大人口破》中所说:“虚火者,色淡而白斑细点,甚者陷露龟纹,脉虚不渴。此因思烦太甚,多醒少睡,虚火动而发之……实火者,色红而满口烂斑,甚者腮舌俱肿,脉实口干。此因膏粱厚味,醇酒炙煿,心火妄动发之。”一般而言,临床上实证多于虚证,但是虚证有时会被误诊为实证而论治。

本案口腔溃疡证情较重,而且患者气血亏虚明显。此时单纯扶正或攻邪均不适宜。干祖望选用兼有扶正祛邪作用的四圣饮,实为高招。患者脉细寻而后得,血压极低,此是气血大亏之象,津血同源,血虚无以化生津液,则午后低热而大便干结。四圣饮为黄芪、当归、金银花、甘草四味,方中攻补兼施,温清并行,黄芪补气升阳,当归养血育阴,金银花清热解毒,甘草调和诸药。由于患者舌苔厚腻而垢,口腔大片糜烂,湿浊为患已是不浅,单纯扶正犹恐恋邪,加佩兰芳香化浊,省头草为佩兰别名。考虑血虚为本,阴虚为标,津血同源,养血自能育阴,且滋阴恐湿浊不化,故干祖望未用养阴药物,全方药仅五味,但二诊时滂沱流涎已止,满口糜烂断然干净,令人咂舌不已,因患者疼痛仍剧,狂饮喜凉,溺赤而灼,在前方基础上加导赤散清心泻火。柏子仁一味颇有考究,心为君主之官,五行属火,一味清心,不如加上养心宁心之品,获效更佳,另外,患者大便干结,柏子仁也有润肠通便的功效。

·案四·

阚某,女,汉族,64岁,1999年1月26日初诊。南京。

口腔溃疡已2年多,症状符合复发性口腔炎。刻下则倍形加重,疼痛、烧灼,即使未有溃疡,亦终朝难息。两耳齐鸣,以右侧为重点,伴以脑鸣、口干。

检查:溃疡不明显。咽(-)。舌体有破碎,薄白苔,细脉。

医案:心火炎炎,虚阳上亢,陈士铎称之为“君火与相火并存”,治当收敛虚阳,清泻心火。取交泰丸之意立方,拟取导赤与金匮肾气丸综合拟订。

处方:

肉桂3g  生地黄10g  熟地黄10g

山药10g  山萸肉10g  竹叶10g

白茅根10g  灯心草3扎  牡丹皮6g

泽泻6g 7剂煎服

二诊1999年2月23日。药进7剂,依然无效。补述口腔咽部有粗糙感。两唇麻而灼痛。耳鸣声如高压锅之冒气声。更特异处为有汗难出。

检查:下唇齿痕明显,充血。舌质淡红,薄白苔,细脉。

医案:药后主诉迥异,毋怪乎金匮肾气丸味同嚼蜡。考肺主皮毛,有汗难泻者则肺中伏邪,兽困于中,再取“肉桂”不啻抱薪救火,无效而亦无大损,亦之幸矣。根据今日之诉,则应宣泻肺经蛰热,似最合适。同时肺经之穴名曰笼葱,寓居耳中,当然可以影响而及之。

处方:

蒲公英10g  桑白皮10g  黄芩3g

山栀子10g  升麻3g  金银花10g

马兜铃6g  生地黄10g  石菖蒲3g

竹叶10g 7剂煎服

按语:口疮多从心脾积热论治,张景岳偏重心火,喜用泻心汤治疗,王肯堂偏重脾火,喜用凉膈散治疗。

清泻肺热法为干祖望所重。咽喉者,肺胃之道路,肺热炽盛,循经上犯,口通于喉,亦能影响。本案之所以从泻肺治疗,还有另外两个佐证。一是有汗难出,二是耳鸣。干祖望认为,虽然汗为心之液,但是肺主皮毛,有汗难出者则肺中伏邪,兽困于中,腠理闭塞,开阖失利。汗液有生化之源,只是无法蒸蒸而出。至于耳鸣,在本书“耳鸣耳聋”一篇中已有介绍,干祖望提出了“耳聋治肺”的观点,王孟英云,肺有结穴在耳中,名曰笼葱。所以,清泻肺热法治疗口疮是变法中之常法,虽然没有按照常规办事,但是针对本案患者具体情况而言,符合中医因人制宜的辨证论治思想。

本案有个插曲,即是初诊辨为“心火炎炎,虚阳上亢”,陈士铎称之为“君火与相火并存”,干祖望治以收敛虚阳,清泻心火。取导赤散与金匮肾气丸综合拟方,岂料药进7剂,味同嚼蜡。由于二诊时患者主诉有所变化,才改用清肺之法,干祖望感慨初诊用方是“不啻抱薪救火”,这个典故出自北宋文学家苏洵《六国论》,原文为“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意思是抱着柴薪去救火,比喻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使事情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方中以桑白皮、黄芩、马兜铃清热泻肺;蒲公英、金银花取五味消毒饮之意,清热解毒愈溃;生地黄、竹叶取导赤散之意,清离火而伐兑金;栀子能清泻三焦火热;升麻、石菖蒲升清开窍,升麻引药入口,石菖蒲开窍聪耳。

·案五·

奚某,女,汉族,36岁,已婚,1978年11月17日初诊,公安。

口腔溃疡7年来由轻而重,经常发作。今夏开始严重起来,半年中未有间隙地长期存在,经常便秘。

检查:两颊黏膜有溃疡多块,较大较深,伴以扁平苔藓。两颌下淋巴结压痛。舌质淡红,薄苔,结脉。

医案:口疮固属于脾,脉系心病,暂以心脾两益为是。

处方:

黄芪10g  党参10g  白扁豆10g

淮山药10g  藿香10g  莲子10g

芡实10g  茯神10g  益智仁10g

木香3g  远志10g  郁李仁10g

5剂煎服

按语:口疮从心脾积热论治是为常法,每用清泻心脾火热之方。然而,干祖望再一次突破常规,采取心脾两益之法治疗口疮。

本案患者病程绵长,已历七载,且发作无间歇,长期存在,生活质量之差可想而知。干祖望从脾虚论治,拟参苓白术散加减。脾居于中焦,为坤土之脏,后天之本,病已七载,必然累及脾脏,脾气失于健运,清阳之气不得上升,浊阴之邪不得下降,黏滞于口腔,胶着于黏膜,故发为溃疡。脾气运化水湿之职失常,津液无以濡润肠腑,则常年便秘。干祖望在处理口疮时的治脾思路分为四步:湿困脾阳者,用醒脾法,用药偏于芳香燥湿,如藿香、佩兰等;湿邪困脾兼轻度脾虚者,用运脾法,用药偏重健运和祛湿,如焦楂曲、茯苓、薏苡仁、蚕沙等;脾失健运者,用补脾法,常取参苓白术散加减;脾虚极弱者,用激脾法,常在补脾基础上加三仙,即仙茅、仙灵脾、仙鹤草,前二味为二仙汤,补肾火而暖脾土,仙鹤草又名脱力草,能迅速恢复劳累过度的神疲困乏。

由于患者脉结,此是现代医学的心脏疾病,干祖望在健脾的同时,兼顾养心,心脾两益。方中黄芪补气升阳;党参、白扁豆、山药健脾益气;藿香醒脾化浊;莲子、芡实、茯神、远志、郁李仁养心安神,补心气,固心阳,郁李仁又有润肠通便之功;益智仁温肾暖脾,补火生土;木香理气行气,使全方补而不滞。

本案患者没有间歇期,但是大部分患者是间歇发作。干祖望提出,发作高潮之际,当然要用药治疗,平稳时期,也不能麻痹大意,当长期进药,唯药量可取维持量,即两日一剂或三日一剂。他赞成将汤药改为丸剂或膏剂,一般春、夏、秋三季以丸剂为宜,冬季以膏剂为佳,达一周年而不复发者,方才可以视为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