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者并重,要深刻认识——养心+养身,养心重于养身
养生之道,须心身并养,且养心重于养身。2 500年前老子的学生辛计然就说过:“太上养神,其次养形”(见《文子》)。心藏神(《素问·调经论》),故神即是心;形骸即身体,故形即是身。
养生而论,单以心与身的孰重孰轻?也是以心为重。荀况(公元前313—前238年)也谓:“相形不如论心”(见《荀子·非相》)。
南北朝梁的范缜(450—510年)在《神灭论》中指出:“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是则形称其质,神言其用,形之与神,不得相异。”异,就是离开、脱离、离异,用现代语来说,“形”是人的机体,“神”是人的精神和思想,也即古人或中医之所谓“心”。思想也就是心,有了思想而没有机体,那么哪里还有一个人;光有了机体而没有思想,也不是完整的人。所以机体加思想,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范缜的确说得很好。
事实上,思想比机体更重要,所以要求健康长寿而只知道在机体上投资,是“舍本求末”的愚蠢无知,是徒劳的。重点投资于思想上才是把水灌溉在树根上的“本立而道生”。清代学者石天基在《传家宝》中直接爽快地说:“身安不如心安。”北齐时生不逢时的学者刘昼也谓:“将全其形,先在理神”(见《刘子·清神》)。《庄子·达生》中的“形全神变,天为一”,更突出强调非但身心两重而且心更重于身,这样就符合于荀况所谓“本末相顺”(《见荀子·礼论》)。如其重身轻心,则一如汉代贾谊(公元前201—前169年)《新书·过秦下》指出的“故周王序(指先本后末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了。
所以养生者必须先养其心后养其身,要机体的健康必须首先有赖于思想的健康愉快。春秋时伍子胥(?—公元前484年),在文昭关以极度悲恐忧虑而一夜之间须眉头发由黑变白。范增(公元前277—前204年),因忧忿而诱致背部生痈丧身。
或谓这是公元以前事,是否准确?再则他两人更没有亲口说是病出于精神创伤。那么再举现代的一例。1966年开始的“三家村”冤案,邓拓在1966年、吴晗在1969年先后因倍受折磨而含恨归天,只有廖沫沙独享天年,活了下来。有记者问廖:“你是怎样幸免于难的?”廖第一句回答是“我的养生之道的第一点就是凡事不着急,遇事想得开,有点阿Q精神”。第二句是“我本一个小人物,林彪、‘四人帮’那么一搞,竟使我举世闻名”。第三句是在被批斗之际写的一首七律诗:“书生自喜投文网,高士于今爱折腰,扭臂栽头喷气舞,满场争看斗风骚。”他第一句是说明这场苦难与我无关;第二句,流露出因祸得福,颇自得意;第三句,更表达出这种风韵潇洒的事,我能有幸而遇到。试问这样地对待环境,哪有伤心之理?心既不伤更遑论伤身。笔者在“文革”时,宿牛棚、挨批斗、清扫厕所,可是本来仅仅48千克之躯,长到了53千克。可惜好景不长,之后又下滑到49千克左右,保持到今天。
唐代孙思邈(541—682年)提出了养心保健法,并身体力行,享年141岁。他提出一句名言,值得我们铭记心中。谓:“德不克,纵服玉液金丹,未能延年。”这里的“德”,除了道德、品德之外,更可作为儒家“人的自然禀性”来领会,例如《礼·中庸》的“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一言可证。“克”,是克己,意思是能够克制自己的私欲,约束自己,如《论语·颜渊》的“克己复礼为仁”的克学。“德不克”就是“你对自己本身的自然本性没有约束”,也就是心还没养好,即使你天天吃补药养身,也没法得到健康长寿。
这里再用一个通俗的比喻。浇花木的水,应该浇在根部,切莫专事润洒其枝叶。浇在根部虽然一时间不可能见到效益,洒在枝叶即刻就可见到滋润潮湿;但浇在根的,可以全部给花木以营养,而洒在枝叶上的蒸发干掉,对花木一无获益。所以养生,养在心的就是浇根部;养在身者,当然仅仅似枝叶上洒些水而已。
现在不求理论,实事求是地以事论事吧。凡仓库保管员、农植场农艺师、动物园饲养员和保健养生学家,四者的目的完全相同,他们对工作对象(不管是材料、成品、植物还是动物和人)所负的职责,都是使服务对象保全完整无伤,不变质不老化,力求延长寿命。但其工作手段却截然不同:仓库保管员的对象是死的、无生命的,只需采取一些措施如避光、避热、避火、防潮、防霉、防燥、防蛀等,虽曰麻烦,认真做到,便是尽职了。但农艺师则不然,他的工作对象是具有生命的植物,除了保管员的基本功之外,更要注意光照、水分、施肥、除草、除虫、防旱、防涝、防台风、修剪等许多保管员所没有的工作。而饲养员的工作对象非但有生命,而且还有低级的思维活动,其工作内容当然也要高出一筹。至于人,则思想活动已发展到较高的境界,你还像仓库保管员、农艺师、饲养员那样不懂养心,能行吗?
所以,历来不少养生格言中多有突出养心的。如唐代白居易(772—846年)写有“心有千载忧,身无一日闲”的诗句。其他如无名氏《天隐子·安处》中的“内安于心,则身安矣”;宋代陆游(1125—1210年)的“一笑失百忧”;宋神宗时中大夫龚鼎臣的“物有善蛰藏者,保其身也;人若能藏蛰志意,是保其神也;保身则气全,保神则形全,形与神不相离也”;明代李时珍(1518—1593年)的“衣食足则形乐而外实,思虑多则志苦而内虚”;明代冯梦龙(1574—1646年)就认为“气是无烟火药”。养身与养心孰重孰轻更可心中了然了。
历来的养生家虽然没有明确强调养心的观点,但“禁怒”“忌怒”“淡泊”“无欲”,倒也没有忘掉。至于你有了“怒”才想“禁”和“忌”,有了“欲”再想“无”是没有用的。把心养好之后,“怒”和“欲”自然不会产生出来。你等这个火烧了起来之后,再把它扑灭,则不让这个“火”烧起来,不是更好吗?因为你真正能够养心,这“怒”与“欲”根本不会产生。明代薛瑄(1389—1464年)《读书录》谓:“二十年治一怒字,尚未消磨得尽,以是知克己最难。”其所难者,薛学士虽然满腹经纶尚仅知制怒甚至不怒,而不知道不生怒需要从养心中得来,当然不能责怪一般像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了。
或谓,这“古人云”是否再适合于今天?当然适合。革命前辈陶铸(1908—1969年)对心与身的看法,也是心重于身。曾谓:“一个人只有物质生活,没有精神生活,是不行的”(见《理想、情操、精神生活》),物质指身,精神指心。
现在会址设在日内瓦的世界卫生组织关于健康的概念有了新的标准,把道德修养纳入健康范畴。美国一项持续25年的跟踪调查发现:敌对情绪较强者,死亡率达14%,而性格随和者仅2.5%。孤独寂寞者死亡率比乐于助人者高2.5倍。所以已有人提出一句“心慈者长寿”。这句口号,绝对不是佛教的因果论,而恰恰是中国流行了2 500年的“仁者寿”。其理安在?因为养心达到无私欲、无利己者,都是心慈者,也即中国人所谓“仁”者。《庄子·田子言》“哀莫大于心死”,更证实养心远远重要于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