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诠言,要牢牢记住——任 真

第一章 一句诠言,要牢牢记住——任 真

在过去一般人眼里,只要身体无病,就是健康。笔者在童年(七八十年前)常常听到“有病方知无病仙”“强人最怕病来磨”两句俗谚,反映出当时的健康观。但这十分粗糙、低级、不全面、幼稚。随着人们认识的提高,健康观也有相应的进步,认为人体各器官、系统发育良好、功能正常、体质壮健、精力充沛,并具有良好劳动效能才是健康。而自从联合国专门机构之一世界卫生组织(WHO)在日内瓦提出“健康是一种身体上、心理上、社会适应上完好的状态,而不仅是没有疾病或虚弱”这一健康新观念之后,人们的健康观又更上一层楼,提高到科学和全面的境界。

笔者身体力行五十年的一套养生法,自认为是最科学、完整、全面的养生保健方法,否则我怎能到今天90岁,尚未退休,照常出勤上班;半天门诊,头不晕腰不酸,思路清晰;做报告二三小时,站着写板书,形同年轻人;至于撰写创作,经常放弃双休,超过子夜12点睡觉;病房在十六楼,一贯不坐电梯。

所谓“诠言”,仅仅两个字,是“任真”。“任真”两字,是整个养生之道的主要灵魂。所以任何枝枝节节的具体想法和做法,都在这个思想指导下开展、行动、深入、完成。没有这个明确的指导思想而养生保健,是盲目的,甚至可能走到反面而尚不自知。

真,是天真,也就是天然的真趣,是天赋的生机。凡一切有生命的东西,甚至最低级的野草或文昌鱼,有了它即能生存,失去它必然死亡。这个宝贵的“真”字,我国古代早就认识得清清楚楚。例如:

儒学方面:《战国策·齐策》的“归真返璞,则终身不辱也”。辱字含义,除了耻辱、失去、恶毒……之外,病和死也包括在内。

道教方面:《庄子·齐物论》的“百骸九窍六脏,赅而存焉……其递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更直截了当说明了“真”君的存在,然后有人及其他生命。

佛学方面:“真如无为”“真空妙有”学说,正是说明超尘脱凡的成佛,离不开一个“真”字。我们当然不盼成佛,但“成佛”之前的健康长寿毕竟是需要的。

就是我们一般的凡夫俗子,也知道“真”字的可贵。宋代苏轼(1037—1101年)就说过“清露未曦电已徂,此灭灭尽乃真吾”(见“六观堂老人草书”)。他的意思就是真正的我,是一个脱去外壳的本质。

医学方面对它说得当然更完整透彻。如《备急千金要方·太医习业》的“不读庄老,不能‘任真’”,及《备急千金要方·治病略例》的“以任天真”,都是这个“真”字。

“真”字究竟是什么?唐代颜师古(581—645年)注《汉书·扬王孙传》“以后我真”的“真”字谓:“真者,自然之道也。”用现代语来说,是没有经过人工雕琢的天然之品。

至于是谁把“真”和“任”联系起来?是唐代超级长寿翁,享年141岁,100岁后写成一部巨著《千金翼方》的孙思邈(541—682年)。所说的“以任天真”,其“任真”的含义是日常生活中除了工作及嗜好之外的一切,都要随之、任之,顺其自然发展、生长。

不过问题又来了。人的周围,就是世界,人离不开周围的环境,而这周围环境就是要使你身不由己,左你右你来影响你。你的“真”是否能守卫得住?春秋战国时孟轲(公元前372—前289年)认为人的“真”(即“人之性”)是善的,但受到外来影响,可以变为恶。同一时代的荀卿(公元前313—前278年),恰恰与孟轲相反,认为人的“真”是恶的,只有加以正当教育,才可变恶从善。这个“人性善”和“人性恶”的争论至今还没有结论。我们不是哲学家,管它是善是恶,但有一点必须认识清楚,所谓“真”,是纯洁的,一尘不染的,来不得半点污垢秽浊。所以随之、任之、顺其自然也有一定的限度。

同时你应更清醒地知道你的存在,完全是人民给你衣食住行及教育保健、娱乐休闲的生存空间,所以你的健康长寿,也是为了多偿还一些欠人民的债,甚至争取多付一些利息。因而要将工作置于养生之上。例如,你当了兵根本就不能谈养生;公仆们心中只有人民而没有自己,哪里还能强调养生;搞业务的也未尝不这样。除了工作之外,要听任自然的生长与发展。为了更好地听任生长与发展,对有碍自然生长发展的不良嗜好绝不可任之、纵之,必须戒之、禁之。

人,本来就有天赋的生长、发育、生存的本能,应该好好利用这个本能,使其充分发挥作用。何苦强加人为的、主观的意志进行干扰,甚至失妥、不科学得像栽培盆景那样加工摆布,走到“任”的反面。《孟子·公孙丑上》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宋国人,见田间郁郁葱葱的稻苗生长得很好,但他好心善意地希望它们更好一些,于是把每一株秧苗拔高一些。当时稻苗即刻长高了不少,他便怀着喜悦的心情回家。他的儿子不信,跑到田间一看,稻苗都死了。这个“揠苗助长”的寓言,唤醒了不少走入迷途的人们。后人都会讥笑宋人的愚蠢与无知。但现在在养生队伍里的“宋人”却特别多。

人,更不可这样。战国时楚灵王喜欢细腰的女子,于是有些女子被迫用帛布把腰紧紧捆束起来,也有些女子为了赶上时髦而自动减食。一时间楚国捆死饿死了许多女子。再有南唐李后主强迫宫女绵帛绕裹双脚,使双脚变形成小小月牙一样。这个缠脚恶风遗留到清末,使女子多数体弱多病。最近在浙江省离嵊州市三十公里的富润镇范二村发现一位出生于1898年现已102岁的老太太过招英,现在还能从井里打水。她的特异之处就是,有一双正常的没有缠绕过的天然脚,这在一百年前的社会里是少有的。不管细腰也好缠脚也好,都是断伤天真的具体事例。现在人们知识提高了,再也不会看到这等怪事、蠢事。可是这类怪事、蠢事在养生保健队伍中还多多地存在着,最突出的就是明明身体健康无病,但还要去吃保健品、营养品、补药,来打乱你的正常。

《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的“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夜卧早起,无厌于日,使志无怒,使气得泄……早卧早起,与鸡俱兴,收敛神气,使秋气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才是典型的“任真”。

宋代苏东坡(1037—1101年)之弟苏子由(1039—1112年)曾谓“今诚忘物我之异,使此身与天地相通,如五行之气中外流注不竭,人安有不长生者哉”(见《龙川略志》卷十)。北齐刘昼亦谓“恬和养神,则自安于内;清虚栖心,则不诱于外;神恬心清,则形无累矣”(见《刘子·清神》)。这两位先贤,真道出了“任真”与养生的深奥、微妙的个中体会。故而清代养生家曹庭栋(1700—1785年)在75岁时写的《老老恒言·燕居》中“智者之养生也,必须四时而调寒暑”一言,最能反映出他已注意到养生,要来一个调节使之有条件“任真”。

宋代叶梦得(1077—1148年)《石木燕语》卷三:“文潞公致仕归,入对,时年八十矣。神宗见其康强,问:卿摄生亦有道乎?潞公对:无他,臣但能任意自适。”这任意自适,就是典型的“任真”。文潞公的任意自适,就是受到同一时代司马光(1017—1086年)的启发,司马光曾说过:“人生无苦乐,适意即为美”(见《司马温公集·晚归书室呈岁君倚》)。适意就是“任真”。

每一个人的禀质天赋、环境好恶、际遇顺逆、宜彼忌此、四季均不同,因之保健养生方面也不能采取一个模式。唯有“任真”能“放之四海而皆准”(引自《礼记·祭义》)。

总之一句话,“养生之道”除了“工作”之外可以谈可以做;“任真”两字,除了“不良嗜好”之外可以谈可以做。精简而具体地说,“任真”就是不能把纯洁的思想扭曲,机体方面更不能人为地左之右之地把它东矫西纠。至于剪发、刮胡子、修指甲,乃也是协助其“任”而无害于“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