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咽炎
慢性咽炎传统名称为虚火喉痹、慢喉风。《内经》里有五处谈到“喉干”,《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的小建中汤“咽干口燥”,都与慢性咽炎无关。
《诸病源候论》中十三种咽喉病,只有“状或痒或痛,如甘(疳)匿虫之候”的尸喉,殊符于慢性咽炎。但不知何故,后人把尸喉,都作为咽喉结核的同义词了。《备急千金要方·胃腑·喉咙论》的“喉则耿耿如物,常欲窒、痒、痹、涎、唾”、《太平圣惠方》的“尸咽喉痒痛”、《圣济总录》的“尸咽喉”等,都是慢性咽炎。可知唐宋以后,慢性咽炎逐渐受重视。直到《普济方》的“咽干”及论“虚热”证,则对慢性咽炎的认识又提高了一步。再后《医方类聚》中的“咽喉痛,含化糖霜即愈”“咽干,涕唾如胶,或肾气不足,心中悒悒,目视,少气……甘草汤方”等,则在15世纪时对慢性咽炎的认识与处理又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至清代,因学术的进步,对慢性咽炎的名称也逐渐趋向时代化。如尸咽、格阳喉痹、慢喉风、喉疳、劳碌喉风、辛苦喉风、鱼鳞癣、阴毒喉痹、喉节、气子、阴毒喉风、阴症喉痹、气虚喉痹、血虚喉痹、阴虚喉痛、弱证喉癣等。如此庞杂的名称,实在使人眼花缭乱而无法整理,所以1960年版《中医喉科学讲义》大刀阔斧地砍掉一切杂名而全部归纳为“虚火喉痹”。但也有其不足之处,把“咽”还是作为“喉”。
慢性咽炎为旷日持久的慢性咽部病变,其正确的名称应该为慢性单纯性咽炎。如其进一步发展,咽部淋巴组织及黏膜下结缔组织增生,甚至侵入咽肌。咽部黏膜上皮增厚,上皮下层水肿,淋巴组织围绕黏液分泌腺增生,所以这个阶段的称为慢性肥厚性咽炎,也称慢性增生性咽炎。
慢性单纯性咽炎向另一面发展,则咽部特别干燥,或为干燥综合征的一个组成部分,即称慢性干燥性咽炎。再进一步发展,黏膜萎缩枯瘪,干燥感也进一步加重,那是慢性萎缩性咽炎。
本病为咽喉病中最常见的多发病,也是最难治疗的疾病,诚如潘氏《喉科心法》所谓“即老医难以下手”,而且还有不少人患病在身而自己还不知道。根据国内统计,在城镇居民中,其发病率占咽喉科病的10%~15%,现在还在不断上升中。
除幼小儿童外,任何年龄的男女都可发生,其中尤以青壮年为多。如果嗜烟、恣酒、茹辣者则更多。还有空气、水源的污染,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尽管在明清时期,中医对所有疾病的治愈率普遍提高,但十分可惜,对慢性咽炎的处理,直到现在还是不如人意。那么如何来提高疗效?事实上很简单,只有准确地辨证论治和耐心接受长期服药的患者。
可能是在清初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这一段时间,有一件鲜为人知的事情,当时所有的喉科专业医生除了百不得一的高明者外,所有的喉科专家是不会治疗慢性咽炎的。这种情况,也真实地反映在清代大批的喉科专业书上。所以患有慢性咽炎者,不能不叩扉于内科医生。且看晚清各家内科医案,都有慢性咽炎的一门。
【临床表现】
除了长期的病程及病情时重时轻,在受凉、疲劳、欠睡、多言及烟酒后特别加重作为主要症状之外,还有以下几个必然具备的特征。
干燥:基本上任何一个慢性咽炎患者,都有咽部干燥感觉,尤以干燥性咽炎和萎缩性咽炎更严重。从一般性干燥思饮到最严重的饮水也难以求润。在薄暮、子夜或言语过多时更为严重。甚至可波及鼻咽、喉咽到喉部。
疼痛:一般都很轻微,也有少数无疼痛者。主要的是由干燥导致的燥裂痛。重症当然也可以出现撕裂样痛及烧灼感,疲劳和多言,也可加重或引起作痛。
痒感:也是一个常见的证候之一,所以常可引起咳。事实上这种痒感也是干燥所致。在狂咳时,只有饮水,可以抑制,所以称之为喉源性咳嗽。
烧灼:这种烧灼感,经常伴随干燥而出现,正因干燥而后才产生烧灼感。
清嗓运动:清嗓,不是症状,不过是反映出咽喉部潴留或附丽着量少而十分稠黏的厚痰。因为稠厚而黏性如胶的分泌物停留在喉部,而且牢牢附着黏膜,使人十分不舒服,所以患者时时刻刻想用“咯”和“喀”的办法来除之而出现清嗓动作。
异物感:由于咽部缺乏津液的滋养湿润,食物不能顺利通过,就有异物感。即使不在饮食时,也因没有津液而产生鲠介感。这种异物感可因饮水而暂时舒服一些。与癔性咽喉异感症有所不同。
除此以外,还有三个次要的症状。①胸闷:病人可以清楚地主诉在胸前及两膺,有闷塞感觉。叹息后可宽畅片刻。②两颈侧有牵制感:严重的常常误以为落枕。③咽部反射敏感:晨起漱口刷牙,即引起恶心欲吐。检查时压舌板尚未触及舌体,即可泛恶吐逆。偶有耳中憋气或耳鸣,听力障碍。
一般慢性咽炎患者,都不耐多言,言语一多,喉头即感不适。平时容易感冒。更有少数患者,伴有消化不良,肠功能紊乱等。脾虚者,冬天畏寒。
局部所见,咽壁黏膜呈淡红色充血,且不像急性咽炎呈弥漫性。干燥少液,严重的可使咽后壁黏膜菲薄如包在糖果上的受潮玻璃纸。小血管暴露、扩张、网布,古人称之为“如海棠叶背”或“如哥窑纹”。两侧索经常肥大。
如为肥厚性咽炎,则后壁淋巴滤泡增生,严重的散在性者,一如蟾蜍皮肤。至于团块性的可以一大块隆起。伴以周围间隙间黏膜的萎缩,致红白相映,十分粗糙。
如为萎缩性咽炎,则咽后壁黏膜萎缩,萎缩的黏膜,已不能透映出里面的红色而成一片白色,干枯无津,古人称为“如网油状”。
长期时轻时重的咽部不舒服,咽部干燥、微痛或微痒,伴以异物感,在疲劳、多言之后加重,咽部慢性充血,咽后壁淋巴滤泡增生或黏膜萎缩而干者,基本上可以诊断为此病。
【病因病机】
气分有热:《医学见解·喉证》论述“凡白喉症(白色喉症,指虚证的慢性病),无论癣(指喉结核)、烂(萎缩的黏膜)、疳(中医习惯地把一切慢性病统称为疳)、蚀(指角化或溃疡),总属气分热也”。
嗜酒:《医学入门·咽喉(附失音、骨鲠)》论述“虚火,因饮酒,则动脾火”。
愤怒:《医学入门》论述“愤怒,则动肝火”。
色欲:《医学入门》论述“色欲,则动肾火”。
疲劳:《喉科指掌·辛苦喉风》论述“辛苦喉风,因日夜辛苦而发”。
七情:《医彻·喉痹》论述“喉痹,属七情所伤者”。
忧思:《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论述“慢喉风……亦有忧思太过而成者”。
阴阳不和:《太平圣惠方》论述“夫尸咽者……皆阴阳不和,脾肺壅滞”。
阴虚火旺:《景岳全书》论述“皆肾阴亏损,水不制火而然”。
龙雷之火:《景岳全书·咽喉》论述“格阳喉痹,由火不归原,则无根之火客于咽喉”。
肝肾两虚:《喉科指掌·劳碌喉风》论述“劳碌喉风,肝肾两亏,发于关内”。
肾阳虚:《喉科心法》论述“由其人肾阳本虚,寒邪乘虚,直中其经,逼其微阳上浮而为咽痛”。
虚火刑金:《黄氏纪效新书》论述“喉痹久延,痛且干,虚火刑金之象”。
金不生水、水不制火:《枫江陈莘田外科临证》论述“喉痹咽鲠,丝丝缠绕……金不生水,水不制火”。
本病病机为肺肾阴虚和肾阴不足,因此称为阴虚喉痹或阴虚喉风。但根据临床统计,真正属上述证型者不超过20%。而出于脾土衰弱者十居八九。精简归纳起来,大体上可分四个证型。
劳伤损气,肺怯金亏:凡过于劳累者,气分必伤,经年累月之后,肺气势必日损,所以张宗良列出“劳碌喉风”“辛苦喉风”,自有其道理的。此外,大气污染,肺先受害;水源污染,胃先蒙灾。而咽喉者,正是属于肺胃两经。肺主输布,肺气本已损伤,再加输布津液的功能障碍,属于肺经的喉受害而干。胃主消化营养,污染的水源,以中医理论来权衡,总是认为有毒,胃经蕴毒,属于胃经的咽受累而病。还有急性咽炎的反复发作,咽头喉头炎症的长期存在,逐步演变为慢性。这类患者,经常困顿于感冒之中而反复急性发作。
肾虚火旺,燥液灼津:一般都为肾水不足,难以制火。这种火,例称虚火或阴火,又称无根之火或龙雷之火。它是命门有余之火。肾属阴脏,内寓水火(即真阴与真阳),二者必须保持平衡,即所谓“水火既济”。一旦肾水以种种原因而亏损时,即失去制火的能力,于是使肾阳偏旺而化火。火一旺反过来烁水,水被烁而更枯,终至水愈枯而火愈旺。
脾虚难化精微:脾一虚,则精微难化,精微难化,则津液无处而来。“喉需液养,咽赖津濡”,无津液以濡养,咽喉哪得不干?自古以来比较少有人来注意,可是笔者体会很深。
脾主运化,也就是消化饮食和输布精微。把这种营养成分通过肺的作用——肺朝百脉——而运输和散布到全身。见示意图:
至于造成这种脾虚不化精微的原因很多,但大体上不外乎以下几种。见示意图:
严格地说起来,肺怯金虚和肾虚火旺的作俑者,还是脾胃受损。因之《素问·阴阳类论》所谓“咽喉干燥、病在脾土”,的确是一言中的之词。
从图示中我们可知津液损伤,主要原因是:①在肾:肾虚则无以藏精,水源枯竭。②在肺:肺虚则难以输布精微于机体各处。③在脾:脾衰土弱,不化精微而断造水之源。④在津液的本身:常见在热性传染性疾病的高热之下,必然烁津被劫而干枯,也有慢性病经年累月的耗血(津血同源)、耗津,更有肿瘤病的放疗等。这都是属津液本身的问题,与前三者,完全不同,故不属本文范围。但亦与本病有关系。
【辨证论治】
肺怯金虚:大多出于急性炎症之反复发作不休者,或一向气血双亏之体,患急性咽炎而无痊愈倾向者,以及烟瘾特大的嗜烟者。全身症状为精神疲怠,全身乏力,食欲失振,睡眠难酣多梦,小便频数,大便偏干。口干求饮,喜进冷饮。在休息时可以减轻一些,劳累或天气骤变时加重。局部自觉症状为微干微痛,痰涎较多而易咳。常有一种难以用言语来表达的不舒服感觉。脉象细、小、软,舌质淡白无华而瘦。局部见咽部充血不明显,后壁淋巴滤泡为散在性增生,侧索可能增大。
肾虚火旺:全身性症状大多眩晕头痛,急躁易怒,情绪不易稳定。大便干结难解,常有便秘。局部自感症状,干燥严重,频频求饮以缓解,饮料要求冷的,甚至愈凉愈感舒服,伴以烧灼样感觉的刺痛,用患者自己的话来说,是“火气特大”。也有阵发性作痒,痒后随即干咳不止,而且这种干咳愈咳愈难受,少痰,甚至无痰。严重的进食也嫌干涩而不畅通,往往借助汤水以送下。脉多细数或细弦,舌少苔或无苔,质红绛瘪瘦少津。局检咽黏膜呈晦暗型充血(少数也有艳红者),小血管暴露网布。后壁淋巴滤泡散在性增生,部分黏膜萎缩,致红白相映,斑斓污红。整个咽部少液而干,其中更以后壁尤为明显。
脾虚土弱:病程也是十分漫长,甚至十年八年无痊愈倾向。全身症状,大便偏溏,甚至稀薄不成形,四肢沉重无力,胸前闷痞,入冬畏寒怕冷甚于常人。咽部也不舒服,但较前二者为轻。咽干而不太思饮,即使求饮,也喜温水或热水。舌薄苔,也有薄腻者,质嫩、胖、淡白,甚至舌边有齿印,脉软弱乏力。局检咽黏膜很少充血,严重的有水肿感。后壁淋巴滤泡为团块状增生,无干燥现象。也有慢性咽炎出现以上局部的脾虚症状,咽喉干燥,烧灼刺痛,咽部为弥漫性充血,黏膜干枯少液,小血管扩张暴露,后壁淋巴滤泡散在性增生及污红。全身症状也有心烦易怒,形体瘦弱,频频求饮,大便干结。舌少苔或无苔,甚至出现裂纹或剥脱,脉细数等为脾阴虚证。
心火内焚,肾水暗竭:自改革开放以来,工商贸易,日趋繁荣,人事工作亦奋发辛勤,争分夺秒,操心劳力,日理万机,因之“厂长经理综合征”也应时而来,发生于耳鼻咽喉专科者多为耳鸣、耳聋及慢性咽炎三症,虽然发病时间不长,但来势较猛,所有以上的局部症状,基本上都有,尤其突出者为小血管暴露扩张,甚至网状散布。全身症状大多为心烦意乱,情绪喜怒无常,失眠多梦,神疲倦怠,食欲不振,两便失调。舌少苔,质瘦多红,脉细、小、弦。考脾胃有阴阳之分,人身的营血、津液、脂膏之类的液体物质,都是由脾阴来灌溉滋养的。脾阴(胃阴,又称胃液),《成方便读·补阴益气煎》注中谓“夫胃者卫之源,脾者营之本。脾阴虚,即营血亏耗”。
总之,《素问·阴阳类论》的“咽喉干燥,病在土脾”,确有其指导意义。脾阳虚、脾阴虚,临床上更需仔细观察和鉴别。
·内治·
本病以内服药为主,而且以汤剂的效果为显著。不过疗程漫长,往往需一次性而中间不间歇进药少则50余剂,多则150余剂。只要辨证明确,取方用药无讹,服食连续不断,严忌烟、酒、辣三害者,基本上都可治愈。
“三个指头,一杯苦水”,是中医的特点,也是阻碍中医大发展的原因之一。唯有改进剂型,制成成药,但又违背了中医“辨证论治”。
肺怯金虚:取法益肺生金,常用代表方有百合固金汤、养阴清肺汤之类。必要时加阿胶。阿胶一药,入水不化,火煮难溶,可以用蒲黄或蛤粉,和阿胶(打成粗粒)同置在铁锅内,下面加旺火,不断地拌抄,终至阿胶化为液体,与蒲黄或蛤粉凝聚成小粒子。炒至阿胶干枯,筛去蒲黄或蛤粉。其凝聚于阿胶者,即为阿胶珠,即易溶于沸水中。其药性存在无减色,但能一煎而化尽。常用药:生地黄、熟地黄、百合、玄参、沙参、麦冬、乌梅、柿霜、甘草。
按语:柿霜一味,《本草纲目》谓其“清肺生津,治咽喉疮痛”,尤得干祖望偏爱,为治疗本病之妙药。【参考文献:严道南.干祖望老中医治疗慢性咽炎的养津三法[J].黑龙江中医药,1983(3):1,44】
肾虚火旺:当以潜阳育阴,生津养液法,常用代表方有知柏八味汤、左归饮之类。常用药:知母、黄柏、熟地黄、山萸肉、山药、牡丹皮、枸杞子、桔梗。严重的可用大补阴丸。为了生津有力,可加用乌梅、玉竹、天花粉、石斛之类。
脾虚土弱:凡脾阳虚者,可用补脾培土法,常用代表方有参苓白术散、补中益气汤之类。常用药:太子参、茯苓、白术、白扁豆、陈皮、山药、升麻、桔梗、甘草。为了升提清阳以促使脾气加速醒复,除有高血压病患者之外,可用升麻、葛根、柴胡、蔓荆子等升提之品。脾阴虚者,除用参苓白术散之外,另可加用益胃汤、增液汤、沙参麦冬汤等方。更讲究一些,加西洋参、枫斗。有时出现阳气衰极者,可用补中益气汤或益气聪明汤。利于长期进药者,亦可取用丸剂。
按语:在本证中,柴胡慎用,干祖望认为柴胡虽有升阳之功,但有劫肝阴之弊,故代之桔梗以宣升阳气。需要说明的是,历代喉科医家多忌用苍术、白术之类温燥之品。干祖望认为,此乃偏见。《医学启源》评价白术“生津液,止渴”,《本草求真》更谓其“味苦而甘,既能燥湿实脾,复能缓脾生津”。【参考文献:[1]陈国丰.干祖望论虚火喉痹中的脾虚阴火证[J].中医杂志,1996,37(3):153-154;[2]严道南.干祖望老中医治疗慢性咽炎的养津三法[J].黑龙江中医药,1983(3):1,44】
心火旺、肾水枯者:清养心而补益肾。可用清心益肾法,常用方有天王补心丹、柏子养心丸合大补阴丸。常用药:人参、茯苓、茯神、柏子仁、麦冬、酸枣仁、五味子、芡实、莲肉、黄柏、知母等。
按语:干祖望治疗慢性咽炎,重视辨证,既不废养阴又善于培土健脾一法,后者之应用,尤为独具只眼。【参考文献:王澄芳.耳聋治肺,鼻塞治心,咽燥健脾,清涕责肾——学习干祖望老师治验一得[J].甘肃中医学院学报,1988,(1):25-26】
·外治·
最好的外用药,首推西瓜霜(制法请阅《新中医药杂志》1956年6月号干祖望“西瓜霜”)。每日喷3~4次。
《重刊梅氏验方新编》:“于梅(霉)雨时,捕集蜒蚰,与梅子同腌。遇喉症,辄应手而愈。”的确,这是一切慢性咽炎最好的噙化剂。
此外,也可用“话梅”(为蜜饯果脯之一,但必须是真正的梅子,才有效。各食品糖果商店均有出售)作噙化剂使用,但必须强调,仅仅是梅子制成的,其他无效。如有太咸太甜之感者,先可用开水洗一下。每次口含30分钟,含至淡而无味后,吐掉。每天可含5~7枚。可起改善症状的作用。
【预防与护理】
慢性咽炎为难治之症,而且病程漫长,所以护理更为重要。内容不外乎饮食、居处、劳逸、服药和精神五方面的护理。这五者,在慢性咽炎来说,都是比较重要的。
1.严禁烟、酒、辛辣。《顾氏医镜》:“烟为辛热之魁,酒为湿热之最。凡姜椒芥蒜及一切辛辣热物,极能伤阴。”
2.注意营养。《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精不足者,补之以味。”《素问·五常政大论》:“谷肉果菜,食养尽之。”都是强调营养的。
3.生活和工作,需在空气新鲜的环境里。《寿世保元》认为:“人卧室宇,当令清净。净则受灵气,不净则受故气。故气乱人。”
4.居室要寒暖适宜。
5.注意劳逸结合。《素问·上古天真论》:“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倶而尽终其天年。”过度操劳者,必伤必病。《尚书·旅獒》:“玩人丧德,玩物丧志。”玩物是过分优逸的同义词。志丧者形必涣散衰败。
6.戒多言。言多损气,气损致津伤。
7.注意锻炼。《素问·四气调神论》的“夜卧早起,广步庭前”以及《吕氏春秋·尽数》的“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都是强调身体的锻炼。
8.民间谚语“急发一朝生死决,慢喉百帖断根难”。意思是急性喉病可以一夜之间决定生死;慢性喉病,求其痊愈,要一百剂药尚难言把握。
9.药茶,也是中医的一个特殊的简便疗法,就是用少量的药物,代替茶叶来作饮料。既方便,又可持久,对慢性病的确是大有用处。阴虚者,用生地黄、沙参、麦冬等分三味。阳虚者,用白扁豆、焦米仁、山药等分三味。代茶叶泡茶作饮料,天天常饮。
10.保持情绪稳定,多阅读些有益文献,以涵养性情。《千金翼方·起居·养性》:“焉能无闷,闷则何以遣之,还须蓄数百卷书,易老庄子等,闷来阅之。”孙思邈藏书数百卷,独独指名《易经》《老子》《庄子》三书,不是没有道理的。
11.对治疗要有信心、恒心和决心。因为本病疗程极长,见效缓慢,往往容易失去信心。再则本病有时也可暂时减轻,足以苟安于一时,治疗就为之放松。因之一定要有信心、恒心和决心,才能有治愈之日。
【医案】
·案一·
石某,男,43岁。1983年5月30日初诊。
患者咽痛三年,时轻时重,或觉干燥,但不思饮。或感有痰附丽于喉壁间,却难咳出。饮食如故,大便微溏,曾诊断为慢性咽炎,多方医治,或效平平。
检查:咽后壁淋巴滤泡增生,间隙间黏膜变性肥厚,轻度弥漫性充血。舌苔薄腻,质胖嫩,脉平。
医案:咽喉者,水谷之道路,脾胃之门户。中土一衰,内湿自生,湿郁化热,上扰清道,乃作咽中诸症,治取健脾渗湿一法。
处方:
太子参10g 茯苓10g 白术6g
白扁豆10g 山药10g 桔梗6g
马勃3g 玄参10g 金银花10g
甘草3g 5剂煎服
上方连进14剂,顿觉舒服异常。以后以此方为基础,约治两个月而告痊。
按语:自清代温病学兴起,医家多认为咽燥为津液不能濡润之故,而投以泻火养阴之剂。干祖望私淑东垣,宗脾胃论治。认为口虽渴但不思饮,痰难咯而便微溏,又兼舌胖嫩且苔厚腻,可知咽干原非火燥,实因湿邪停留中焦,阻滞津液不能上承。脾主运化,若能使脾气健旺,传输精微之职正常,和调五脏,洒陈六腑,上济咽喉,则干燥自除。故取健脾渗湿之参苓白术散为基本方化裁。方中太子参、白术、山药补气健脾,茯苓、白扁豆渗湿健脾,桔梗宣发肺气而通利水道,并载诸药上行,金银花、玄参、马勃清热凉血以利咽,甘草调和诸药。治疗结果是满意的,本案中,干祖望紧抓辨证论治,能透过现象辨出疾病本质,从而以患者病瘳痊愈而告终。
干祖望认为临床所见慢性咽炎患者阴虚火旺证不过20%左右,大多数患者属于脾虚证,脾虚难以化生精微,津液难以上承咽喉,亦是本病的重要病理之一,他常用四君子汤或参苓白术散为主方,根据患者临床症状适当化裁,每每能收到较好的疗效。古代中医多认为“二术(苍术、白术)不入喉门”,因二术性温而燥有伤阴之弊。干祖望却认为脾虚湿阻,清阳不升致咽喉失养而干燥者,取白术健脾化湿,升清利咽,效如桴鼓,湿浊黏腻困束,阻碍精微上承,此时以白术一燥,则死结自开。但偏于阴虚者应慎用,可选白扁豆、薏苡仁等,健脾而不伤阴。
·案二·
蒋某,男,25岁。1991年10月21日初诊。
患者一年前以感冒受凉而后移咽炎。干燥并不求饮,伴以难用言语表达的不舒服,有时有异物感,清嗓,胸闷失畅,叹息始安片刻。怕冷,容易感冒,入冬鼻塞。
检查:扁桃体(双)Ⅱ度肿大,咽峡充血,右颌下区扪到指头大淋巴结一个。舌苔薄,舌体瘦但有齿痕,脉细。
医案:满座皆君子,小人自无容身之地,宗此而裁方。
处方:
党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白扁豆10g 山药10g 玄参10g
金银花10g 百合10g 枳壳6g
甘草3g 7剂煎服
二诊1991年11月5日。怕冷好些,左上齿酸楚。
检查:咽峡充血已无,扁桃体Ⅱ度肿大,左上齿叩痛,舌苔薄白,脉平。
医案:正气一充,诸邪逊色,咽部效益似不明显,但内科症状较占先,原旨再进,异功散主之。
处方:
党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陈皮6g 山药10g 百合10g
昆布10g 海蛤粉15g 桔梗6g
甘草3g 7剂煎服
三诊1991年11月21日。咽干明显缓解,不舒服感也有所减轻,清嗓动作基本消失,胸膺闷感所存极微。牙齿酸感未除,畏寒情况改善很多。
检查:扁桃体右Ⅱ度肿大,左Ⅰ度肿大,咽峡充血减轻,舌苔薄白,脉平。
医案:初投异功散,见效平平,非药无效,量未及也。原方稍事增损继服,其效颇著,乃药力已达病灶矣。效方不更,古有明训。
处方:
党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白扁豆10g 山药10g 麦冬10g
山豆根5g 沙参10g 芦根30g
甘草3g 7剂煎服
按语:干祖望从脾论治慢性咽炎,并非异想天开,标新立异。《素问·阴阳类论》早云“咽喉干燥,病在脾土”,且干祖望打比喻为:花卉枝叶枯槁之时,园丁一味浇水反使根柢糜烂,不如疏土透气,沐浴阳光。本案患者怕冷,易感冒,这是卫气失藩篱之故。张元素所云“满座皆君子,小人自无容身之地”,意为“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故初诊以补脾益气的四君子汤加味治疗,又益以山药、白扁豆补气渗湿健脾,百合、玄参养阴润燥以缓咽干,取百合固金汤之义,同时佐以金银花清热利咽,枳壳理气祛湿,使得全方攻补兼施,补而不滞。本方重在益气,使得“正胜邪自去”,二诊时,虽咽部症状改善不太明显,但其余浮邪已散失殆尽。因此,在补脾益气、养阴润燥的基础上去掉清热凉血之品,而慢性肿大从痰论治,干祖望增加了味咸软坚的昆布、海蛤粉,并配合桔梗甘草汤化痰利咽。三诊时,情况改善程度令人满意。干祖望停止攻伐,没有猛追穷寇,而以补益为主。一来思虑攻伐日久,正气虚衰,先补为是。二来俾正气充沛,邪可自去。
·案三·
杨某,女,43岁。1991年9月11日初诊。
患者病咽喉者已七八年之久。六年前两度言而无声,经本科治愈。刻下主症为咽喉奇干,甚至有撕裂感。口水下咽不利,水亦难润,呈进行性发展。皮肤干燥而痒。
检查:咽后壁淋巴滤泡散在性增生,少津。舌苔薄,脉细。
医案:喉需液养,咽赖津濡。咽而奇干,津液之失养可知,同时肌肤干燥而痒,亦为营卫失其灌溉而然。津血同源,同荣共辱,病似两宗,证也一源。取培土生金,金旺生水,水源一充,津血向荣矣。
处方:
太子参10g 山药10g 茯苓10g
白扁豆10g 当归10g 沙参10g
麦冬10g 玉竹10g 绿豆衣10g
黄精10g 7剂煎服
二诊1992年4月8日。去年饮药,诸症俱除。刻下咽又干,裂痛已消失,饮水可润。偶有痒感,一痒就咳,咳而无痰。
检查:咽后壁淋巴滤泡散在性增生,舌苔薄,边有齿痕,脉细。
医案:多年慢喉痹,宗《内经》“咽喉干燥,病在脾土”处治,以四君作核心,增液汤为辅翼。
处方:
党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沙参10g 玄参10g 麦冬10g
川黄柏3g 知母10g 玉竹10g
甘草3g 7剂煎服
三诊1992年4月24日。咽部干燥改善,作痒不显,咳也不多。咽部异物感存在。
检查:咽壁稍润。舌苔薄,脉平。
医案:津液枯竭,失养于咽,取六君加增液作标本兼顾之计。
处方:
太子参10g 茯苓10g 山药10g
白扁豆10g 百合10g 沙参10g
麦冬10g 生地黄10g 天花粉10g
玄参10g 芦根30g 7剂煎服
按语:中医治病要坚持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本案患者不仅咽喉奇干,而且皮肤也燥痒难当。一是津液不舒之机,一是血虚失养之兆,而津血同源,病机属一。医师往往便在此时拟定滋阴养血之法。干祖望却认为,脾为后天之本,主布运津液,不健脾而单纯补阴,是舍本逐末的做法。欲补水不若先充水源,金生水而土生金,培土生金则水源自充。三次治疗都以四君子汤为基本方,初诊时用惯用药山药、白扁豆助君药补气健脾,同时,不废养阴一法,以沙参、麦冬、玉竹、黄精补肺肾之阴,使得标本同治。二诊以增液汤为辅翼,继续贯彻培土生金养阴润燥的原则,及至三诊,咽干、咽痒、咳嗽、皮肤干燥等症已豁然消失,只是稍残留咽部异物感。此是津液枯竭,失养不润,邪已去而正气未复,又拟六君子加增液汤继进治疗,扫荡残骸,最终获取良效。
·案四·
郭某,女,50岁。1995年5月12日初诊。晨光厂。
患者慢性咽炎十年之久。主诉干燥,波及口腔,疼痛而痒,痰样物附丽于喉壁,咯之不爽;咽头常有异物感;对灰尘、烟气特别敏感;求饮喜温,胸闷,夜寐多梦。
检查:咽后壁淋巴滤泡增生,部分黏膜萎缩。舌淡红,苔薄,脉细。
医案:坤德失其厚载,精微运化失常,取李东垣法。
处方:
太子参10g 茯苓10g 山药10g
白术6g 白扁豆10g 百合10g
玄参10g 沙参10g 桔梗6g
甘草3g 7剂煎服
二诊1995年5月30日。上方已进18剂。口干稍稍缓解,痰样异物感依然存在,胸闷已解。向有口腔溃疡,近日又发作了3天,右侧颈部作痛。
检查:咽后壁小血管扩张,黏膜萎缩改善。舌腹部右侧有小溃疡一个。舌淡红,苔薄,脉细。
医案:培土生金之法,矢已中鹄,当然坚持。转添溃疡,胃热所致。一标一本,同时兼顾。
处方:
太子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山药10g 连翘6g 金银花10g
芦根30g 白茅根10g 山栀子10g
甘草3g 7剂煎服
三诊1995年6月16日。累进药35剂。口腔溃疡愈后未复发。咽部干燥减轻,痰也少些,颈痛减轻,胸闷缓解。唯咽头异物感改善无多。
检查:咽后壁黏膜稍感滋润一些。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从《脾胃论》裁方,药已中鹄。步原旨出入。
处方:
党参10g 茯苓10g 白术6g
山药10g 白扁豆10g 百合10g
沙参10g 麦冬10g 桔梗6g
甘草3g 7剂煎服
四诊1995年7月21日。干燥已轻,稠涎亦少,异物感一度消失。近日以奇热不舒而又有出现。并出现胸闷,伴有咽痒咳嗽,咳时有痰。
检查:咽后壁轻度充血。舌苔薄白,脉平。
医案:高温奇热,易感新邪;扶正之法,暂难适应。不能不以祛暑除邪为以当急务。
处方:
桑叶6g 菊花10g 金银花10g
连翘10g 苦杏仁10g 象贝母10g
射干3g 鸡苏散包12g 青蒿10g
7剂煎服
五诊1995年8月4日。咽头干燥好得多,异物感也残存不多,颈痛(在甲状软骨左侧)很轻,胸闷已畅,咳亦减轻。
检查:咽后壁仍有污红感。舌苔薄腻,脉细。
医案:症也慢性咽炎,时也正临大暑;治当以清为补,乃张聿青手法也。
处方:
生地黄10g 玄参10g 沙参10g
金银花10g 菊花10g 芦根30g
白茅根10g 太子参10g 桔梗6g
六一散包12g 7剂煎服
六诊1995年8月18日。咽干总难消失。饮水求热。异物感也未见全消。检查:咽后壁污红改善。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奇干难润,液枯津槁,饮水求热,显然在脾不在肾,仍取培土生金,金充水至。
处方:
党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山药10g 白扁豆10g 百合10g
麦冬10g 沙参10g 桔梗6g
甘草3g 7剂煎服
七诊1995年9月15日。奇干又感湿润一些,咳嗽基本已消失,仍有些痰,异物感似有似无中。
检查:咽后壁污红,比前又见好些。
医案:脾阳渐振,肺阴始润。看来培土生金一法,幸无虚投。效方不更,原旨。
处方:
党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山药10g 白扁豆10g 焦薏苡仁10g
百合10g 麦冬10g 天花粉10g
沙参10g 7剂煎服
八诊1995年10月20日。坚持进药,至今未辍;顽固奇干,总算其润三分之二;一向易感冒,现已不发作;喉头异物感现似有似无之中。
检查:咽后壁光滑如常,黏膜已无病态。唯有轻微充血感。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顽干奇燥,在锲而不舍之进药后,总算旱魃得驱还我滋润矣。善后扫尾,仍在健脾法中。
处方:
党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白扁豆10g 百合10g 山药10g
玄参10g 麦冬10g 沙参10g
女贞子10g 7剂煎服
按语:本案患者慢性咽炎十年,咽干欲饮而喜温,喉头痰多而难咯,实质是脾气虚弱为主证,肺阴不足在其次。故以参苓白术散加百合、沙参为基本方。初诊时箭矢“中鹄”,效不更方,古有明训。
干祖望学识渊博,工作认真,态度严谨,治疗复杂性反复不愈的慢性咽炎也不会一蹴而就,其可贵之处就在于问诊比别人详细、分析比别人透彻、方法比别人灵活,因而患者也能很好地配合。其中,二诊突生胃热口疮,三诊时令暑热逼人,处方稍加变通,改为张聿青的甘寒清热法。一旦外邪驱除,立刻恢复采用“东垣手法”,补气为主,培土生金,坚持治疗5个月。于是,“顽干奇燥,在锲而不舍之进药后,总算旱魃得驱、还我滋润矣!”
·案五·
江某,女,14岁。1998年10月9日初诊。南京新百。
患者自幼咽炎发作频繁,每年多次。俱以输液用抗生素而缓解。前年扁桃体摘除而改善不多。平时感觉咽痒,有痰潴留喉头,不易咯出,且因之清嗓频频,咽喉作干,求饮喜热,两侧鼻经常交替阻塞,有时两耳闭气不舒,畏寒,入冬则重裘难温;容易感冒。
检查:咽后壁暗红,部分黏膜已变性,苍白欠红。右下鼻甲肥大。舌质胖,苔薄,脉细。
医案:质禀藜藿之赋,童年已有衰羸之象。脾气一衰,卫气因之而弱,此凛寒及频频感冒之所以作也,正以脾土失坤德之载,精微难生而咽为之病。脾土一弱,清阳失举,呼吸失畅,事在意中。治以重培脾土佐以益气升清,取李东垣补中益气汤合参苓白术散综合裁方。
处方:
党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山药10g 白扁豆10g 穞豆衣10g
柴胡3g 升麻3g 红花6g
甘草3g 7剂煎服
并嘱其慎起居,防风寒,饮食忌辛辣。
二诊1998年10月30日。在此21天中,咽炎未有急性发作,但仍有畏寒、咽头有痰而不易咳出,稍有咳嗽,胃纳较差。
检查:咽后壁仍暗红,变性白黏膜渐呈红润。舌淡红,苔薄,脉细。
医案:感冒大多为期匝旬,而且尚有“免疫”之期,今也一寒即难还温,显然属于“虚人感冒”,越表而越虚之境,唯汪昂《医方集解》提出虚人感冒,治不能表,而用补中益气汤。初诊之际早已考虑及之,但收获未能理想,诚恐取补太轻,方宗原旨,加大襄扶力度。
处方:
黄芪10g 白术6g 党参10g
茯苓10g 防风6g 穞豆衣10g
紫河车10g 山药10g 升麻3g
甘草3g 7剂煎服
患者服药三周,咽喉诸症已得缓解,续用成药补中益气丸调治。
按语:藜藿,原来是指藜(灰菜)和藿(豆苗或豆叶)。“藜藿”一词,泛指粗劣的饭菜饮食。干祖望在这里用“藜藿”表示患者营养吸收不良、身体虚弱。对于此类藜藿之体,主张用补气健脾之补中益气汤来襄扶。
干祖望崇尚脾胃学说,常自称“私淑东垣”。用补气健脾法治疗慢性咽炎,是他的创造。朱丹溪曾说“喉痹大概多是痰热”,所以自古有“二术”不入喉科之说,喉科疾病实证多属痰热,虚证多属阴虚火旺,不能用苍术、白术之类温燥之品。干祖望认为此说与今日疾病谱不符:古代食物匮乏,营养不足而阴虚者多;当今却是饮食不节伤及脾胃者多、体力锻炼少而气虚者多。在慢性咽炎患者中,脾气虚者可占七成。治疗慢性咽炎脾气虚证有多种方法,其中单纯脾虚者首选四君子汤或是补中益气汤。
本案患者的特点是病程较长,弱不禁风之体,时值中秋即已畏寒,入冬则“重裘难温”,虚寒之证明显。一般病毒性感冒,“匝旬”(10天左右)可愈,由于病毒在短期内尚不发生变异,所以应有数月“免疫期”。但是此患者竟长期处于类似“感冒”状态中,实际上是气虚和阳虚的表现。初诊时尚未进入冬季,故先治其气虚,取补中益气汤。选用防风,则与黄芪、白术配伍,有玉屏风散之意;红花为佐,在补气同时兼有养血作用。穞豆衣,是干祖望治疗慢性咽炎常用的一味药。穞豆衣是大豆的黑色种皮,味甘性平,具有养血平肝、滋阴清热作用。二诊时选用的紫河车则补血兼补气作用。干祖望认为这些药补阴血而不损阳气,用在补气方剂中既能气血双补,襄扶虚弱之体,又能使全方不致太温燥,毕竟慢性咽炎患者咽干是其主症,辨证的同时要兼顾病症的特殊性。
综上,襄扶“藜藿”是针对气虚较甚患者补气健脾的方法,选用补气药为主,佐以少量滋阴养血之品。
·案六·
史某,女,41岁。1991年7月19日初诊。电视台。
患者咽部觉有“肿”“胀”及异物感。口唇经常脱皮。有时刷牙时泛恶。
检查:咽后壁黏膜萎缩、污红,右扁桃体窝中有潴留的脏物。舌苔薄,脉细。
医案:禀赋迹近藜藿,情绪缺乏稳定,加之阴津内枯,咽喉失其濡养,致咽头不舒、喉有鲠介。治当缓肝之急,润咽养阴。
处方:
甘草3g 小麦12g 生地黄10g
大枣5枚 玄参10g 麦冬10g
沙参10g 金银花10g 芦根30g
桔梗6g 5剂煎服
二诊1991年8月27日。异物感已似有似无,胀感消失,环唇干裂剥皮者改善良多。但近又再度有蠢然之态,手心灼热。
检查:咽后壁淋巴滤泡增生,已收敛一些,萎缩者也潮润一些。舌苔薄,脉细弦。
医案:累进中药28剂,疗效满意。唯近来又有环唇之恙蠢然再来之感。良以立秋已临,金气一旺而然。原旨难改,再添一润。
处方:
甘草3g 浮小麦12g 生地黄10g
大枣5枚 川黄柏3g 知母10g
麦冬10g 乌梅10g 沙参10g
芦根30g 7剂煎服
按语:在慢性咽炎的治疗上,干祖望除了重视脾胃外,也会根据实际情况考虑其他脏腑。干祖望认为,肝为将军之官,风木之脏,刚烈而常肆虐,好动而易酿祸,人身任何一种疾病,它都是可以介入的。其在慢性咽炎一病中,可以引起直接疼痛,但是其他的咽干咽痒及异物感等症状,肝是通过脾肾两经来假途灭虢,借刀杀人。临床上可见其乘土、烁水、欺火。木本克土,肝气横逆则乘脾,脾土受约,清阳不升,津液无以上乘,精微失其传化;肝为刚脏,肝气无制则成肝阳,水为木之母,肝旺则反食其母,煎烁肾水,导致阴虚而阳亢;同时,肝气郁结,木郁不达,则可引动心火,循经上犯。
肝阳上亢型慢性咽炎,干祖望常取滋水涵木法,在滋养肾阴、壮水之主时,酌配石决明、牡蛎、白蒺藜等平肝潜阳之品;肝气横逆型慢性咽炎,干祖望取抑肝扶脾法,自拟支脾伐木饮,药如柴胡、白芍、川楝子、橘叶、党参、白术、茯苓、山药、白扁豆、甘草;肝急脏躁型慢性咽炎,干祖望每用甘麦大枣汤为主方加减,本案即是一例。了解了以上观点,初诊的缓肝柔木、清热养阴已近乎水到渠成。患者咽部觉有“肿”“胀”及异物感,口唇经常脱皮,有时刷牙时泛恶,情绪不稳定。中年妇女,宗肝急脏躁论治,予甘麦大枣汤合增液汤加味。甘草、小麦、大枣柔肝缓急;玄参、生地黄、麦冬、沙参养阴润燥;芦根、金银花清热利咽;桔梗化痰利咽。二诊诸症好转,而龙雷之无根相火有被肝阳引发之势,故以知母、黄柏并用以平肾火,乌梅配甘草又有酸甘化阴、润燥利咽之意。
·案七·
常某,男,36岁。1991年12月10日初诊。安装公司。
患者胆囊炎已六七年,幸发作不频繁,表现为右胁针刺感,今天不痛。支气管扩张已十年。客岁今年未发过。咽痛已半年,同时耳痛伴随,右侧轻左侧重。现在前两病已平稳无发作迹象,后两病乍轻乍重。
检查:咽后壁轻度污红,双外耳道(-)。舌苔薄,脉小弦。
医案:咽主地气而属阳明,阳明伏热。当然循经上犯,于是干也痛也俱来。厥阴、少阳之脉环耳。肝失条达,在郁结之下,痛亦阵作。治当疏肝清胃。其所以咽痛耳痛相随者。可能与舌咽神经有关。
处方:
柴胡3g 夏枯草10g 菊花10g
白茅根10g 芦根30g 玄参10g
重楼10g 延胡索10g 没药3g
枳壳6g 7剂煎服
二诊1991年12月20日。药进10剂,到第8剂开始疼痛明显减轻,现痛感还有些,唯新增耳中胀感与痒感,咽头之干无改善。喉头似有痰样物潴积。
检查:咽后壁黏膜出现萎缩现象,耳(-)。舌苔薄,脉平有弦意。
医案:求润咽嗌之干,固属当务之急,但止耳中之痛,依然不能轻弃。法取原旨,稍稍倾侧于养津。
处方:
柴胡3g 延胡索10g 没药3g
佛手5g 天花粉10g 玄参10g
麦冬10g 沙参10g 桔梗6g
甘草3g 7剂煎服
三诊1992年1月3日。疼痛基本消失,偶有一痛则两耳深部作胀。唯喉头奇干,而且似有黏痰附丽,食甜咸食则制干最有效。
检查:咽后壁黏膜萎缩。舌苔薄,脉平而细。
医案:主诉则痛去十之三四,但检查则仅去十之一二而已。来日方长,求其根治决难一索即得。
处方:
生地黄10g 玄参10g 麦冬10g
沙参10g 乌梅10g 没药3g
延胡索10g 知母10g 甘草3g
陈香橼6g 7剂煎服
四诊1992年1月17日。咽干缓解,但有异物感,清嗓频频。耳痛仅仅左侧偶一有之。药后脘胃部作胀,大便干结难解。
检查:咽后壁萎缩的黏膜稍有润意。舌苔薄,脉平。
医案:求荣萎缩之黏膜,乞灵生津之方药,事属正规之法。唯药后脘胀,大便干结,则改取“虚补其母”手法,方用白术,陶弘景视为生津之品。虽然有“二术不入喉门”之说,事可作为别论。津液一充,润之肺胃则咽干得润,润之大肠则大便正常。盖肺与大肠表里相关也。
处方:
太子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山药10g 白扁豆10g 山楂10g
六曲10g 麦冬10g 天花粉10g
沙参10g 7剂煎服
五诊1992年1月24日。刻下咽干,喉咽部告轻,而鼻咽部加重,剧痛之下左耳作痒作痛。异物感明显改善,脘胀消失,代之以嘈杂感。难解之大便稍感润滑一些。
检查:咽后壁已滋润一些。舌苔薄,脉平。
医案:旱魃蹂躏之处,由喉咽上迁鼻咽,虽似以暴易暴,但毕竟趋向好转,不见乎萎缩之处日渐红润乎,其所以有烧灼之感,亦属由燥致火而然。《内经》谓:诸痛痒疮,皆属于心(火)。耳之痛痒情出于斯。治再培土生金。金旺水沛。
处方:
白术6g 党参10g 茯苓10g
白扁豆10g 山药10g 沙参10g
麦冬10g 荆芥炭6g 芦根30g
玉竹10g 7剂煎服
六诊1992年1月31日。干燥感方面,不若初期处方有效。痰多,食欲反而激增,常有饥感。咽部烧灼感仍较严重。
检查:咽后壁黏膜萎缩,又较上诊严重。舌苔薄映黄,脉平。
医案:奇干不润,少阴之水难充,食欲反增,阳明之火偏旺。治则前方取培土生金,多少有迂回曲折,而远水难求之嫌,今取大补阴丸合玉女煎,作直捣黄龙之策。
处方:
川黄柏3g 知母10g 生石膏30g
熟地黄10g 生地黄10g 麦冬10g
甘中黄3g 芦根30g 乌梅10g
玉竹10g 7剂煎服
按语:本案是一例咽痛伴随耳痛的案例,证候较为交错复杂,前三诊可作为第一阶段,四诊和五诊作为第二阶段,六诊作为第三阶段。治疗手段经历了疏肝清胃、滋阴润燥、健脾益气、清热泻火的交替,最终以大补阴丸合玉女煎收功。
初诊时患者以咽痛伴耳痛为主诉,结合舌脉,干祖望辨为肝气郁结、胃热上蒸,拟疏肝清胃为大法,获效之后,恐诸多理气药太过温燥,不利于其咽干一症,故二诊时益以天花粉、玄参、麦冬等滋阴生津之品,同时考虑患者喉头有痰梗阻,加桔梗化痰利咽,三诊仍宗此法,原方稍稍出入。四诊时耳痛消失,干祖望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咽干,亮出的又是其钟爱的参苓白术散。
这次诊疗过程中,干祖望思路灵活,随症而变,遣方用药也不拘泥,不拘泥并非信手涂鸦,这是经过仔细斟酌之后的选择。
·案八·
陈某,女,45岁,1992年10月8日。南京工商局。
患者咽痛十多年,平时易感冒,清涕常流,鼻塞不通,畏寒烘热,头脑失常昏蒙。
检查:咽黏膜淡红,两侧索肥大,舌苔白滑,脉细软。
医案:命门之火不足,虚阳趁机外越,下有黍黎之悲,上有累卵之危,外寒乘袭,结滞咽喉,宜引火归原,温敛浮阳。
处方:
附子6g 诃子肉10g 益智仁10g
肉桂后下3g 黄芪10g 党参10g
山药10g 细辛3g 甘草3g
7剂煎服
按语:咽痛十多年,是否言必称虚火?非也。患者平时易感冒,清涕常流,鼻塞不通,畏寒烘热,头脑失常昏蒙,咽黏膜淡红,两侧索肥大,舌苔白滑,脉细软,亦非脾虚一证。细细深究,属命门之火不足,虚阳外越之格阳喉痹。《景岳全书》云:“格阳喉痹,由火不归原,则无根之火,客于咽喉。”无根之火上攻咽喉则咽痛,火不归原则恶寒,阳浮于外则烘热。《喉科心法》云:“阴证喉痹,由其人肾阳虚,寒邪乘虚,直中其经,逼其微阳上浮而为咽痛”,正是本案的体现。干祖望法宗先贤,取引火归原,温敛浮阳,方中附子大辛大热,温阳助火;肉桂温中散寒、引火归原;诃子肉、益智仁温肾敛涕;黄芪益气固表,补肺升阳以固华盖、温分肉;党参、山药健脾益气、培土生金;细辛散寒化饮;甘草调和诸药,合附子又能辛甘化阳。
本法主治肾阳亏虚、命门火衰、阴霾乘袭所致的慢性咽炎,一般人见到咽痛可能直接清热泻火,抑或想到温阳法而畏惧诸药之热性不敢下手,干祖望之所以下笔敢大胆,正是吃透了疾病的性质,所谓艺高人胆大,他常谓:智欲圆而行欲方、胆欲大而心欲细,正确地把握了病性,即能如庖丁解牛般,恢恢乎游刃而有余地矣。
·案九·
杨某,女,23岁,1991年3月20日。安徽马鞍山。
患者一年前感冒后,咽部出现不少泡状物,并觉干燥,求凉水以润之,伴喉痒咳嗽,痰少见红,仅2~3天,平时易患感冒,多方求助,效不显著。
检查:咽后壁淋巴滤泡严重团块性增生,伴充血(晦暗型),舌苔薄白,脉细弦。
医案:曩昔感冒之后,屡进甜味药品,证属邪伏肺经,兽困难泄,治宜宣泄兽困,宣肃伏邪。
处方:
麻黄3g 苦杏仁10g 荆芥炭6g
桔梗6g 石菖蒲3g 蝉蜕3g
天竺黄6g 枳壳6g 甘草3g
5剂煎服
二诊1991年3月27日。上方服五剂后,喉痒、干燥减轻,咳嗽次数显著减少,痰仍有少许。
检查:咽后壁淋巴滤泡团块性增生,少量充血,舌苔薄白,脉细弦。
处方:
麻黄3g 苦杏仁10g 荆芥炭6g
桔梗6g 石菖蒲3g 蝉蜕3g
大贝母10g 射干3g 甘草3g
5剂煎服
按语:本案属于非主流病案,治法也是采用的变法,外邪袭人,失治误治,邪气滞留体内,日久阻滞咽喉,这类患者往往咽干求饮,喉痒作咳,痰少质黏,频频清嗓,咽喉壁淋巴滤泡严重团块样增生。干祖望认为此为外邪困兽于内,治法以宣散伏邪为主,兼顾辨证,这种在慢性咽炎治疗中属于变法,但是符合审证求因的原则,是以常达变的手段,为常法中之变法。方中麻黄、苦杏仁、甘草为《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之三拗汤,干祖望喜用其治疗咽痒干咳。荆芥炒炭用,一来缓和解表之力,二来炭可入血分,搜剔营血中风邪析出;蝉蜕辛凉解表,疏风止痒;天竺黄为干祖望喜用药物之一,他曾呼吁正确的写法应为“天竹黄”,亦为慢性咽炎夹痰热之主药。
·案十·
张某,男,35岁,已婚,汉族,1989年10月20日初诊。江苏省石油化工设备公司。
患者鼻、咽干燥作痛一年多,水药已进百余剂,疗效不满意,眼似也有干燥,左沿胸锁乳突肌疼、胀、牵制感、头痛,总之都在左边,求饮喜热。
检查:左沿胸锁乳突肌比对侧丰腴,左右不对称,咽峡弥漫性充血,鼻(-),舌苔薄,质紫,脉有涩意。
医案:消火滋阴,百余剂而已益,当然零碎治余,病在其干,左颈肿痛,舌质紫,脉涩,不能不考虑唐容川所谓奇干易燥,瘀所使然,乳突胀痛更显然为瘀,取化瘀法,虽未治干而治在其中。
处方:
当归尾10g 赤芍6g 桃仁10g
红花6g 泽兰6g 白芷6g
大贝母10g 马勃3g 芦根30g
甘草3g 5剂煎服
二诊1989年10月31日。药进七剂,咽头干燥已感有些滋润。内上只有一个“点”,仍然干燥如前,左侧胸锁乳突肌痛胀,牵制感依然,左侧头痛依然,且右侧有波及之势。
检查:一切症状同初诊,舌苔薄,脉有涩意。
医案:取化瘀作敲门之砖,已有启扉之象,再宗原旨。
处方:
红花6g 桃仁10g 落得打10g
泽兰6g 白芷6g 大贝母10g
乳香3g 没药3g 黄药子10g
芦根30g 7剂煎服
三诊1989年11月14日。半月中仅进七剂,咽头奇干依然,唯左侧颈部比较舒服一些,病出左鼻,上连及脑。
检查:咽峡充血(红艳型)重复在咽后壁、鼻黏膜充血,左侧胸锁乳突肌肥大,上段更严重,柔软,无压痛,舌苔薄,脉有涩意。
医案:时历半月,服药占其半,辍药占其半,效欤否欤,无法判断,仍从化瘀入手。
处方:
当归尾10g 赤芍6g 泽兰6g
没药3g 桃仁10g 金银花10g
玄参10g 桑白皮10g 生石膏30g
知母10g 5剂煎服
按语:本案患者主诉即干燥,鼻、目、咽俱为所累,奈何服用中药百余剂而不见好转,可见非常法所能奏效。从方案结果来看,干祖望采取的是活血化瘀法,这招出其不意的治法再次令人咂舌。那么活血的依据在哪里呢?干祖望是不可能臆断其有无的。首先,耳鼻喉科的查诊提供了了解疾病性质的蛛丝马迹,额镜下咽峡弥漫性充血,甚至小血管扩张暴露,这是血不循经的表现,中医称之为“哥窑纹”或“海棠叶背”;其次,唐容川在其代表性著作《血证论》中提出“瘀能致燥”的学说,瘀血阻滞经络,气机受阻,津液困厄,故作燥证,此时应活血化瘀,推陈致新;再次,患者左沿胸锁乳突肌疼、胀、牵制感、左侧头痛,舌苔薄,质紫,脉有涩意,又给瘀血证提供了佐助。既然取王清任遗法,下手便不必首鼠两端,当归尾、赤芍、桃仁、红花、泽兰活血化瘀,推陈致新;白芷善医头面而止痛;大贝母润燥化痰;马勃、芦根清热利咽;甘草调和诸药。二诊时左侧胸锁乳突肌痛胀,牵制感依然,左侧头痛依然,舌脉照旧。可干燥却意料之中地好转了,可见活血制燥确有其临床实用价值,所谓铜山东崩,洛钟西应,燥出五官,瘀在锁骨,以后两诊继续宗活血化瘀为大法,调理诊治。
本案慢性咽炎非同寻常,“左侧胸锁乳突肌痛胀,牵制感”,此处为鼻咽癌淋巴结肿大可疑区域,因此患者、医者都较重视。对此,选择活血化痰方剂,也是体现了“久病入络”的辨证思路。慢性咽炎病程漫长,治疗不易,患者往往容易失去信心。再则本病经治疗也可以苟安于一时,治疗就为之放松。因之,干祖望常告诫患者一定要有信心和恒心,坚持治疗,才能有痊愈之日。为了患者长时间服药方便,不必日日烧丹灶,他手订了一个效方,即广受慢性咽炎患者喜爱的“参梅含片”,由南沙参、玄参、乌梅、生地黄、天花粉、薄荷、甘草等药物组成,在江苏省中医院往往供不应求。
·案十一·
何某,女,62岁。1996年10月4日初诊。本市退休。
患者咽喉干燥,咽喉有异物感。痰多而稠,难以咯出。如能咯出稠痰,即可舒服一时。不论饥饱,脘胃部总有胀感。
检查:咽黏膜暗红。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咽干痰稠,林佩琴视为燥症,以清润为治;胃脘胀满,叶天士视作肝木乘土,治以平肝扶土为是。遵此裁方,谅无不妥。
处方:
柴胡3g 白芍6g 橘叶10g
六曲10g 黄芩3g 天竺黄6g
天花粉10g 川贝粉冲服3g 紫苏子10g
桔梗6g 7剂煎服
二诊1996年10月18日。干燥、痰潴,俱有减轻迹象,唯殊难巩固,常常动荡不安,脘胃作胀,亦已改善。
检查:咽黏膜干燥。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肝木侮乘脾土,当然脘胃难舒。脾受凌而怯,则精微难化,终致津不上承而咽头奇干。同时不化津液而产生痰浊,于是潴痰即多。仍取柔木扶土,不事一一兼顾,所谓“射马擒王”之法也。
处方:
柴胡3g 白芍6g 当归10g
橘叶10g 枳壳6g 太子参10g
白术6g 川贝粉冲服3g 天竺黄6g
桔梗6g 7剂煎服
三诊1996年12月6日。咽干润了一些,但仍存在。近三四天似有感冒。干燥再度又来,且伴以疼痛及烧灼辣感。鼻腔稍有堵塞,前几天晨起有锈痰几小口。
检查:咽后壁似有泛红,小血管稍有暴露。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唐容川曾有“瘀能致燥”之说,可以从血药转移,而且津血同源,更无隔阂。唯今有轻邪新感,暂时取标舍本。
处方:
桑叶6g 菊花10g 金银花10g
连翘6g 玄参10g 苦杏仁10g
薄荷后下6g 桔梗6g 甘草3g
7剂煎服
四诊1996年12月20日。感冒痊愈,咽干稍润,残存者依然,饮水减少,疼痛已轻,若大声或多言则咽喉仍有疼痛,咳嗽频作,喉头仍有潴痰,脘胃部隐隐胀感不舒。
检查:咽黏膜不充血。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纭纭诸症,悉告式微。唯新添咳嗽与脘胀,则又非前诊预计之法可应付矣。暂取张聿青轻清轻养手法。
处方:
生地黄10g 玄参10g 沙参10g
苦杏仁10g 象贝母10g 陈皮6g
焦谷芽10g 六曲10g 枇杷叶10g
桔梗6g 7剂煎服
一周后,患者电话告知诸症已愈,并致感谢。
按语:杜甫《前出塞九首之六》诗曰:“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后人常用“射马擒王”来比喻抓住要害。干祖望在治疗慢性咽炎时的“射马擒王”法,是在肺燥、脾虚、肝郁诸证并见,证候复杂时,重点着眼肝与脾的关系,抓住这一对主要矛盾。
《金匮要略》有“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之训,正是说到肝与脾关系的要害。本案患者主诉症状不多,咽干、咽异物感、痰稠、腹胀。诸症联系起来看,既类似林佩琴《类证治裁》所描述的“燥症”,又符合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所论及的肝木乘土之证。其中咽喉异物感和脘腹胀满是肝郁气滞所致,肝气失于调达是众贼之王,擒贼必先擒王。初诊处方以柴胡、白芍柔肝为先,率全方达到实脾润肺之目的。此法奏效以后,二诊再加入太子参、白术,增强了“实脾”作用。三诊,干祖望在医案中论述了步步为营的计划:久病干燥,还有唐容川的活血化瘀一招可用。但是不可死搬教条,遇到新感外邪,还须暂时取标舍本,改用疏风祛邪法。四诊,患者感冒初愈,尚存咳嗽,干祖望采用了甘寒清热、轻清轻养方法作为善后处理,最终诸症皆得缓解。
·案十二·
华某,女,54岁。1995年1月27日初诊。二十七中。
患者咽头干燥、作痛已数年,近一个半月来有痰样物附丽于喉头而不能外豁,求饮喜温,晨起刷牙时恶心欲吐,咽痛严重时两耳也隐隐牵痛。
检查:咽峡轻度充血。舌苔薄白,脉平。
医案:感冒越月,邪不外透,化火炼咽,治当清泄。
处方:
桑叶6g 菊花10g 金银花10g
连翘6g 玄参10g 生地黄10g
沙参10g 桔梗6g 天竺黄6g
甘草3g 7剂煎服
二诊1995年2月10日。药进14剂,耳痛及咽部敏感、恶心欲吐等症有所改善,咽干作痛及喉头潴痰难豁者依然,睡眠差,上半夜不易入睡。
检查:咽峡充血。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失眠主在上半夜,咽峡长期充血,良以心火难消耳。治从泻离填坎。
处方:
生地黄10g 白茅根10g 竹叶10g
灯心草3扎 芦根30g 重楼10g
金银花10g 桔梗6g 甘草3g
7剂煎服
三诊1995年3月3日。干燥还有残存,疼痛极微,痰虽还有少许,但已不再贴丽于咽喉。检查:咽后壁还有些充血感。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药进35剂,病减百分之五十,效果尚感满意。原方再进。
处方:
生地黄10g 熟地黄10g 白茅根10g
金银花10g 重楼10g 竹叶10g
天花粉10g 天竺黄6g 山药10g
玄参10g 7剂煎服
四诊1995年3月17日。干燥残留极轻,喉头黏痰潴留感已消失。
检查:咽峡不充血,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几取清心益肾手法,颇感对症。既然充血可敛,不予更张。
处方:
熟地黄10g 生地黄10g 白茅根10g
连翘6g 山药10g 茯苓10g
泽泻6g 牡丹皮6g 金银花10g
乌梅10g 7剂煎服
按语:“泻离填坎”,“离”是八卦中的火卦,“坎”是八卦中的水卦,泻离填坎实际上是泻心火、补肾阴的意思。针对心火偏旺、肾阴不足证候,汉代张仲景就曾创制“黄连阿胶汤”,由黄连、黄芩、芍药、阿胶、鸡子黄等组成。干祖望应用泻离填坎法与张仲景法有所不同,一是不用苦寒之黄连,而用甘寒的竹叶、灯心草、白茅根之类;二是不用阿胶、鸡子黄等“血肉有情之品”,只用生地黄、玄参、麦冬之类植物中药。
本案患者的特点是全身患有多种慢性疾病,慢性咽炎病程较长,反复发作。初诊时,病情并无特殊,只是一般的慢性咽炎因感冒而发作,因此治疗也用桑菊、银翘组方。二诊时,外邪已解,咽炎症状较轻,失眠症状凸显。据此,干祖望断其“良以心火难消耳”,采用了泻离填坎手法。这时候处方的特点是用生地黄补肾阴,白茅根、竹叶、灯心草泻心火;重用芦根助以养阴;重楼、金银花、桔梗、甘草作为里咽喉的佐使药。运用此法三周后,三诊“病减百分之五十”,五周后接近痊愈。干祖望这两次的处方,只在原方的基础上稍加增损,泻离填坎的思路未变。其中可以看出,咽喉有痰用天竺黄,咽喉干燥难除用乌梅,咽喉不充血用山药、茯苓,此其用药特色。
·案十三·
顾某,女,59岁。1996年6月18日初诊。
患者咽部干燥十年之久,舌麻,有烧灼感;大便较稀。
检查:咽部轻度充血。两口角糜烂。舌质淡胖嫩,苔薄滑润,脉细。
医案:脉证合参,脾气不足,心火偏旺。方取参苓白术散。
处方:
党参10g 白术6g 茯苓10g
白扁豆10g 山药10g 竹叶10g
灯心草3扎 当归10g 乌梅10g
甘草3g 7剂煎服
二诊1996年7月9日。舌麻明显减轻,烧灼感消失,咽干亦润。
检查:咽充血消失,而口角仍有糜烂。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邪去思补,再取参苓白术散。
处方:
太子参10g 白术6g 茯苓6g
山药10g 白扁豆10g 百合10g
当归10g 赤芍10g 竹叶10g
桔梗6g 7剂煎服
三诊1996年7月16日。药后舌痛反而加重,口腔黏膜破碎,发热39℃,头昏、食欲不振,咳嗽。检查:咽峡及舌边轻度充血。舌苔薄白,脉浮紧。
医案:夙恙徘徊,新邪又袭,当然舌痛加重而口腔破碎。急标缓本,先祛新感。
处方:
桑叶6g 菊花10g 金银花10g
连翘10g 蝉蜕3g 鸡苏散包15g
灯心草3扎 竹叶10g 白茅根10g
藿香10g 7剂煎服
四诊1996年7月23日。痛与麻仍未减轻,伴以辣感。口干。
检查:两口角糜烂。咽、舌不充血,舌苔薄白,脉平。
医案:主诉一无改善,不能不药取峻猛。
处方:
黄连3g 黄芩3g 知母10g
生石膏先煎30g 木通3g 甘草梢4g
生地黄10g 党参10g 白茅根10g
芦根30g 7剂煎服
五诊1996年7月30日。舌体干而麻,仍无改善。咽头也干,但不思饮。两口角破碎无愈意。
检查:咽部轻度充血,两口角糜烂,舌苔薄白,脉平。
医案:数度更方,恨鲜一效。王清任认为瘀留心苗,舌体作痛。唐容川论点,瘀则作干。此番裁方,易辙于化瘀。
处方:
桃仁10g 泽兰6g 当归尾10g
赤芍6g 蒲黄6g 竹叶10g
灯心草3扎 白茅根10g 桔梗6g
延胡索6g 7剂煎服
六诊1996年8月13日。化瘀方药,累进两周。痛得轻,辣亦微,麻仍然,干渐润。服7剂有效,再服7剂则效果不著。
检查:咽峡充血。口角左已正常,但尚有残余。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从瘀入手,初获成果,当然效方不更。咽峡充血,不能不酌加清火。
处方:
桃仁10g 蒲黄6g 泽兰6g
当归尾10g 赤芍6g 金银花10g
连翘6g 黄芩3g 灯心草3扎
白茅根10g 7剂煎服
七诊1996年9月3日。服药一周,病情得缓,辍药一周,病势反扑。舌体麻木而痛,干燥。鼻腔冒火,环唇燥烈,口角糜烂。
检查:咽峡充血(红艳型),口角两侧糜烂,舌苔薄白,脉平偏细。
医案:屡用攻责之剂,有效而难以根除。而且控制一松弛,反扑之势更猛。今取柔肝一法,冀求以柔克刚。
处方:
生地黄10g 熟地黄10g 竹叶10g
灯心草3扎 女贞子10g 墨旱莲10g
覆盆子10g 桑椹子10g 当归10g
牡丹皮6g 7剂煎服
八诊1996年9月17日。咽痛连及舌根,伴以麻木,经过治疗,连片的疼痛与烧灼感已有较明显减轻。
检查:咽部充血基本缓解。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经治以来,取用化瘀者十之三四,清火养阴十之六七。今日裁方,宗章次公之用虫药。
处方:
生地黄10g 熟地黄10g 竹叶10g
灯心草3扎 女贞子10g 墨旱莲10g
覆盆子10g 桑椹子10g 九香虫10g
地鳖虫10g 7剂煎服
按语:这是一个历时三个月治疗慢性咽炎的病案,其间伴发舌炎及口疮。患者脾胃之气不足,心肝之火偏旺。脾气不足则寒,心火偏旺则热,寒热矛盾集中出现。在治疗过程中,患者还一度新感外邪。本病例的诊疗过程,就是辨别寒热虚实主次的过程。
初诊抓住患者咽部充血轻、大便稀、舌质淡三个要素,辨证为脾气虚弱,治以补气为主,初获疗效;在选择补气药物时,干祖望认为人参最强、党参次之、太子参再次之。但是太子参作用比党参柔和,在咽喉干燥的病例,谨防用药温燥太过,干祖望常选用太子参。二诊乘胜再投参苓白术散,就考虑了这个“柔”字:由于去除了竹叶、灯心草,全方可能偏于温燥,因此不用党参,改用太子参。
三诊,患者感冒新邪,发热、舌炎加重;时令三伏暑天,采用清热祛暑法,方向固正确,药力尚不够。于是四诊“不能不药取峻猛”,暂别“柔”法,改用黄连苦寒清热。虽然患者服药七天未诉有效,但苦寒清热剂功不可没。从这一处方可以看出,干祖望用药也是“应柔则柔、该刚则刚”,一切随证而变。
五诊,患者“不思饮”,可知邪热已除,但舌麻、咽干主证未愈。凡遇慢性咽炎病程较长、常法无效,干祖望往往会考虑“久病留瘀”,选用活血化瘀法。在此,辨证依据有二:一是“瘀留心苗”,舌麻舌痛;二是津血同源,瘀则咽干。六诊,原法以巩固疗效,患者诸症减轻。但停药之后,仍有反复。
刚与柔是相对的。桃红四物汤相对于抵当汤是“柔”,而相对于归芍地黄丸和二至丸却是“刚”。既然“攻责之剂有效而难以根除”,说明不能急取,只可缓图。故七诊改用滋阴养血,以柔克刚。用药两周,终于使舌炎和慢性咽炎同时缓解。从本案看,以柔克刚,既体现在滋阴养血的“柔肝”法,也体现在干祖望运用补气、清热、活血诸法之中。
·案十四·
王某,女,39岁,1996年7月16日初诊。晨光厂。
患者慢性咽炎日久,曾多次服用中药,均短期有效,而后反复发作。刻下咽喉异物感明显,并以舌体为中心,奇干,伴麻木,有烧灼感。
检查:咽轻度充血,后壁淋巴滤泡增生。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历进柔肝、培土、养阴、生津,一无成效。六郁之证,方取越鞠戏药,私淑“游击”,迂回应战。
处方:
甘草3g 小麦12g 大枣7个
香附10g 川芎3g 当归尾10g
赤芍6g 芦根30g 沙参10g
7剂煎服
二诊1996年7月23日。麻木减轻,烧灼已无,舌体上有异物感。
检查:咽部已不充血。舌质淡红,苔薄白,脉细。
医案:怪病多痰,仍以戏药“游击”。
处方:
胆南星3g 枳壳6g 陈皮6g
半夏6g 天竺黄6g 甘草3g
浮小麦15g 大枣7枚 竹叶10g
朱灯心3扎 7剂煎服
三诊1996年8月6日。药后一度诸症俱除。但之后又出现麻感及干渴。咽头异物感又出现。
检查:鼻、咽、口腔(-)。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方取先贤,术宗游击,盖应对“戏药”之症,别无良策也。
处方:
香附6g 川芎3g 山栀子10g
白术6g 紫苏子10g 六曲10g
陈皮6g 紫苏梗10g 佛手6g
7剂煎服
四诊1996年8月20日。咽头干燥及麻感缓解,仍有咽头异物感,打呃而不反酸。
检查:咽(-),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咽炎其名而戏药其实,这番裁方,取柔肝与消痰。
处方:
柴胡3g 白芍6g 白蒺藜10g
陈皮6g 半夏6g 茯苓10g
白术6g 乌药6g 木香3g
紫苏梗10g 7剂煎服
五诊1996年9月20日。近月来诸症时轻时重,咽部异物感始终难除,舌体麻木而疼痛、烧灼感,甚至有抽掣。
检查:舌体正常,咽后壁淋巴滤泡轻度增生。舌少苔,脉细弦。
医案:离火内燃,肝急脏躁,治疗实属艰难。在一筹莫展中,试取交泰。
处方:
川黄连3g 肉桂3g 甘草3g
浮小麦15g 大枣7枚 芡实10g
代代花7枚 当归10g 白芍6g
7剂煎服
六诊1996年9月27日。此方进七剂,咽头异物感上午重、下午轻,舌根疼痛消失,麻木感、抽掣感减轻,有时咽干,得水可润,喜温。
检查:咽后壁增生之滤泡稍示收敛。舌苔薄白,脉细。
医案:肝急脏躁,症入顽途,加之“戏药”,今再上承交泰合甘麦,诚恐再蹈前辙而无灵。
处方:
肉桂3g 川黄连3g 浮小麦12g
大枣7枚 甘草3g 香附6g
延胡索6g 橘叶10g 没药3g
7剂煎服
按语:慢性咽炎常与其他病症如梅核气兼夹,形成复杂疾病群,时作时休、时轻时重。症状重时,药效较为明显;症状稍有起色后,病情却又反复,令无数医者束手。对此干祖望采用了“戏药游击”战术。
戏药,又称嬉药,出自清代赵濂《医门补要》卷上:“有病日久,初服此医之方一二帖颇效,再服则不效;又延彼医,不问药对症与不对症,初服一二帖亦效,再服又不效;及屡更数十医皆如此,为戏药。”证之临床,确有一些患者,更换医生、更换治法,短期有效,随即又有反复。在慢性咽炎、梅核气一类慢性病尤其常见。究其原因,《医门补要》认为“病久胃虚,易生变幻,虽医药频更,始则中焦犹暂受,继则气力莫能当”。
初诊,患者已经屡次服用多种中药,其慢性咽炎仍然时作时休。根据咽喉异物感、舌干、麻、烧灼感等症,断为“六郁”证,取甘麦大枣汤合越鞠丸,重点治其气郁、血郁。获效之后,并不留恋原方,二诊立即改变战术,主治其痰郁、火郁。这种“打一枪换一地”战术,干祖望谓之“方取先贤,术宗游击”。其后的三诊、四诊,均是或化痰郁,或理气郁,或消食郁,游击迂回,嬉戏病邪,调理脏腑。五诊,针对患者出现舌疼痛、烧灼感、抽掣感等症,属心火偏旺,肾水不济,故合用交泰以交济水火,调适阴阳,终使诸症痊愈不再“未有期”。
回顾本案,戏药“游击”法有两个特点:一是适用于慢性咽炎主观症状重、客观表现轻者;二是“方取先贤,术宗游击”,证候变化快,处方用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