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骄不娇

老祖父从我懂事开始到他谢世为止的一段漫长时间里，一直教诲我“骄能丧志，娇可戕生”。人骄了以后，一切自大，学习、工作、事业就不再有所前进。同时朋友疏远，亲戚冷落，下一辈更见到你威灵显赫，谁敢来集你周围。最后就落得一个“孤家”“寡人”。虽然表面上似乎与保健养生没有关系，但你一骄之后，必然使你一如李密（224—287年）所谓“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见《陈情表》），连生趣都谈不到，更遑论乐趣。而这个乐趣就是在保健养生中最有益的东西。

陈毅元帅就说过：“骄傲自满必翻车”（见《陈毅诗词选集·感事抒怀·手莫伸》）。美国富兰克林（1706—1790年）也谓：“绝望毁掉了一些人，而傲慢则毁掉了许多人”。绝望已经是可怕了，而骄傲更为可怕，我们还敢沾边吗？

“种在花房里的花草，是经不起风雨的”。为什么？娇了。我一生自己奉行着及教诲子女弟子们，“思想要活泼，活泼到海阔天空；言语要谨慎，谨慎到三思而言；行动要文明，文明到谨小慎微；生活要野蛮，野蛮到如禽如兽”。因为思想不活泼，你的事业怎能成就；言语不谨慎，即祸从口出而麻烦就会找到你；行动不文明，怎能赶上时代而做一个有修养的中国人；生活不野蛮，连一点自卫能力都没有，还奢谈什么保健养生。其中与保健养生具有切肤之感的直接关系密切的是生活要野蛮。你看那凶禽猛兽哪一个不是身强似铁、力大无穷，它们也不懂得卫生不卫生，冷的吃，生的啃，馊的吞，腐的食，它们的胃肠系统从来也没有过什么消化不良、功能紊乱、吸收障碍、吃了冷的要肚痛、吞了生的要腹泻、啃了腐的要中毒……为什么？就是在于野蛮。

当然禽兽毕竟是禽兽，人毕竟是人，绝对不能“同日而语”，所以人是无法做到似禽兽的。但你也要看看弃婴，在狼窝里长大的“狼孩”，也有同狼一样的生活习惯，茹毛饮血。其实人的肠胃同样具有禽兽肠胃的功能和壮健，正因为在“娇”字之下养成了脆弱和退化。人是食肉类动物，当然无法锻炼转化为食草类动物，但锻炼为食肉类动物样的健壮坚强总有其可能。所以一个已经娇生惯养后形成的娇嫩肠胃，如能保持其“任真”本能，肯定还可以恢复其强者健者。且看现代军训中有让士兵们不带粮食水液，在荒无人烟的荒岛上，学会啃树根草皮、吞小动物来度过一两周的强化训练，就可证明人还是能做到的。当然，我们的目的是保健养生，并不是军训。

且看人的肺与胃吧，肺属脏属阴，属手太阴经，多气少血柔弱异常，故称娇脏；胃属腑属阴，属足阴明经，多气多血顽强得很。胃比肺不知道要超过几倍几十倍的强壮有力，但胃在5～10℃气温的季节里，喝20毫升的冷水已受不了了，甚至可以生病。何也？太娇养惯了。柔弱脆嫩的肺，在0℃以下，照样以每分钟18次吸入350～500毫升的冷气而毫无不适感觉，为什么？因为从来也没有人把冷空气加温到接近人身体温后再给它吸入，惯了，即使再冷，也能承受，就没有娇气。笔者从来也没有娇气，生活方面十分野蛮，到今天还是这样。现在近90岁了，在严冬零度以下的寒天，清晨空腹可以吞食四五个冷元宵，甚至已冻得结结实实的，不喝一口热水，照样可以太太平平地十分舒适。何也？也是在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娇气。

人的弱不禁风，绝大多数是娇气在作祟。同时这股娇气使你身体更弱更衰，这是螺旋形恶性循环。如其把这个恶性循环中某一环节切断，又即可以还我强壮。此言最有力的证据，是在“文革”期间，我们一批“反动学术权威”“臭老九”，被请进了牛棚，这批平时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脚不能走路、车子电梯代步、靠人参牛奶珍珠粉来养命的名老中医，一进牛棚不到一月，都能在马路上拉大车，200千克大石头四五个人可以轻松地从车子上搬上搬下。不给你吃“三九胃泰”，但你的食粮成倍地增加；没有吃安眠药，可是你一上床马上鼾声震耳，连每夜非起来小溲三四次的也到天明之后才想到放掉一点。没到三个月，体重增加了，肌肉也结实了，病也没有了，唯一的遗憾就是肚子里经常有空虚之感。人还是这个人，因为你的娇气，被“革命小将”打跑了。

英国莎士比亚（1564—1616年）说过：“一个骄傲的人，结果总是在骄傲里毁灭了自己”。鲁迅（1881—1936年）也说过：“独有老衰和腐败，倒是无可救药的事”。这老衰和腐败，正是娇气的典型表现形象，而且老衰和腐败，也是娇气的病因、病根。这两位戏剧家、诗人、文豪虽然肤色不同，但对骄和娇的为害性，都有一个公平的观点和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