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交响化”理论的探索与建构
(一)《宝石花》将音乐的交响发展转移到了视觉层次
维克多·万斯洛夫(1923—?)的《舞蹈交响化理论及其应用》可以说是苏联时期舞剧学理建构达到最高峰值之一的论文,但朱立人是从其论著《格里戈罗维奇的舞剧与编舞问题》中节译出来的。因为该书开门见山:“在格里戈罗维奇的舞剧《宝石花》中,舞剧的现实主义是在不损坏它的特征的条件下达到的。就其内容丰富性、思想深度和戏剧结构的完善程度来说,这部舞剧不亚于苏联舞剧的其他优秀作品,而在舞剧和舞蹈形式的丰富和多样性上更胜一筹——主要是它肯定了舞剧演出的戏剧结构,不单纯是舞台的而首先是舞蹈的结构。《宝石花》的戏剧行动是真正舞蹈的行动,而剧中的舞蹈则仿佛是将音乐的交响发展(它体现着一定的形象和戏剧的构思)转移到了视觉的层次。这样的一些作为苏联舞剧发展主流的作品,自然只有在采用具有充分艺术价值的‘音乐-戏剧’结构的作品作为基础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创造出来……舞剧是用音乐写出和在舞蹈中得到体现的戏剧。从这个原理出发可以得到以下结论:为戏剧情节构造音乐也好,让戏剧情节凑合现成的音乐也好,一般都是不会产生具有真正艺术价值的作品的……在根据交响作品编成的舞剧中,对片面的话剧化了的戏剧芭蕾的一些缺点有所克服;在这些舞剧中,作为编舞基础的不是台本而是音乐,在舞剧中起主要作用的不是哑剧而是舞蹈,对局部的、个别事件的描写让位于心情状态和思想的概括性表现,这一表现有时获得象征意义。看来在这条道路上可以用内容深刻、有充分艺术价值的古典音乐来丰富舞蹈艺术,给舞蹈自发势力的发展提供更为广阔的天地,恢复十分丰富的古典舞蹈的形式和语言,塑造体现我们的时代精神的形象。”(《探索芭蕾(上)》第124—125页)为了说明是舞剧创作中“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深化提升了“舞蹈交响化理论”建构的峰值,笔者认为还可以参阅万斯洛夫同一代舞剧学者埃·舒米洛娃的论述。
(二)舞剧结构的独特性和有机性在于“交响化”
埃·舒米洛娃(1929—?)的代表性论文是《当代舞剧的艺术特征》,该文由戈兆鸿翻译,全文由《舞蹈论丛》1984年第3、4期和1985年第1期连载。文章指出:“苏联舞剧生活现阶段的根本特征,在于它在本质上发生了许多重大的变化。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作为一种创作方法在舞剧舞台上确立起来,它帮助舞剧提高到新的发展水平。这是合乎逻辑的。过去一阶段的许多艺术成就——扩大题材和形象的范围,吸收文学和话剧的经验,理解创作的哲学规律性和理论原则,研究周围现实生活的真实生活过程及其社会改造——所有这一切为确定现实主义舞剧自己的道路创造了条件……值得注意的是,格里戈罗维奇1957年在基洛夫剧院上演的舞剧《宝石花》,特别鲜明地体现了关于创作和寻求艺术真理的主题,以及艺术的崇高意义的思想。这一演出在苏维埃舞剧史上开辟了一个新的阶段:它的特征是富有新的思想、主题和形象。编导并不满足于演出台本中所描述的一切,而是把音乐舞蹈的全部因素贯穿到作品的结构中去。比如斯洛尼姆斯基所言,它所包含在普罗科菲耶夫音乐中一切情感和哲理的概括,‘变成了一位艺术家独特的自白’。格里戈罗维奇领会到音乐总谱的深度,使具有重大意义的主题在舞剧舞台上得到了天才的设计。所有这一切使这一演出成为一项重大的戏剧事件……在谈到现代舞剧的现实主义倾向时,首先需要研究它戏剧结构的特点。舞剧的戏剧结构主要是指如何组织戏剧行动,更确切地说,也就是如何在艺术作品中组织不同冲突力量相互行动的方法。在舞剧中,剧情的构成原则在跟多方面是从话剧借来的。它们也包括有结构的内部制约性,各部分间必要的逻辑关系,情节发展的紧张性,和不同性格的冲突等。可是在舞剧和话剧中,戏剧结构的原则并不是完全相同的。如果说话剧的剧情决定了文学台词,那么舞剧的戏剧结构是通过音乐和舞蹈形象的相互作用表现出来的——也就是说,它们共同决定着舞剧的戏剧结构。舞剧现实主义戏剧结构的这一特点是由舞剧的特征有机地决定的。但是它远没有一下子就被人们当做决定的因素来看待。就是现在也还有人竭力强调按照话剧法则创作出来的文学台本在舞剧演出中的优先地位,也还有人把台本的戏剧结构当做舞剧的戏剧结构来分析……”(《舞蹈论丛》1984年第3期第99—102页)这样我们就明白了,自四十年代以来苏联舞剧学理之所以强调“掌握交响化”并进一步说“音乐是舞蹈的灵魂”,本质上都在于强调“舞剧结构的独特性和有机性”!
(三)倡导“格里戈罗维奇式”而非“巴兰钦式”的“交响化”
埃·舒米诺娃的这篇论文中,很重要的两节便是《音乐——是舞蹈的灵魂》与《掌握交响化》。我们现在仍有个别舞蹈学者听到“音乐是舞蹈的灵魂”就“义愤填膺”,殊不知此言正是帮助舞蹈从文学思维中解脱出来,从而回归自己的本性。埃·舒米诺娃说:“舞蹈正与音乐一样,竭力追求表现的直接性。思想情感富有诗意的概括、充满动力和在造型表现上强调的感人力量——这些就是舞蹈的本性,也是舞蹈形象性的基础。不论是过去和现在,不管怎样捍卫‘哑剧’设计的不可缺少,舞剧最引人注目的那些成就都是与素材的舞蹈视角分不开的。只有当舞蹈家的想象力受到音乐形象的激发,并有机地蜕变为造型形象,才能创造出最完美的舞蹈设计来。‘音乐是舞蹈的灵魂’——诺维尔经常重复这一观点,把它当做确定不移和无可争议的真理,许多舞剧编导也以不同的方法来理解和揭示这一观点的含义。”(《舞蹈论丛》1984年第3期第106页)有了这一认知前提,我们才能去理解“舞蹈交响化”。舒米诺娃指出:“自从舞剧中出现‘交响化’,舞蹈艺术有可能提高到更高的高度。‘交响化’作为一种音乐戏剧结构,作为音乐中现实主义地体现现实生活的最高形式,实现了极其多样地揭示周围的世界;通过舞蹈的多声部结构,带来‘交响化’特有的形象发展的严格逻辑、主导动机的发展和相互影响。随着舞剧中坚定和认真地高度掌握‘交响化’思维,出现了戏剧结构的一些新原则。这些原则是怎样表现的?在近年来的一些优秀舞剧中,怎样达到主题思想的明确目标和剧情‘交响化’发展结构的完整性?……格里戈罗维奇重新编导的普罗科菲耶夫作曲的舞剧《宝石花》中,现实主义不是表现在日常生活的描写,而是在于揭示人的关系的真实,在于对音乐和舞蹈艺术本身表现力的注意和信任。舞剧编导创造了受音乐激发和充满音乐诗意的造型形象。对他来说,重要的是要深刻推动主人公精神生活的发展,并通过它们提高到对生活的高度概括,揭示出作品的哲理思想。”(《舞蹈论丛》1984年第4期第105页)但显然,在埃·舒米洛娃等苏联舞剧学者眼中,他们所倡导的“交响化”是“格里戈罗维奇式”的而非“巴兰钦式”的。她指出:“巴兰钦充分掌握了本门艺术的素材。他在发明古典舞蹈因素出人意外的结构和它们绝对和谐的组合方面,显得是无穷无尽的;然而遗憾的是,这样卓越的大师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舞剧形式的自我满足,把现实生活抽象化了。这位舞剧编导的严峻风格变成了禁欲主义的冷淡无情……苏联一些主要舞剧编导的创作,与形式的游戏、以及为实验而实验都是不相容的,思想主题的重大意义鼓舞他们探索新的表现形式……在现代舞剧中,特别表现出了要求高度注意音乐形象的内容,把‘舞蹈交响化’理解为现实主义音乐戏剧结构的最高形式,用多层次的‘交响化’思维的原则来丰富舞剧的舞蹈戏剧结构……创造现代题材的舞剧和现实主人公的形象,这无疑是舞剧最重要的和最困难的任务……苏维埃舞剧对许多新的复杂问题的解决及其卓有成效的探索,说明了它在创作上的成熟性;也说明了它当之无愧地与其他艺术一起,正沿着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道路不断前进。”(《舞蹈论丛》1984年第1期第100—10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