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舞蹈必将成为高级的宗教艺术
无论是寻求“美利坚精神”的新舞蹈表现,还是复活古希腊的悲剧合唱舞蹈,邓肯的宗旨始终是在创造一种“自然的”“自由的”舞蹈。这种舞蹈由于其“身心一元”的表现方式而使人与人之间能真诚地相识和沟通。她说:“我想让希腊合唱曲和古代悲剧舞蹈复活的愿望,确实非常值得努力去实现……从一开始,我就把舞蹈想象成一种合唱,或者说一种人所共有的表情方式。”(《自传》第148—152页)邓肯曾专论过“未来的舞蹈”,指出:“未来的舞蹈必将成为一种高级的宗教艺术,就如一度在古希腊人那里那样。因为没有宗教的艺术就不成其为艺术,而只不过是一种商品而已。未来的舞蹈家也将是身心和谐的人,在她那里,灵魂的语言将由身体的自然动作给予表达。这样的舞蹈家不属于某个民族,而属于全人类。她不再用妖女、仙女或者卖俏女郎那种姿态来表演舞蹈,而是以女性最崇高、最纯洁的姿态来表演……她身体的每一部位都将放射出智慧之光,从而把千百万女性的思想和志向化为信息带给整个世界……那自由的神灵,将依附在未来女性的身上;她将比至今所有的女性更加光辉夺目,比埃及美女、希腊美女、古意大利美女,比以往任何时代的女性都更加美丽动人——因为在她最自由的躯体里蕴藏着最高的智慧。”(《论舞》第58—59页)
邓肯告诫舞者说:“我们必须牢牢记住,舞蹈只有两种,即神圣的和世俗的。关于世俗的舞蹈,我不想说它是邪恶的,我只想指出,这种舞蹈所表现的不过是肉体的存在和感官的兴奋。至于神圣的舞蹈,它所表现的则是精神要求超越世界万物的崇高向往。”(《论舞》第112页)因此,邓肯认为:“一个舞蹈家在经过长期训练、苦修和灵感启发之后……认识到自己的身体不过是供灵魂表现的工具,这时,她的身体便会按照一种内在的旋律舞动,而表现出另一个更为玄妙的世界。这才是具有真正创造才能的舞蹈家,是出于自然的而不是出于模仿的舞蹈家。她的动作表现是来自她自身的东西。是高于一切自在之物的更伟大的东西。”(《论舞》第49页)
事实上,邓肯本人对舞蹈就有一种虔诚的宗教感。否则她就不会把舞蹈视为“一种人所共有的表情方式”、一种“高于一切自在之物的最伟大的东西”。换言之,邓肯对舞蹈的宗教感是一种彻底的回归自然、回归人自身的宗教感。因而在她看来:“真正的舞蹈是一种恬静的表现,它受制于内心情感的深层节奏。人的情感不是突如其来的,它最初是酝酿着的,像种子里的生命一样沉睡着,慢慢地,它才舒展开来……舞蹈家以一个缓慢的动作开始,随后遵循灵感上升的曲线逐渐加快,直到做出那些能充分展现他内心情感的姿势……舞蹈动作应该遵循这种波浪式节奏:这种上升的、扩展的、有其自身的冲动和后继动作的节奏,它前呼后应,在融会贯通中达到无限的程度。”(《论舞》第93页)她还认为:“舞蹈的目的是要表现人类灵魂中最崇高也是最内在的各种情感,即那些来自于神灵(太阳神、森林神、酒神、爱神)并活跃于我们心间的情感。舞蹈必须为人生带来和谐之感,它既是炽热的又是欢腾的;把舞蹈仅仅看做一种轻松愉快的消遣,那是亵渎舞蹈……人可以在海边跳舞,可以在林中跳舞,也可以在阳光下、在旷野里赤身裸体地跳舞,但若他的舞姿不跟海浪的节奏和谐一致,不跟树枝的摇曳和谐一致,不跟风景中的生命及宁静的气息和谐一致,那么,无论怎样跳,他所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将是虚妄的,因为它们和大自然和谐的基调格格不入。这就是舞蹈家为什么特别重视那些能表现有生之物的力量、健康、高尚、恬静、安详等特征的动作的原因。”(《论舞》第97页)
邓肯的舞蹈思想,核心精神是遵循自然法则和表现美利坚精神,而这两方面,她认为和谐地体现在古希腊舞蹈中。那里的舞蹈是“身体的体操动作与心灵的合一”,是“人所共有的表情方式”,是“高于一切自在之物的最伟大的东西”……笔者认为,邓肯之所以被称为“现代舞之母”,就在于她顺应自然的“自由舞蹈观”,在于她身心合一的“表现舞蹈观”,还在于她超越历史文明的“未来舞蹈观”。虽然邓肯并未给现代舞者们留下系统的运动方法和技巧,但她的舞蹈观念确实引发了舞蹈文化全面的、真正的复兴——一种回归生命、高扬生命并表现生命的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