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身体退化而心灵不老的矛盾纠缠
我们注意到,在王玫以“创作谈”发表的首篇文章里,她特别强调了“表现现在正在进行时态里中国人的生活”。实际上,编导总是以自己的作品发声。如果不是遭遇许锐的舞评,估计不会有王玫“创作谈”对自己“创作思想”的首次言说。因为她对于此后创作的《雷和雨》等所有作品都没有发表“创作谈”。紧接着《我们看见了河岸》问世的《雷和雨》,在舒巧的舞评中其实已点明了王玫的“创作思想”。舒巧的舞评命题很直接,就叫《王玫和她的〈雷和雨〉》。文章写道:“现代舞剧《雷和雨》夹雷夹雨轰然出现于当今舞剧舞台……看完正式联排后我脱口说出,王玫呀,你这一叩问直捣曹禺呢!马上掩住嘴,但话已出口了。说了这话自己有点紧张。我们改编文学名著(我自己也做过不少文学名著的改编),能把名著基本体现已是上上大吉了;《雷和雨》有这样独立的视角和思考,有这样的现实观照,有这样的全新诠释,当然是令人震惊和紧张的……《雷雨》已经演了半个多世纪了。半个多世纪以来话剧或电影导演们大多把观众引向反封建的主题。封建是要反的,但‘周家大院’所提供的人和事是蕴涵着更多的人生、命运命题的。王玫以她那颗易感锐利的心,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她是碰触到《雷雨》深层次的那个爆炸点了……实际上《雷和雨》不是像我们常见的舞剧那样是塑造人物——蘩漪、周萍、鲁妈或谁谁谁的,王玫是凭借着《雷雨》所提供的那些人和事的关系、或者也可以说王玫是以《雷雨》的人和事的关系为载体,在向我们揭示一种生存状态——即舞剧的第三段《挣扎》……也只有铺垫好《挣扎》才能提出《解脱》和《宿愿》,那《解脱》和《宿愿》也才能像现在这样激动人心。”(《舞蹈》2002年第8期第11—12页)
同样是对于舞剧《雷和雨》的评说,刘青弋就不像舒巧那么含蓄地“欲言又止”,她坦坦荡荡地评说《一个女人心中的〈雷和雨〉》。她说:“艺术作品改编的意义,或者在于运用不同的语言形态忠实地阐释原作的故事,或者在于借助原作的故事演绎出新的故事……王玫的舞剧借助原作广为人知的人与事,避开舞剧陷入叙事之‘拙’的困境,着力于人性的关怀与揭示,由此带来舞剧思想的深度……在言说的过程中,编舞家不是扮演旁观者的角色,而是置身于蘩漪所处的位置、或者说是透过蘩漪的目光,观看世态炎凉——周冲、周萍、周朴园与女人们的爱情纠葛不是几代人的纠葛,而是一个男人在人生不同阶段的变化与选择;四凤、蘩漪和侍萍的悲剧不是情敌之间的怨恨,而是一个女人人生悲剧的不同层面……避开阶级矛盾与社会矛盾的外在渲染,聚焦在人性冲突的爆发点;然而我们却看到了,在一个‘男权’的世界里,需要救赎的不仅是女人,还有男人——社会、文化批判的意义隐现在人物关系之间……舞剧中,四凤、侍萍、蘩漪三个女人矫揉造作的充满性感的‘诱惑舞’是全剧最有冲击力的一笔。天下的女人在男权社会中,不自觉地为满足男人的心理与视觉标准而塑造自身;那么,在这个男权的社会中,难道只是男人有罪?显然,女人已成为男人杀戮自己的帮凶。在《雷和雨》中,王玫在舞台上运用女人的身体——或纯情、或淫荡、或柔弱、或凶狠、或矜持、或疯狂,或更多地是压抑的身体,道出曹禺《雷雨》中想说而没有说出的‘话’……因此,无论是看舞剧,还是看编导,给予我们的印象都是一个来自女人内心的《雷和雨》,一个人和人、人与自我纠缠不清的舞剧作品。解读《雷和雨》的故事,谁能说只是重新解读曹禺的《雷雨》,难道不也是解读王玫——作为一个‘人到中年’的女人身体退化而心灵不老的矛盾纠缠?难道不也是解读编导家对生命、对人性认识的某种开悟……实际上,无论是艺术中的王玫,还是现实生活中的王玫,都常常挣扎在人的希冀与无望、现实与梦想之间,把对人性与文化批判的视角投向已逝的时代,亦投向身边的世界……”(《舞蹈》2002年第7期第8—9页)如何对待(不是“改编”)经典,无论是“要革命”的《黄河》还是“反封建”的《雷雨》,王玫其实都只想“借题发挥”地“自说自话”。关于《雷和雨》,舒巧借“王玫”谈“改编”,刘青弋借“女人”谈“批判”,王玫自然无须再借助“创作谈”来画蛇添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