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描双人舞”支撑起舞剧的情节构成和性格塑造
在舒巧的舞剧创作中,从“写人”的基点上统一“舞”与“剧”的关系是一个根本的创作思想。而作为一种创作技法的实施,她自《奔月》时就提出的“干编双人舞”是一个重要的技法理念。《奔月》中后羿与嫦娥的双人舞、《画皮》中王生与女鬼的双人舞、《玉卿嫂》中玉卿嫂与庆生的双人舞,都是这种技法理念的成功实践。“干编双人舞”在舒巧舞剧创作中的重要实践,还体现在《胭脂扣》和《青春祭》之中。蓝凡在《〈胭脂扣〉的舞剧审美意义》中写到:“《胭脂扣》的主体动作建立在女子旗袍和男子长衫这一基点上。服饰的限制要求动作不作大幅度的横向扩展,只作内收性的小幅运动。然而,这一限制却恰恰给了《胭脂扣》的动作营造以极大的便利——女主角如花肢体动作的小幅摆动凸露和强化了动作的气韵,从而使角色性格的塑造切入快速且基础稳定;而内收型的动作语言释放了动作自身对心绪感情的压制,从而使角色动作的功能补偿十分简捷……最为精彩的是‘拾鞋’‘饮毒’和‘还扣’三段双人舞,它们作为《胭脂扣》的高潮性运用,起到了坚实的支撑作用。作为《胭脂扣》动作风格体系的主体语言,三段双人舞既强化了其内聚型的特征,更释放了其感情营造的张力……以‘拾鞋’双人舞为例:出身贫贱的如花和富豪门第的十二少之间,充满悲感情调的爱情缠绵宣泄,突破了以往‘造型加托举’的传统模式,通过两人动作的碰撞和交流,演绎出富家子弟和烟花女子之间在爱情驱动下的情感百态……譬如当十二少拾鞋时,如花转身抬腿时的羞妮,十二少拾鞋嬉笑如花时那种潇洒走步情状……这种双人舞的编法早已不仅仅是舞段的流畅和造型的美观等问题,而是在找准了角色的意念提炼后自然营造出来的空间造型表现。”(《舞蹈》1994年第4期第6页)文章进一步提出:“《胭脂扣》将错综繁复的小说原型作了最简洁的提炼,如花与十二少恩恩怨怨的故事给干净得只剩下拾鞋(相爱)、饮毒(殉情)和还扣(恨别)三个主干舞段。对舞剧剧情如此高度的剥离,自然就创造了一种全新的舞剧时空……以‘还扣’舞段为例:如花在阴间苦等五十年,仍为对十二少的真挚爱情所驱(相约双双殉情,来世再续前缘)……然而,当她看到老迈猥琐、苟喘求生的十二少时,不免情念成灰,毅然退回胭脂扣,重返黄泉——在这里,如花的内收型动作是前述‘拾鞋’的变化,却构成了动作的最后一个高潮……”(引文出处同上)
关于舞剧《青春祭》中双人舞的创编,张平就直接以《舒巧舞剧中的双人舞——〈青春祭〉观后》为题进行评述。她说:“《青春祭》的双人舞创作,内行一看便知有很大的难度。一是主人翁是文而不武、含而不露的诗人,其外部特征微妙而不易捕捉;二是主人翁身处的时代,男女之间的禁忌给双人舞带来不便,使双人舞动作难找支点;三是主人翁的爱情是深藏于心、不曾表达的情感,内心激荡却外形冷漠,给舞蹈外化带来困难。然而,舒巧老师给予了贴切的形象和巧妙的处理。第一幕,初恋双人舞:编导恰当地设计了两人始于书卷交流的动作,第一个调度就极富语言性——两人相对坐于舞台两端,中间隔着很大的空间。真姑娘膝上放着一本书,静静地读着;殷夫悄悄从地面滑过,一点点靠近真姑娘……两人由远离的相对而坐,变成紧挨的并肩而坐。静静地阅读中,真姑娘的双手从书中拂出,殷夫将她托向空中;随着一组缓缓变化的空中动作,将两人的共同追求与和谐的精神境界准确地传达了出来……第二幕,诀别双人舞:语言极为流畅,一气贯通……殷夫摆脱便衣跟踪来与真姑娘相会。他已知自己身处险境,不忍累及心爱的姑娘,在强烈的内心痛苦中决定与真姑娘诀别。编导精心设计了一段两种情感对比而造成矛盾反差的舞蹈——殷夫在前,真姑娘在后;殷夫静态,真姑娘动态……表现出真姑娘仍沉浸爱情的甜蜜与幻想中,殷夫则痛彻肺腑地看着她,欲近不敢,欲扶不能……在这般‘诀别’双人舞中,我们又一次看见了真姑娘倚肩斜靠的造型;而此时的殷夫已是背身相向,又果敢地闪开,真姑娘仍静止在那造型上……这瞬间的停顿给人揪心的感受,将真姑娘此时的迷惑与凄惶凝固在‘停顿’之中……之后是真姑娘背身掩泣,殷夫腾跃跪地;真姑娘凄然呼号,殷夫不忍地将她扶抱;那一段相拥相搅又相推却的动作,那倒在殷夫臂膀中的‘探海’造型,那几次相对相背的调度和转身奔跑,都极其鲜明地将真姑娘面对殷夫冷漠诀别地不解与悲切,殷夫对真姑娘地不忍伤害又不能解释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青春祭》的双人舞在编舞上,打破以往通常的以点为基础的双人舞编舞技法,采用了‘线型’编舞法——动作与动作之间似有一种不可分割的气韵连接着,第二个动作仿佛从第一个动作中连带而出,自然生成……观《青春祭》还有一个非常强烈的感觉,就是直描手法……如舒巧老师所说:‘我能用直描手法说清的,绝不找其他外化手段。’‘直描’并非轻而易举,那是积累了舒巧老师一生的探索与功力才能达到的返璞归真的境界。”(《舞蹈》1997年第6期第7—8页)创编于1997年的舞剧《青春祭》,是舒巧的收官之作。她在舞剧《奔月》创编时脱口而出的“干编双人舞”,此时已获得了“直描双人舞”的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