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舞蹈的根本法则是研究人体运动
邓肯的上述主张,实际上是强调舞者的“身心一元论”,强调对情感的真实表现。因而在摒弃芭蕾的运动方法之时,邓肯不能不寻找适合自己理论主张的运动规律。在她成为大师之后,她对习舞者们说:“舞蹈并不那样复杂。舞蹈不过是和自然运动保持和谐一致的人体运动罢了。倘若它违背了自然运动,那么它就是虚假的。学习舞蹈的根本法则就是研究自然运动。”(《论舞》第129页)
邓肯对自然运动的研究是从“海浪”开始的,如她所说:“我生在海滨,一生中所有的大事都发生在海滨。我对于运动、对于舞蹈最早的观念就是从海浪翻滚的节奏中产生的。”(《自传》第11页)她还说:“在所有能使人得到欢乐、能使灵魂得到满足的运动中,海浪的运动在我看来是最为壮观的。这伟大的波浪运动贯穿着整个自然,因为当我们越过海面遥望那长长的海岸线时,那些山峦也仿佛和大海一样,呈现着起伏不平的波浪运动。在我看来,大自然的一切运动,即使在陆地上也遵循着波浪运动的法则。”(《论舞》第64页)
事实上,邓肯把贯穿整个自然的“波浪运动”视为自然运动的和谐形式,并由此认定“同自然伟力相吻合的波浪形曲线”是其“全部舞蹈动作的基点”。当然,研究自然运动并不意味着仅仅研究“波浪运动”,自然对邓肯而言是全方位敞开的。她说:“为了跳舞,我研究花蕾绽开时的姿态、蜜峰飞行时的动作和鸽子等鸟类雍容高雅的形体。所有这些都是大自然的表现,是那贯穿在生命活动中的爱之舞的表现。我仔细观察过大象跳舞,在月光下它们摆动着笨重的四肢,样子颇为壮观;我观察过狮子和老虎的仰天长啸,那动作使我联想到酒神女祭司在跳醉舞时的引颈昂首动作。这些都表现出对大自然的最崇高的爱,它们和‘查尔斯顿’之类的扭屁股舞所表现的低级趣味形成鲜明对照。”(《论舞》第115页)
从自然运动中获得舞蹈的基本运动法则,并不意味着只从身外的“自然”去观察,这个“自然”也包括人体的自然运动。邓肯说:“我日日夜夜在工作室里悉心探索,想得到一种舞蹈,这种舞蹈可以说是人类精神以人体动作为媒介的神圣表现。我一连几小时纹丝不动地站立着,双臂交叉在胸前,按住太阳神经丛……我不停地探索,终于发现了一切舞蹈动作的内在动力——这能源动力的触发点、产生各种动作变化的单一体、以及编创舞蹈所必需的幻觉映象。从这样的发现中产生的理论,就是我建立新舞派的基础。芭蕾学校告诉学生说,原动力在后背中心脊椎下端。芭蕾大师说,手臂、腿和躯干必须服从这一轴心,这样就能自由摆动,产生一种活动木偶似的效果;这样的方法导致了人为的、机械的动作,根本谈不上表现人的灵魂。与此相反,我找到的是表现精神的原动力,这种原动力一旦进入身体的各部分,身体便会变得晶莹透彻,成为反映精神形象的对应力量。”(《论舞》第124—125页)
在对象世界的观察中寻找自然法则,也在主体内心的悟觉中探索自然法则;正如中国古代画论所说的“外师造化、内法心源”一般,这两个方面在邓肯那儿也是统一着的。她说:“我所确认并遵循的惟一重要的原则,是使形体和动作之间保持恒常的、绝对的和普遍的统一关系,保持那种贯穿于一切自然事物的节奏上的统一关系。水、风、植物、动物乃至物质微粒无不服从这一关键性节奏——即以波浪曲线为特点的节奏。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自然具有间断和停顿,在生命的各个阶段上,只有延续或者流动。而这种延续或者流动正是舞蹈家必须用自己的艺术加以表现的……在自然中寻找美的形体并发现能表现这些形体内在精神的动作,这就是舞蹈家的任务。”(《论舞》第96页)
强调“学习舞蹈的根本法则是研究自然运动”,并不意味着否定对身体的操练。恰恰相反,邓肯认为:“体操应该成为一切形体训练的基础,需要给予身体以充分的空气和阳光,首要的是循序渐进地引导身体的发育……下一步,才谈得上舞蹈。身体既已和谐发育,并且达到最大能量的限度,舞蹈精神才进入身体之中。”只是“对于体操家来说,身体的动作和素养本身就是目的。但对于舞蹈演员来说,这些都只是手段……身体的动作不像体操那样仅仅表现身体的动作,而要通过身体表现心灵。”(《自传》第19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