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体生活的大和谐”是舞蹈社会功能的最高意义——闻一多的舞蹈美学思想

三、“群体生活的大和谐”是舞蹈社会功能的最高意义
——闻一多的舞蹈美学思想

从来也不跳舞的闻一多,却给跳舞留下了他最精辟的见解:“舞是生命情调最直接、最实质、最强烈、最尖锐、最单纯而又最充足的表现。”他的《说舞》一文,强调了舞蹈与生命的直接关联;他的舞蹈文化思想是以“生命”为内核的。在《说舞》一文中,他通过对澳洲风行的科罗泼利(CorroBorry)舞的描绘,认为任何性质的“原始舞”的功能都体现为四个方面:

(一)舞蹈以综合性的形态动员生命

闻一多指出:“舞是生命情调最直接、最实质、最强烈、最尖锐、最单纯而又最充足的表现。生命的机能是动,而舞便是节奏的动,或更准确点,是有节奏的移易地点的动,所以它直接是生命机能的表演。但只有在原始舞里才看得出舞的真面目,因为它是真正全体生命机能的总动员,它是一切艺术中最具综合性的艺术。它包有乐与诗歌,那是不用说的。它还有造型艺术,舞人的身体是活动的雕刻,身上的文饰图案,这也都显而易见。所当注意的是,画家所想尽方法而不能圆满解决的光的效果,这里借野火的照明,却轻轻地抓住了。而野火不但给了舞光,还给了它热,这触觉刺激更超出了任何其他艺术部门的性能。最后,原始人在舞的艺术中最奇特的创造,是那月夜树林的背景对于舞场的一种镜框作用。由于框外的静与暗,和框内的动与明,发生着对照作用,使框内一团声音光色的活动情绪更为集中,效果更为强烈,借以刺激他们自己对于时间(动静)和空间(明暗)的警觉性,也便加强了自己生命的实在性。原始舞者看来简单,惟其简单,所以能包含无限的复杂。”

(二)舞蹈以律动性的本质表现生命

闻一多指岀:“上文已说过,生命的机能是动,而舞是有节奏的移易地点的动,所以也就是生命机能的表演。现在我们更可以明白,所谓表演与非表演,其间也只有程度的差别而已。一方面生命情绪的过度紧张,过度兴奋,以至成为一种压迫,也是一种愉快,所以我们也需要在更强烈、更集中的动中来享受它。常常有人讲,节奏的作用是在减少动的疲乏。诚然。但须知那减少疲乏的动机,是积极而非消极的,而节奏的作用是调整而非限制。因为由紧张的情绪发出的动是快乐,是可珍惜的,所以要用节奏来调整它,使它延长,而不致在乱动中轻轻浪费掉。甚至这看法还是文明人的主观,态度还不够积极。节奏是为减轻疲乏的吗?如果疲乏并不是难事,在那月夜,如果怕疲乏躺在草地上对月亮发愣,不就完了吗?如果原始人真怕疲乏,就干脆没有舞那一套,因为无论怎样加以调整,最后疲乏总归是要来到的,不,他们的目的是在追求疲乏,而舞(节奏的动)是达到那目的最好的通路。”

(三)舞蹈以实用性的意义强调生命

闻一多指岀:“西方学者每分舞为模拟式的与操练式的两种,这又是文明人的主观看法。二者在形式上既无明确的界线,在意义上尤其相同。所谓模拟舞者,其目的,并不如一般人猜想的,在模拟的技巧本身而是在模拟中所得的那逼真的情绪。他们甚至不是在不得已的心情下以假代真,或在客观的真不可能时,仍以主观的真权当客观的真。他们所求的只是那能加强他们的生命感的一种提炼的集中的生活经验——一杯能使他们陶醉的甘醇而酷烈的酒。只要能陶醉,那酒是真是假,倒不必计较;何况真与假,或主观与客观,对他们本没有多大区别呢!他们不因舞中的‘假’而从事于舞,正如他们不以巫术中的‘假’而从事巫术。反之,正因他们相信那是真,才肯那样做,那样认真地做(儿童的游戏亦复如此)。既然因日常生活经验不够提炼与集中,模拟得愈像,便愈不提炼,愈不集中,所以最彻底的方法,是连模拟也放弃了,而仅剩下了一种抽象的节奏的动,这种舞与其称为操练舞,不如称为‘纯舞’,也许还比较接近原始心理的真相。一方面在高度的律动中,舞者自身得到一种生命的真实感(一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感觉)。那是一种满足。另一方面,观者从感染作用,也得到同样的生命的真实感,那也是一种满足,舞的实用意义便在这里。”

(四)舞蹈以社会性的功能保障生命

闻一多指岀:“或由本身的直接经验(舞者),或由感染式的间接经验(观者),因而得到一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感觉,这虽是一种满足,但还不算满足的极致;最髙的满足,是感到自己和大家一同活看,各人以彼此的‘活’互相印证,互招支持,使各人自己的‘活’更加真实,更加稳固,这样满足才是完整的,绝对的。这群体生活的大和谐的意义,便是舞的社会功能的最高意义,由和谐的意识而发生一种团结与秩序的作用,便是舞的社会功能的次一等的意义……舞的第三种社会功能更为实际。上文说过,主现的真与客观的真,在原始人类意识中没有明确的分野。在感情极度紧张时,二者尤易混淆,所以原始舞往往弄假成真,因而发生不少的暴行。正因假的能发生真的后果,所以他们常常因假的作为勾引真的媒介。许多关于原始人类战争的记载,都说是以跳舞开场的;而在我国古代武王伐纣前夕的歌舞,即所谓《武宿夜》者,也是一个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