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钢的民间舞创作打碎了“神圣光环”

七、张继钢的民间舞创作打碎了“神圣光环”

在“龙年笔会”之后的五年间,赵大鸣也会不断地“发声”,并且基本上是由“敏锐”而“尖锐”的、真正意义上的“批评”。虽然少了些“深邃”但却仍然不失“缜密”——比如《中国舞之创新与“现代意识”的困惑》(《舞蹈》1990年第5期)、《关于舞蹈批评观念的批评》(《舞蹈》1990年第6期)、《所谓“学院派”》(《舞蹈》1992年第4期)、《谈“现代意识”》(《舞蹈》1993年第1期)等等。不过,作为一种有价值的舞蹈美学思想,笔者觉得赵大鸣这一时期最值得提及的,是《论张继钢——对一种“轰动效应”的解析》。这里所说的“轰动效应”,是指张继钢于1991年夏为北京舞蹈学院创作的大型民间舞蹈晚会《献给俺爹娘》获得的极大成功。文章写道:“张继钢以民间舞为主要创作形式。在过去的习惯意识中,即使在多年从事民间舞创作和教学的专家眼里,民间舞的最高境界也是围绕其动作形式本身的风格韵律和技术技巧而形成;至于表现所谓深刻的人物内容,甚至会被认为是不谙民间舞规律的幼稚和妄想。张继钢的一场‘好大的风’(《好大的风》也是《献给俺爹娘》晚会中的一个作品——引者),把这种延续了几十年的观念,连同由此而派生出来的对民间舞艺术表现力的怀疑和轻视,刮得烟消云散。然而眼前烟云散去之后,许多人头脑中只是一片空白。因为他们从舞台上那些激动人心的舞蹈形象中,找不到多少没见过的新形式与新方法;相反,尽是他们自己几年、乃至十几年司空见惯、烂熟于身心的舞蹈素材,甚至比起那些精雕细琢的形式技法来的更单纯……所谓民间舞的创作,本来就是一个含糊不清的概念,仅以字面意义而论,民间舞既然属于民间文化艺术,其历史沿革和今后的发展,就自有其流传于民间的基本方式和空间范畴,原本与舞台上的作品创作无涉;由此反过来推论,如果舞蹈编导以民间舞作为形式手段进行创作,则无论其实际产生的作品形象与民间原本的风格形态差异远近,本质上均已不属于民间艺术的范畴,而是实实在在的艺术家审美判断和思维创新的产物……而现实的问题在于,这种一般艺术创作所必须遵循的基本规律,在过去以民间舞为形式的舞蹈创作中,并没有得到过充分的体现和正面的确认;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由于舞蹈家从观念事实上,把一个来自民间舞而规范于课堂的动作形式作为范本,凌驾在编导的创作活动之上,令其无法进入以审美主体为主导地位的创作思维状态中。无数编导经历辛苦、长途跋涉,只为达到一个事先早就存在于民间风格模式的顶峰,这样的创作无法不流行于形式,而且千篇一律、内容雷同;所谓创作,其实也并无更多的创造意义可言。”(《舞蹈艺术》1993年第1期第141—143页)

作了如上的理论前提阐述后,赵大鸣指出:“看张继钢创作的舞蹈形象,其动人之处既不是形式上比以往更规范或者更接近民间舞原本的广场形式和风格,也不是有什么奇招异式夺人眼目;而是在这些表面的形式风格和动作技巧背后,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物情感与人物性格构成的人的世界。张继钢颠覆了那个形式风格范本与舞蹈创作由来已久的地位关系,将创作的主体,从受支配和制约的被动地位中解放出来。对于张继钢来说,舞蹈创作不论哪种形式,就是要表现人,而不是动作套式和花拳绣腿。于是他进入了一个从题材内容到形式方法的自由境界,左右逢源、得心应手;于是才有了一个扭秧歌的‘人’(《一个扭秧歌的人》是《献给俺爹娘》晚会中的一个作品——引者),而不再只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扭的‘秧歌’。问题说穿了似乎并不复杂,然而为了这一个‘人’的归复,当代舞蹈创作几乎花去了整整一代人的心血。幸亏了张继钢搞的是民间舞,幸亏以其年龄和资历他竟能如此地道地精通那一方土地上的民间舞;否则,他随时可以因为创作风格的不被接受,或者仅仅由于形式技法的不成熟,而被斥之为轻视传统甚至不懂舞蹈,令其表现‘人’的艺术追求化为泡影,而根本就没有成熟的机会……把民间舞的形式风格与表现人的创作原则对立起来,并不是民间舞本身的艺术性质所决定的;而是在过去几十年里,以舞台和课堂为活动空间的一部分城市舞蹈家们,人为造成的一种既成事实。虽然它从来如此,但是却并非必然如此。如果从专业舞蹈家掌握并运用民间舞进行创作的一般过程看,民间舞从民间——课堂——舞台的三个变异阶段,是当代舞蹈创作在民间舞这种特殊形式中必然要经历的过程。但问题在于这三个阶段最终要完成的,应该是让民间舞在专业舞蹈家手中……成为名副其实的艺术创作手段,无论对编导还是演员都同样如此。它既不可能取代民间舞在民间的自然流传,也不应将其人为限制在某个阶段,停滞不前——前者是舞蹈家门过分自信的幻想;而后者,才真正造就了一种既不属于民间文化范畴,又不成其为艺术家创作形式的不伦不类的‘民间舞’。两种性质的不突出与自身特征的模糊不清,是民间舞一旦进入舞台变缺少魅力、平庸乏味的根本原因。张继钢之所以在这一片之中出类拔萃,并且在人物性格和情感表现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丰富程度,也正因为他没有把民间舞的理解和掌握,限制在某个阶段上,而最终使其成为由创作内容所自由支配的形式手段。”(《舞蹈艺术》1993年第1期第143—145页)论张继钢“大型民间舞蹈晚会”的创作,赵大鸣必须将其放在既往“民间舞创作”的语境中来考量。以上所述,在论文中分属于两大章节:一个是《一个颠倒过来的创作关系》,即赵大鸣《从一个古老的命题中诞生》中所论及的,不应是“形式决定内容”而要由“内容决定形式”。另一个是《一个打碎了的“神圣光环”》,指的是民间舞“课堂”阶段确立的“形式范本”,似乎成了必须让舞台制作膜拜的“神圣光环”。张继钢将晚会命名为《献给俺爹娘》,以其表现的人物内容——俺的父老乡亲的神圣,打碎了民间舞课堂“形式范本”的“神圣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