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意境说

一、意境说

王国维论曲最有名的莫过于标举“意境说”。他说:“然元剧之佳处,不在其思想结构,而在其文章之妙,亦一言以蔽之,曰:有意境而已矣。何以谓之有意境?曰: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述事则如其口出是也。古诗词之佳音,无不如是。元曲亦然。”“意境说”原是中国古代诗词理论中的重要范畴,其形成有一个很长的历史过程,但直至王国维《人间词话》正式加以标举,现在他又引进到戏曲批评领域中来,被人们誉为“独到之见”。然而,根据上引《宋元戏曲考》中一段论“意境”的话和《人间词话》中的观点,所谓有意境的根本之点在于“写真景物、真感情”,换言之,也就是写景写情,真切自然。实际上,早在明清两代的曲论中,这种思想零零碎碎地时有表述,如谢肇淛曾谈及戏剧“亦要情景造极而止”(《五杂俎》),祁彪佳在评《团圆梦》时也欣赏其“只是淡淡说去,自然情与景会,意与法合”(《远山堂剧品》),后丁耀亢在《啸台偶者词例》中谈及写戏“词有七要”时,其五即“要情景真”黄图珌《看山阁集闲笔》也强调“情生于景,景生于情;情景相生,自成声律”。但是,这些意见终未放在本人曲论的中心或者首要的位置上,故常淹没在其他理论批评之中而未曾引起人们的注目。而梁廷楠《曲话》卷二开始进行理论批评(卷一只是列曲目)的第一则即引《汉宫秋》之《混江龙》及《赚煞》后指出:

写景,写情,当行出色,元曲中第一义也。

很清楚,他是把“写景写情”作为戏曲之“当行”,其出色与否当为批评之“第一义”,确立了他戏曲艺术批评的基本原则。之后,他在具体评曲时,常常用“设景生情,具征巧思”、“事真情切,可歌可泣”、“尽情极太,全曲当以此为冠冕也”等语来赞美一些他认为成功的作品。梁廷楠有意将“意境”说引进戏剧批评领域,不仅表现在一般地强调“写景写情”,而且还好用古代“意境”说中常用的一些概念术语,如“味”、“情韵”、“韵致”、“神韵”、“意在言外”、“不尽之意”等等。比如他说:

言情之作,贵在含蓄不露,意到即止。……元人每作伤春语,必极态而出。白仁甫《墙头马上》……其《鹊踏枝》一曲云:“怎肯道负花期,惜芳菲,粉悴胭憔也绿暗红稀。九十春光如过隙,怕春归又早春归。”如此,则情在意中,意在言外,含蓄不尽,斯为妙谛。

《红楼梦》工于言情,为小说家之别派,近时人艳称之。……近日荆石山民亦填有《红楼梦》散套,题止《归省》、《葬花》、《颦诞》、《寄情》、《走魔》、《禅订》、《焚稿》、《冥升》、《诉愁》、《觉梦》十六折而已,其实此书中亦究惟此十余事言之有味耳。其曲情亦凄婉动人,非深于《四梦》者不能也。

这就清楚地表明:梁廷楠已将“意境说”较具规模地引进到戏曲批评领域中来,并已将它作为评价戏曲艺术的主要标准,只不过没有将“意境”两字加以概括而明确标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