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
民初的戏剧理论批评中,时常出现“新剧”概念。1907年之前,“新剧”概念的涵义还比较宽泛,笼统来说,包括经过改编的传统戏曲和模仿西方戏剧的西洋派新剧。前者选用了新的题材,或采用新的化妆造型,但舞台上仍采用传统戏剧的表演形式,可谓“旧瓶装新酒”,也被称为“新戏”、“新编戏”、“古装新剧”、“改良京剧”等。后者模仿西方戏剧的表现形式,采用分幕式结构,表演以说白为主,运用了写实的灯光布景等舞台表现形式,也被称为“文明戏”、“文明新戏”、“新剧”。
关于“新剧”的所指,冯叔鸾曾在一文给我们提供了“伶界革新”四个时期:
伶界革新之第一期人物,北有田际云(即响九霄)……南有汪笑侬,曾于戊戌秋排《党人碑》,以讽刺时局;第二期之人物则为孙菊仙、小子和、夏月珊、潘月樵等……第三期则为新剧之人物……第四期则为春柳社之开演,上海之新剧团当极盛时,不下二十余。然其有训练、有修养者,当以春柳为之冠,此凡曾观新剧者所能言也。[1]
这四个时期之内,田际云和汪笑侬排演的新编京剧、孙菊仙等排演的时事新剧、取法旧剧的新剧和春柳社开演的仿西洋戏,在1907年前的评论中一般都被称为“新剧”。如《民权报》评论汪笑侬:“近且应聘入都,日从事于编排新剧,以学有本原之人,出其余力,为剧界启涤新机,将来之发达可操左券矣。”[2]
洪深《从中国的新戏说到话剧》一文中阐述的更为具体,文中说,“新戏”的涵义有三个层次。梅兰芳后来编的《黛玉葬花》等新戏,是“新戏”最简单的意义。汪笑侬编的新戏、夏月润新式剧场戏和天津女伶金月梅描写家庭社会的“新戏”,是第二个意义。日本的留学生建立了春柳社,演出的是真正的名副其实的新戏。“自此以后,‘新戏’渐渐的由一个普通名词(即任何新编的戏),变为一专门名词(即某种特别方法作成的戏)了”[3]。所以,自春柳社之后,“新剧”才取得固定和专门的涵义,即以模仿西方戏剧形式为主的西洋派新剧,即现在学界所称的“文明戏”、“文明新戏”、“早期话剧”。
而以春柳社演出代表的时兴“新剧”,是晚清时期风云际会、社会大舞台急剧动荡的产物。上海开埠后,西方传教士、商人、外交人员和外国侨民涌入中国,给中国人带来了话剧、歌剧等全新的西洋戏剧演出形式。同时,报刊兴盛,戏剧救国、戏剧改良主义的思想盛行,“新剧”诞生伊始,便吸引了众多评论者的目光。
1907年2月,春柳社演艺部在日本成功演出新剧《茶花女》,这也是春柳社首场演出,演出摒弃了中国传统戏剧中锣鼓歌唱,全部用对白和日常动作来表达人物内心的情感,剧中人物都是生活化的化妆和服饰,舞台上的桌椅沙发等实物道具俱全,舞台背景是大幅油画,油画中壁炉、花瓶等栩栩如生。同年11月,王钟声领导其春阳社,于上海的兰心剧院上演《黑奴吁天录》,将分幕制、写实舞台布景、口语对白的新剧展现在国人面前。
这是一种与中国传统戏曲完全不同的演出形式,新剧,对于当时中国人来说,一切都那么陌生。尤其是它的表演形式,与中国观众所熟悉的旧剧表演完全不同,新剧诞生后,众多戏剧评论家和观众,以上海为中心,在报刊上发表了大量的戏剧评论,于民初即1914年前后形成了史无前例的新剧大讨论。《新剧杂志》、《俳优杂志》、《剧场月报》、《民权报》等都以提倡新剧、探讨新剧理论为主,《新剧杂志》为早期话剧第一本专业期刊。冯叔鸾、郑正秋、夏秋风、周剑云等也皆在报刊发表剧评,或直接评论演员表演,或对新旧剧表演进行比较,或探讨与表演有关的舞台布置、化妆、布景等内容。虽然当时戏剧评论者极少有专门研修过戏剧艺术,但他们的探讨已经达到很高的理论水平,这场新剧评论热潮中,评论的主题主要围绕以下四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