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启示和神话术语

约伯和书中的角色既不是以色列人，也不是以色列人的祖先。书中的故事开始于耶和华要试探约伯，结束于耶和华对约伯的显现、启示和赐福。希伯来圣经为什么要记载耶和华向一个埋怨、指责他的非誓约民显示？这要在约伯所处的历史背景中考察。

如上所说，亚伯拉罕的庶出后裔和以扫后代在“东方”成为大族之时，正是以色列人在埃及成为大族的那400年。圣经没有关于耶和华在这段时间向人显示的历史记载，而《约伯记》填补了这一空白。在这一时代，他拉家族和非以色列的亚伯拉罕后裔（以实玛利、以扫）家族中，只有少数人知道耶和华之名，崇拜耶和华者更少，其余大多数人与迦南人、迦勒底人混杂，信奉多神教。约伯是知道并崇拜耶和华的典型，他的三个朋友是多神教的神学家，而以利户知道耶和华之名，却不崇拜耶和华。他们之间的争论是耶和华一神论与多神教的争论。

《旧约》全书都记载耶和华一神论反对偶像崇拜，但有一个逐步展开的过程。《创世记》并没有明确谴责偶像崇拜，直到《申命记》中，摩西才明确宣布：“惟有耶和华他是神，除他以外，再无别神”（申命记4：32—35），耶和华之外统统“非真神”（lo））ěloah），“不算为神”（lo el）、是“虚无的神”（ělîlîm）（申命记32：16，17，21）。在此之前，多神教的神被称为“别神”（ǎlōhîm ǎchērîm），甚至“十诫”也只是要求：“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出埃及记20：3），仿佛耶和华之外还有其他神祇的存在似的。产生于出埃及之前的《约伯记》，只能借用当时流行的多神教话语，与多神教的神学家展开论战。

多神教的话语是神话，西亚民族有很多创世神话、起源神话和洪水神话，与世界各地原始部落保留的神话一样，只是圣经前11章中原初启示的蜕变和分化，神话不过是用人的想象，歪曲、模糊地反映惟一上帝的最初形象。多神教中最接近于惟一上帝的形象是至上神，如希腊奥林匹斯诸神的至上神宙斯。闪族大祭司麦基洗德称至上神为“天地的主，至高的神”（创世记14：19）。迦南宗教的至上神名曰“巴力”，意思是“主”，确切地说是“大地之主”。乌加列的神话叙述了巴力获得主权的过程：巴力先从混沌中分出大地和水，又战胜了主宰水的海神亚玛掀起的“大水泛滥”，拯救了大地，再深入水中，打碎了海中大鳄“拉哈伯”的头，最后在“圣山”的颠峰上建立他的“永恒王国”，当“王”统治着天地间的山山水水。^[96]

《约伯记》不是惟一使用多神教话语反驳多神崇拜的圣经经文。《诗篇》把巴力的神话转化为耶和华在红海救赎以色列人的“古时的奇事”（77：11）：“神啊，诸水见你，一见就都惊惶，深渊也都战抖。云中倒出水来，天空发出响声，你的箭也飞行四方。你的雷声在旋风中，电光照亮世界，大地战抖震动”（16—18）。其他诗篇把巴力的神话还原为耶和华在自然界和人类历史中的拯救大能，如“洪水泛滥时，耶和华坐着为王”（29：10）；“神自古以来为我的王，在地上施行拯救。你曾用能力将海分开，将水中的大鱼的头打破”（74：12—13）；“你管辖海的狂傲，波浪翻腾，你就使它平静了。你打碎了拉哈伯”（89：9—10）；“耶和华在高处大有能力，胜过诸水的响声，洋海的大浪”（93：4）；“你要歌颂耶和华。……将地立在根基上，使地永不动摇……你的斥责一发，水就奔跑……你定了界限，使水不能过去，不能转回遮盖地面”（104：1—9）。公元前8—7世纪的先知也用神话说明古时之事是耶和华的主宰：“从前砍碎拉哈伯、刺透大鱼的，不是你吗？”（51：9）“神从提幔而来，圣者从巴兰山临到……他的作为与古时一样……耶和华啊，你乘在马上，坐在得胜的车上，岂是不喜悦江河，向江河发怒气，向洋海发愤恨吗？……大水泛滥过去，深渊发声，汹涌翻腾……你乘马践踏红海，就是践踏汹涌的大水”（哈巴谷书3：3—11）。

《约伯记》中也大量使用类似的神话术语，但有不同的目的：约伯和耶和华用神话提出耶和华一神论的问题和答案，多神教的神学家用神话为多神崇拜辩护。“神”（）ělôah）在书中出现40次，不同的人的“神”所指不同：约伯指惟一上帝耶和华，而他的朋友指多神教的至上神。“耶和华”在书中出现28次，除了约伯2次称颂耶和华的名（1：21，12：9），其余用于开始耶和华与撒旦的对话（11次），以及耶和华最后向约伯的显示（15次）。其他人只字不提耶和华，他们所谓的“全能者”和“神”充其量只是多神教的至上神。

《约伯记》用古诗体写成，极尽诗歌铺陈、回转和神话想象、夸张之能事，不愧为文学瑰宝。我们不能只用文学欣赏的眼光去读它，更要理解其启示意义，不能单凭古代文学的比较，不可纠缠于圣经与中东神话语词上的关联，决定性的解释要参照族父时代耶和华一神论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