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中的天启智慧
《雅歌》是圣经中独特奇妙的篇章,历史上无人怀疑她的正典地位,但对其情歌文体和风格作出很多解释。《雅歌》只有117行,马汶·泊普说,世界文学中没有哪一首短诗引起如此众多的解释和评论。[50]在他的历史综述中,有两种观点值得注意:一是18世纪英国主教罗伯特·劳瑟的解释,他认为这首歌为所罗门和法老女儿的婚礼所作;二是19世纪德里兹施的解释,他认为《雅歌》是一出歌剧。问题是:《雅歌》的历史背景如何与人生智慧的普世意义相协调,它的歌剧情节如何与传统的寓意解经相一致?以下是我们的历史寓意法解释。
(1)所罗门与法老女儿婚姻的历史意义
《雅歌》中有暗示新娘是法老的女儿的证据。比如,新郎把新娘比作“法老车上套的骏马”(1:9),称她为“王女”(7:1);新娘对“耶路撒冷的众女子”说:“我虽然黑,却是秀美”(1:5)。这显然是一个肤色较深的外族女子口吻。
《雅歌》各章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叙事句诗。第1、2两章新娘和新郎共同讲述他们一见钟情的相遇,新郎向她求婚:“我的佳偶,我的美人,起来,与我同去!”(2:10)第3章新娘讲述所罗门到“我母家”(3:4),用黎巴嫩木制造的“华轿”(9),把她迎娶到耶路撒冷,举行“婚筵”(11)的过程。第4章新郎讲述偕同新娘到“基列山”(4:1)、从“黎巴嫩”到“亚玛拿顶”和“示尼珥与黑门顶”(8)的新婚旅行。第5—8章两人讲述婚后生活,其中第5章新娘讲述婚后生活不适应,“因思爱成病”(5:8);第8章新娘表达对兄弟、母亲和小妹的思乡,计划与新郎一起回家探亲,但要“等他自己情愿”(8:4)。
《雅歌》的诗剧与《列王纪上》的历史记载相吻合。所罗门特别重视与法老女儿的婚姻,新婚后“接她进入大卫城”(3:1),《雅歌》中新郎把新娘的颈项比作“大卫建造收藏军器的高台,其上悬挂一千盾牌,都是勇士的藤牌”(4:4)。这似乎是在大卫城中的即兴发挥。此后讲述的黎巴嫩之行,与所罗门建造黎巴嫩林宫的历史记载(列王纪上7:2)吻合。《列王纪上》记载,所罗门在王宫之外专门给法老女儿建造一座宫殿(7:8),但没有给出原因。从《雅歌》中探赜索隐,我们可以找到两点原因:一是专宠法老女儿,专看“书拉密女”(shûlammîth,“完美之女”),而不观看王宫中“玛哈念跳舞”(七十子圣经译作hē erchomenē hōs choroi tōn parembolōn,“像一群军队的女子歌舞”,6:13)。二是迎合法老女儿喜好葡萄园中的生活习惯(1:6,14;2:15),第7、8章中新娘的葡萄园(7:12,8:12)应在所罗门为她造的宫殿的后花园。
《列王纪上》第11章记载所罗门因宠爱许多外邦女子而跟随她们的偶像崇拜。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外邦女子”(11:1)中不包括埃及女子,所罗门随从的别神(5)不包括埃及诸神,也没有为埃及的偶像建造邱坛(7)。所罗门与法老女儿的纯洁爱情没有受到偶像崇拜的污染。相反,所罗门用以色列的基列山、迦密山、黑门顶等名山和耶路撒冷、大卫城、得撒等重镇比喻新娘的美貌,潜移默化地把以色列意识植入法老女儿心中。新娘诉说在耶路撒冷的遭遇:“城中巡逻看守的人遇见我,打了我,伤了我;看守城墙的人夺去我的披肩”(5:7),并不是事实描述,只是用比喻表示不适应异乡习俗。最后,她在耶路撒冷“我自己的葡萄园”(8:12)中的幸福,代替了对埃及地“隐基底葡萄园”(1:14)的思念,表明她的身心已经进入“万军之耶和华的葡萄园,就是以色列家”(以赛亚书5:7)。
所罗门和法老女儿的爱情婚姻既是外邦人皈依以色列人信仰的历史事实,也有上帝召唤外邦人的未来意义。如劳瑟说,《雅歌》预示耶稣这位大卫的子孙和和平之王,迎接外邦人教会作他的新娘。[51]
(2)人类美好的爱情
《雅歌》通过“佳偶”(ra( āh)和“良人”(dōdh)的相互恋慕(těshûqāh),歌颂人类共同向往的美好爱情。“恋慕”是原罪之后的感情,耶和华对夏娃说:“你必恋慕你丈夫”(创世记3:16);对该隐说,罪“必恋慕你,你却要制伏它”(4:7)。制伏了罪的男女之间的恋慕是真正的爱情,这是上帝“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1:27)之后赐予人类的美好感情。
爱情的男女相互恋慕:“我属我的良人,他也恋慕我”(7:10)。恋慕离不开身体的吸引和偎依。新郎赞美佳偶的“美丽(yāphāh,阴性形容词)”(1:15),新娘赞美良人的“漂亮”(yāpheh,阳性形容词,1:16),都指美貌。《雅歌》使用“羚羊”、“母鹿”、“麝香”、“鸽眼”等词语,比喻爱人的可爱形体,毫无肉欲和官能享受的诱惑。比如,新郎说:“你的两乳好像一对小鹿”(7:3),“愿你的两乳好像葡萄累累下垂”(8),形象动人而无色情意味,以致后来的神学家猜测“两乳”象征摩西和阿伦,或旧约和新约,爱上帝和爱邻人,基督的血和水,外在和内在的人,等等。[52]这些猜测并不离谱,因为所罗门智慧的一般特点是天启智慧和人生智慧的结合,《雅歌》中制伏了罪的恋慕与人和上帝的精神之爱可以而且应该相通。
除了对美丽的恋慕,爱情更是心心相印:新娘称新郎是“我心所爱的”(1:7,3:1,3,4),新郎说“我妹子,我新妇,你夺了我的心!”(4:9)“心”(nephesh)是情感的中心,包括精神和欲望。但爱情的欲望不是无节制的情欲:“爱情,众水不能熄灭,大水也不能淹没”;爱情的基础不是物质:“若有人拿家中所有的财宝要换爱情,就全被藐视”(8:7)。
(3)新娘的神圣寓意
如果撇开爱情中“恋慕”的欲望不论,强调爱情之心和圣灵相通,那么爱情和婚姻获得夫妻“二人成为一体”(创世记2:24)的神圣意义。《旧约》用婚姻比喻上帝与人的合约关系,《新约》把教会比作基督“新妇”。犹太教和基督教神学家按照寓意解经的方法解释《雅歌》,自有不可否认的依据。
《雅歌》歌颂的爱情无疑具有天启智慧。它一反现实生活中的一夫多妻制,歌颂新郎对新娘的纯洁、专一的爱情。所罗门有“六十王后,八十妃嫔,并有无数的童女”(6:8),但所罗门称他的新妇是“我的完全人,只有这一个”(9),她是“书拉密女”(shûlammîth),这个词的词根shālēm的意思是“完全”或“和平”。新妇的独一在于“她母亲独生的,是生养她者所宝爱的。众女子见了就称她有福;王后妃嫔见了也赞美她”(6:9)。如果“她母亲”和“生养她者”有圣灵的精神寓意,“众女子”和“王后妃嫔”比喻先知和祭司,那么这个独一的新娘可被解释为圣母玛利亚[53]或基督的教会。[54]
(4)耶和华忌邪的先知体验
新娘声称爱情的专一性:“良人属我,我也属他”(2:16,6:3,7:10)。专一的爱情和排她的嫉妒是同一的:“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所发的电光,是火焰的电光,是耶和华的烈焰(shalhebhthyāh)”(8:6)。有些译本(如NIV,RSV)把yāh译为“强劲有力”或“极猛烈”,取消了《雅歌》中仅有的耶和华之名,如此一来,掩盖了《雅歌》中的爱情与先知书中的体验之间的一个重要联系。
耶和华既是慈爱的神(出埃及记34:6),也是“忌邪的神,名为忌邪者”(14)。“忌邪”即嫉妒,和《雅歌》的“嫉恨”是同一词。“慈爱”和“忌邪”与“爱情”和“嫉妒”的关系一样,是合约或婚姻关系的两个方面。《雅歌》中新娘表达对不忠贞爱人的嫉恨,正是先知感受到“耶和华的烈焰”对违反合约、崇拜偶像的以色列人的惩罚。
在先知书中,耶和华使何西阿两次亲身经历妻子与外人淫乱(1:,3:1),体验到以法莲人王国背叛,何西阿谴责以色列人说:“你们的女儿淫乱,你们的新妇行淫”,“你们自己离群与娼妓同居,与妓女一同献祭”(何西阿书4:14)。耶和华默示耶利米:“你在这地方不可娶妻,生儿养女”(耶利米书16:2),因为犹大国已经背叛她的丈夫耶和华,“新郎和新妇的声音从这地方止息了”(9)。以西结谴责耶路撒冷说:“你父亲是亚摩利人,你母亲是赫人”(以西结书16:3),“你的姐姐是撒玛利亚”,“你的妹妹是所多玛”(46),“哎!你这行淫的妻啊,宁肯接外人不接丈夫”(32)。虽然《雅歌》的主要内容是歌颂专一爱情,但如果没有先知书中嫉恨或忌邪体验的反衬,《雅歌》中爱情与合约之爱紧密相关的主题将得不到充分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