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上帝之民得救
从第73到83的11首诗分为两轮对话,对话围绕被掳以色列人提出“为何容外邦人说:‘他们的神在哪里呢?’”的问题展开。上帝再次拯救以色列民的计划,在对话中逐步明朗。
(1)第一轮对话(第73—75首):诉说冤情
圣经批评者一般认为第73首是“个人哀歌”,乌特文正确地认为这首诗的主体是民族[8],卡库特正确地认为这首诗表达公元前586—535年间的被掳经历。[9]在我看来,这首诗表明被掳的上帝之民与无神信仰的外邦人的冲突。诗中“以色列那些清心的人”指上帝之民,而“恶人和狂傲人”指对以色列人作恶、对上帝狂傲的外邦人。“狂傲人”(hôlělîm)即“终日辱骂”上帝的“愚顽人”(74:22),“愚顽人”(nābhāl)在《诗篇》中特指那些认为“没有神”而肆无忌惮作恶的人(14:1,53:1)。诗人(“我”)伤心地看到,他们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享平安”(73:3),心恶体胖(7),“常享安逸,财宝便加增”(12)。人不但作恶无所畏惧,还“亵渎”、“毁谤”神灵(9)。尤其使“我”难受的是,上帝之民受他们欺压吃尽苦水,他们却说:“神怎能晓得?至高者岂有知识呢?”(11)诗人于是向上帝诉说“恶人享福,信仰徒然”的冤情(13),祈求使他看到恶人的繁华如梦般消逝的结局(20),以坚定“以主耶和华为我的避难所”的信心。
第74首接着第73首的冤情,哀诉耶路撒冷被毁。与先知书强调上帝惩罚耶路撒冷的意义不同,第74首强调上帝敌人胜利后的狂妄,以衬托耶路撒冷被毁的悲哀。“仇敌在圣所中所行的一切恶事”(74:3),一言以蔽之,就是渎神:在神殿中像狮子一样“吼叫”,耀武扬威地“竖了自己的旗为记号”(4),“用斧子、锤子打坏”、“用火焚烧”圣所(7),“亵渎你名的居所,拆毁到地”(8)。渎神者的动机是“我们要尽行毁灭(yānāh)”(8)。
以色列人以上帝之民的身份,把敌人的破坏和掳掠视为对上帝挑战。他们发问:“神啊,敌人辱骂要到几时呢?仇敌亵渎你的名要到永远吗?”(10)这是一个在全板块再三发问的关键问题。诗人确定,任何人渎神企图必将失败。诗人首先回顾上帝“自古以来”的权能和荣耀,说明上帝战胜埃及人的“大鱼”和迦南人的“鳄鱼”,以及上帝安排天地的历史(12—17)。基于过去的救赎,作者祈求上帝未来施行两桩事:一是报复“仇敌辱骂”和“愚顽民亵渎”(18,22—23),二是“顾念所立的约”,拯救“受欺压”、“困苦穷乏”的上帝之民(20—21)。
第75首是上帝以“我”的名义作出的应答。上帝宣布:“我到了所定的日期,必按正直施行审判”(2)。“所定的日期”是对“要到几时”、“要到永远吗”的回应;“公正的”(mishārîm)审判是对作者“心怀不平”(73:3)的回应。上帝宣告的审判信息是:“狂傲人”和“凶恶人”向上帝高举的“角”(4—5),将被“砍断”(10);“地上的恶人”必从上帝忿怒之杯中喝下“搀杂的酒”,喝尽“酒的渣滓”(8)。
(2)过渡(第76首)
接下来的第76首诗是诗人对上帝审判的赞扬。评论者正确地看到,这首诗刻画上帝耶和华的“武士”形象。我们需要指出第76首在板块结构中从第一轮对话转向第二轮的中介作用。上帝的“武士”形象显现于打败“王子”和“地上的君王”的战争之中,这些人指前三首诗中向上帝挑战的“狂傲人”。本首诗强调,挫败他们的是“雅各的神”(6),“在犹大,神为人所认识,在以色列,他的名为大;在撒冷有他的帐幕,在锡安有他的居所”(1—2)。诗人强调这些事实是为了祈求上帝继续合约的恩典。诗人知道灭国被掳是上帝惩罚以色列人背叛,也知道上帝惩罚亵渎他的外邦人并不必定要拯救以色列人;毕竟,上帝过去宽恕的次数够多的了,犯有致命罪恶的以色列人这次还能得到上帝的宽恕吗?以色列人依然是上帝之民吗?带着这一问题,我们进入下一轮的对话。
(3)第二轮对话(第77—83首):温故而知新
第77首开始于诗人的“发声呼求”(1):“难道主要永远丢弃我,不再施恩吗?难道他的慈爱永远穷尽,他的应许世世废弃吗?”(7)第一句话来自《诗篇》22:1:“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十字架上的耶稣临终之前也呼喊这句话(马太福音27:46)。“丢弃”或“离弃”(zānach)在圣经中表示合约的废除,如“行邪淫离弃我,违背我与他们所立的约”,“我也必离弃他们,掩面不顾他们”(申命记31:17,18)。令被掳以色列人担心的问题是:上帝对他们的严厉惩罚是否意味上帝不再有合约之爱(chesedh,“慈爱”)?合约的“应许”()ōmer)是否有效?77:11—78:72读如长篇史诗,述说以色列人不断背叛合约和上帝始终信守合约,用拯救和宽恕的历史,坚定依赖上帝的信心,以克服“我的懦弱”(10)。
这首拯救史诗开始于上帝把“雅各和约瑟的子孙”救赎出埃及(11—20)和西奈立约的奇事(78:1—8)。雅各和约瑟分别是犹大和以法莲以色列史上这对冤家的父亲,大卫王国的分裂是犹大和以法莲代表的以色列十支派长期不和的苦果。诗人历数“以法莲的子孙”背叛合约的罪过,包括:不敢进入迦南地(7—11,参见民数记),在旷野里为水和食物试探上帝(17—31参见民数记);定居迦南之后,忘记上帝的救赎和赐予产业的恩典(40—55),崇拜外邦偶像(56—58);每当遭到惩罚时,才“回心转意,切切地寻求神”(34),但事实证明,他们不过是“用口谄媚他,用舌向他说谎”(36),得到救助后又依旧作恶(37—39,56—57),最后引起上帝的愤怒,致使约柜被掳,祭司被杀(59—64)。这首诗的点睛之笔是:上帝“弃掉约瑟的帐棚,不拣选以法莲支派,却拣选犹大支派,他所喜爱的锡安山”(67—68)。全诗的结论是:大卫之约是上帝宽恕的新起点和救赎的继续(70—72)。
第79首表达大卫子孙的祈求。这首诗再次哀告耶路撒冷被毁的苦难。第73首诉说敌人的狂傲和亵渎使上帝蒙羞,第79首则诉说敌人的毁灭和杀戮使上帝的“仆人”和“圣民”蒙羞,“我们成为邻国的羞辱,成为我们四围人的嗤笑讥刺”(1—4),外邦人幸灾乐祸地嘲笑说:“他们的神在哪里呢?”(8—10)我们记得,这一问题是亚述王向耶路撒冷提出的挑战。一个半世纪之后,诗人祈求上帝“因你名的荣耀”,“为你名的缘故”(9),回应敌人的挑战,“将你的忿怒倒在那不认识你的外邦和那不求告你名的国度”(6)。诗人更祈求上帝纪念与他们祖先的合约,而“不要记念我们先祖的罪孽”,施行合约之爱即“慈悲”(8),“赦免”以色列人的罪,把他们从敌视上帝的外邦人压迫下拯救出来(9)。这两个祈求以第78首追忆大卫之约为基础,诗人最后祈求大卫之约永恒有效,以色列人将传诵上帝的拯救“直到永远”,“直到万代”(13)。
第80首表达约瑟子孙的祈求。大卫之约不但是拣选犹大后裔的恩典,以色列其他支派也祈求上帝的拯救:“在以法莲、便雅悯、玛拿西前面,施展你的大能,来救我们”(2)。这三支派诉诸比大卫之约更早的西奈合约的拣选:以色列人好比是“从埃及挪出”、在迦南之地生长的葡萄树,外邦人的入侵和破坏好比“野猪把它糟蹋”(13),“被火焚烧,被刀砍伐”(16);他们于是祈求“耶和华万军之神”(19)“从天上垂看,眷顾这葡萄树”(14)。
第81和82两首是上帝对前两首祈求的回应。在以色列人宗教节日的欢庆气氛中,传来上帝宽恕的声音:上帝一如既往地信守自出埃及起与以色列人的约定,虽然他们再三背约,上帝再次应许:“甚愿我的民肯听从我,以色列肯行我的道,我便速速治服他们的仇敌,反手攻击他们的敌人”;保护上帝之民“永久长存”,“叫他们饱足”(81:13—16)。
接着,“神站在有权力者的会中,在诸神中行审判”(82:1)。这句话常被当作以色列人多神教的历史残余。其实,这里的“有权力者的会”或“诸神”都指自我神化的外邦君王[10],他们是声称“这河是我的,是我所造的”的法老(以西结书29:39),自以为“宝座在神众星以上”的巴比伦王(以赛亚书14:13),迦勒底人“俯伏敬拜尼布甲尼撒王所立的金像”(但以理书3:5—6)。上帝审判他们说:“我曾说:‘你们是神,都是至高者的儿子;然而你们要死,与世人((ādhām)一样;要仆倒,像王子中的一位’”(82:6—7)。以色列人的问题“神啊,敌人辱骂要到几时呢?”(74:10)被转变为上帝审判世上当权者的问题:“你们审判不秉公义,徇恶人的情面,要到几时呢?”(82:2)第一个问题催促上帝为自身尊严、荣耀而惩罚渎神的外邦人,第二个问题表达上帝为人间正义而惩罚邪恶君王的决心。最后一句祈求:“神啊,求你起来审判世界,因为你要得万邦为业”(82:8)。“得万邦为业”是上帝“起来审判世界”的目的,万邦本来是上帝的产业,交给世间君王管理;当君王作恶多端,上帝就要审判他们,从他们手中夺回产业。
第83首是以色列人对上帝审判的回应,祈求上帝对10种外邦人进行审判,他们是以东人、以实玛利人、摩押人、夏甲人、迦巴勒人、亚扪人、亚玛力人、非利士人、推罗人和亚述人(6—8)。诗人没有提到迦勒底人,或是为了避免巴比伦统治者迫害,或如安德森所说,“亚述人”是代表一切压迫以色列人的强权大国的一般称呼。诗人根据士师惩罚米甸人的历史(士师记6—8)预言,那些“要得神的住处,作为自己的产业”(12)的外邦人,最后落得“成了地上的粪土”(10)的下场。根据以往的拯救历,以色列人祈求上帝如秋风扫落叶、野火烧山林那样打击敌人,让狂傲向上帝挑战的外邦人“永远羞愧惊惶”,“使他们知道,惟独你名为耶和华的,是全地以上的至高者”(18)。这一耶和华一神论的结论,重申前首诗中上帝对貌似诸神的万邦君王的审判,并最终回答了被掳以色列人向他们的上帝提出的种种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