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马内利”的兆头(第7—12章)
第7章开始于“亚兰王利汛和利玛利的儿子以色列王比加上来攻打耶路撒冷”(7:1)之时,即公元前735年,是年亚哈斯称王。关于两王进犯的目的,很多研究者认为是迫使亚哈斯加入反亚述的联盟。《以赛亚书》却明确告诉我们,他们的目的是要“立他比勒的儿子为王”统治犹大国(7:6)。圣经中没有“他比勒的儿子”的其他记载,“他比勒”(ābě)al)是亚兰人姓名,企图用外族人代替大卫王室成员当王不符合“大卫之约”。耶和华要以赛亚转告亚哈斯,入侵的两王只是“两个冒烟的火把头”,不必动摇,“心里胆怯”(7:4)。以赛亚并预言,两王都将失败,“六十五年之内,以法莲必然破坏,不再成为国民”(8)。北国在公元前721年被亚述灭亡,但大规模迁移和安置以色列民的计划(列王纪下18:11)直到亚述王阿萨尔哈东末年,即公元前669年才执行完毕,距以赛亚说预言的735年恰好65年。[31]
为了证明预言的可靠,以赛亚要求亚哈斯向耶和华“求一个兆头”(7:11)。“兆头”指现在可见的事情,以预示更大的心愿也将如愿以偿;可以说,“兆头”()ôth)是先知预言的前验,而“见证”是后验。亚哈斯以“我不试探耶和华”为由,拒绝求兆头。以赛亚说:“大卫家啊,你们当听!你们使人厌烦岂算小事,还要使我的神厌烦吗?因此,主自己要给你们一个兆头,必有童女((alěmāh)怀孕生子,给他起名叫以马内利”(13—14)。这句话有很多疑难之处:以赛亚为什么称“不像他祖大卫”(列王纪下16:2)的亚哈斯为“大卫家”?(alěmāh的意思是“童贞女”还是“少女”?谁是“以马内利”?流行的解释认为这句话预言玛利亚生耶稣,但困难在于,耶稣诞生不是亚哈斯或以赛亚能够看到的“兆头”,而是圣经所有预兆和见证围绕的中心。有一种解释认为,“以马内利”代表亚哈斯的儿子何西家。[32]这个解释不但合理,而且重要。我们的理由如下:
第一,与希西家出生年龄符合。历史书关于希西家年龄只有一句话:“何细亚第三年,犹大王亚哈斯的儿子希西家当政。他当王的时候年二十五岁,在耶路撒冷当政二十九年”(列王纪下18:1)。“当政”和“当王”出于同一词melekh,但我们要区分词意细微差别。北国的“何细亚第三年”即公元前729年,南国君王亚哈斯摄政,希西家临朝执政;公元前715年亚哈斯退位,希西家独立当政;4年后亚哈斯死后,710年正式称王,是年25岁。因此可推算希西家出生于公元前735年。他独立当政的“二十九年”从公元前715至686年。这个年谱可以解决《列王纪下》第18章中关于希西家年代的难题。
第二,与亚述王室档案的记载符合。从临朝执政的729年算起,“希西家王第四年”(18:9)即723年,亚述包围北国都城撒玛利亚,“希西家王第六年”(18:10)即725年,攻陷撒玛利亚。从独立当政的715年算起,“希西家王十四年”即701年,亚述西征,进犯南国。
第三,与《以赛亚书》与历史书其他记载相符合。以赛亚预言说:“我必使孩童作他们的首领,使婴孩辖管他们”(3:4)。亚哈斯和玛拿西临朝执政时12岁(列王纪下17:1,21:1,参见本节2条),可谓“孩童”,希西家开始临朝执政的“何细亚第三年”(18:1)才6岁,是谓“婴孩”。《历代志》记载亚兰王利汛和以色列王比加进犯时,杀了亚哈斯王的儿子玛西雅(下28:7),这符合两王进犯的目的是立外人在南国作王(以赛亚书7:6)。亚哈斯后嗣被杀,而又不求告耶和华,“大卫家”面临绝后危险,这岂不是以赛亚所说“使我的神厌烦”(7:13)的事吗?以赛亚接着说的童女生子不正是耶和华保佑“大卫家”的兆头吗?
第四,与希西家经历符合。《以赛亚书》预言:“在这孩子还不晓得弃恶择善之先,你所憎恶的那二王之地必致见弃”(7:16)。果然,利汛和比加在希西家3岁时(公元前732年)被杀。以赛亚又预言:“到他晓得弃恶择善的时候,他必吃奶油与蜂”(7:15),这是因为那时亚述王南下(17),埃及和亚述在南朝领土交战,庄稼和草场被践踏(18—19),“遍地满了荆棘和蒺藜”(24),只能养母牛犊和母绵羊,“在境内所剩的人都要吃奶油与蜂蜜”(22)。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与第7—12章的主题符合。第6章最后记载耶和华关于“残干”和“圣洁种子”的承诺。第7章开始耶和华要以赛亚带着“儿子施亚雅述”(7:3)去见亚哈斯。“施亚雅述”(Shear-Jashub)的意思是“剩余的将回归”。耶和华赐予以马内利(“与神同在”)出生的兆头,又要以赛亚写下“玛黑珥沙拉勒哈施罢斯”(Mager-Shalal-Hash-Baz,就是“掳掠速临,抢夺快到”的意思)(8:1)。以赛亚把这个短语作为他和女先知妻子怀孕生下的儿子的名字。耶和华说:“在这小孩子不晓得叫父叫母之先,大马士革的财宝和撒玛利亚的掳物,必在亚述王面前搬了去”(8:4)。就是说,这个与以马内利同岁的孩子出生后3年之内,亚兰国和北国在劫难逃。
(1)大势所趋
以赛亚巧妙地用大河比喻亚哈斯和希西家时期的趋势:“这百姓既厌弃西罗亚缓流的水,喜悦利汛和利玛利的儿子;因此,主必使大河翻腾的水猛然冲来,就是亚述王和他所有的威势,必漫过一切的水道,涨过两岸;必冲入犹大,涨溢泛滥,直到颈项”(8:6—8)。“这百姓”指犹大人,“西罗亚”(Shiloah)是从东部山区汲沦溪源头基讯引到耶路撒冷西部的水池,供应全城用水。西罗亚又称“上池”,以赛亚在此会见亚哈斯(7:3),希西家代表也在此地会见亚述王的使者(列王纪下18:17)。“西罗亚缓流的水”象征耶和华保佑的耶路撒冷的平安,“喜悦”(meśôś)和“厌弃”(mā)as)是双关语,表示犹大人放弃和平,爱好与两王交战;“大河”即亚述所在幼发拉底河的“翻腾的水”乘势冲入巴勒斯坦,既淹没亚兰国和北国,也冲入犹大。
在水淹到犹大颈项的生死关头,“以马内利啊,他展开翅膀,遍满你的地”(8:8)。这句话是双关语,表示神因为希西家而与他的犹大地同在。这句话的意思可参照历史书对希西家的赞扬:“耶和华与他同在……他背叛、不肯侍奉亚述王”(列王纪下18:7);“不要因亚述王和跟随他的大军恐惧、惊慌,……与我们同在的是耶和华我们的神”(历代志下31:7—8)。
《以赛亚书》预言“列国”组织反亚述同盟的失败:“任凭你们同谋,终归无有任凭;你们言定(‘计划’),终不成立”;但南国不会失败,“因为神与我们同在”(8:10)。以赛亚预言,百姓要求与外国结盟(qesher),南国不应结盟,应依赖耶和华。但是,“以色列两家”都将受结盟政策所害:北朝“绊脚跌倒,而且跌碎”,南国“陷入网罗缠住”(8:15)。在复杂多变的战争和外交局势中,耶和华赐给以赛亚的三个兆头一一实现。
(2)掳掠、抢夺的兆头
亚述王是耶和华从“大河外赁的剃头刀”,清除本地的罪恶入“剃去头发和脚上的毛,并要剃净胡须”(7:20)。亚述被上帝“打发”来攻击亵渎的国民,受“吩咐”攻击上帝“所恼怒的百姓,抢财为掳物,夺货为掠物,将他们践踏,像街上的泥土一样”(10:6)。果然,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横扫反亚述同盟各国,灭亚兰国。接着攻打“以法莲和撒玛利亚”(9:10)。北国内外交困,但仍不悔改归向耶和华,“因此,耶和华一日之间必从以色列中剪除头与尾,棕枝与芦苇”(9:14)。“头”指尊贵人,“尾”指假先知(15),“棕枝与芦苇”指百姓中的富人和穷人,他们受尊贵人和假先知诱导“走错了路”(16),被邪火焚烧,“百姓成为火柴”(19)。兄弟自相残杀,“玛拿西吞吃以法莲,以法莲吞吃玛拿西,又一同攻击犹大”(21)。这是北国在公元前732—721年灭亡前的败坏和悲惨。
(3)悔改复兴的兆头
公元前732年,亚述掳掠、践踏北国北部和约旦河东岸的西布伦和拿弗他支派土地,其他外族人也涌入,社会处于无政府状态。以赛亚把此时此地比作士师时代米甸人“毁坏全地”的日子(士师记6:5),那时,“以色列人因米甸人的缘故,极其穷乏,就呼求耶和华”(6:6),耶和华就解救他们。同样,耶和华现在要“折断”这地方的人“所负的重轭和肩头上的杖,并欺压他们人的棍”(9:4)。
但是,历史不会重复,上帝不只解救以色列人,“外邦人的加利利地得着荣耀。在黑暗中行走的百姓看见了大光;住在死荫之地的人有光照耀他们”(9:1—2)。耶稣开始在加利利传福音,“这是要应验先知以赛亚的话”(马太福音4:14)。被耶稣所应验的以赛亚的话不止福音书引用的9:1—2,接下来一句说:“因有一婴孩为我们而生,有一子赐给我们。政权必担在他的肩头上。他名称为奇妙、策士、全能的神、永在的父、和平的君”(9:6)。这个“婴儿”和“子”是大卫王室后代,“他必在大卫的宝座上治理他的国,以公平公义使国坚定稳固,从今直到永远。万军之耶和华的热心必成就这事”(9:7)。这两段是对未来基督的预言,同时也是当下“以马内利”的兆头;“从今直到永远”指从希西家到耶稣降生,上帝始终“热心”地“成就”他对“大卫之约”的应许。
(4)“与神同在”的兆头
以赛亚不但揭示亚述人胜利的原因,而且说明他们必然失败的原因。亚述人只是耶和华用来惩罚罪恶的“怒气的棍”,“恼恨的杖”(10:5);“然而,”以赛亚说,亚述人“不是这样的意思,他心也不这样打算”(7)。他们认为所有敌国的偶像都不能抵挡他们,“这些国雕刻的偶像过于耶路撒冷和撒玛利亚的偶像。我怎样待撒玛利亚和其中的偶像,岂不照样待耶路撒冷和其中的偶像吗?”(10:10—11)亚述人把耶和华与列国的偶像等量齐观,不但是混淆是非错误,而且颠倒本末的狂妄,用以赛亚的比喻说,好似斧头向樵夫自夸,锯子向木匠自大,又好像是棍子要抡起使棍者,木杖要举起用杖人那样荒唐可笑(10:15)。耶和华回应说:“我必罚亚述王自大的心和他高傲眼目的荣耀”(12),上帝要反手攻击他的工具:以色列的圣者如火焰,一日就“将亚述王的荆棘和蒺藜焚烧净尽”(17);公义如水“涨溢”(10:22),压倒滔滔大河;上帝之鞭攻击他,耶和华的杖举起,“像在埃及一样”(26)。
亚述灭亡的兆头在它最强盛时业已暴露。萨尔贡二世四处讨伐,公元前711年从撒玛利亚向南渡过南国的隘口,逼近离耶路撒冷只有10公里的迦巴,驻兵橄榄山对面的挪伯,遥望圣殿山,准备发动总攻(10:32)。此时米罗达巴拉但攻占巴比伦,萨尔贡二世不得不撤退回国,耶路撒冷安然得救。以赛亚指着这一兆头说:“看哪,主万军之耶和华以惊吓削去树枝,长高的必被砍下”(33)。
《以赛亚书》接着说:“从耶西的残干(matstsbhāh)必发一条,从他根生的枝子必结果实”(11:1)。垂危的大卫王室的新生苗裔(chōthe)初显于希西家,成熟于基督的枝干(nētser)。希西家于715年独立当政,显示了“以马内利啊,他展开翅膀,遍满你的地”(8:8)的兆头,这是预示永恒大卫王国的兆头。第11、12两章揭开了6:13所说“残干”的谜底:近指希西家改革,远指大卫子孙耶稣的上帝之国,其中的每一句话无不在新约时代实现。
圣经批评者认为以赛亚不可能有如此超前的神学思想,因此断定必是被掳后的添加。但是,经历了希西家改革和熟知同时代先知书的以赛亚,完全拥有预见遥远未来的灵感。第11章的一些词汇,如“耶和华的灵必住在他身上”(11:2),“以敬畏耶和华为乐”(3),“以公义审判贫穷人,以正直判断世上的谦卑人”(4),“作万民的大旗,外邦人必寻求他”(10),“主必二次伸手救回自己百姓中所余剩的”(11),“以法莲必不嫉妒犹大,犹大也不扰害以法莲”(13),是先知书中预言和历史书对希西家赞扬的提炼,而第12章读如大卫诗篇中耶和华赞歌的浓缩版。因此,可以肯定《以赛亚书》中关于新约时代的预言和启示没有离开公元前8世纪的历史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