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兴起的社会条件
哈拿用“勇士”与“跌倒的人”、“饱足”与“饥饿”、“多有儿女”与“不生育”、“死”与“活”、病危“下阴间”与康复“往上升”、“贫穷”与“富足”、“卑微”与“高贵”等七个对比(2:4—7),歌颂“耶和华是大有智识的神,人的行为被他衡量”(3)。哈拿的生活经验是她的颂歌的脚注。哈拿是以利加拿的两个妻子之一,因为不生育,另外一个“使她生气”(1:6),“以致她哭泣不吃饭”(1:7)。哈拿虔诚地祈求“万军之耶和华”赐给她一个儿子;“耶和华顾念哈拿”,她生了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1:19,2:21)。撒母耳是头生子。
撒母耳的父亲以利加拿是利未人哥辖族的后代(历代志上6:27),撒母耳刚断奶就被哈拿还愿作细耳人归与耶和华,与大祭司以利一起生活。哈拿每年为他作一件小外袍,撒母耳穿的“细麻布的以弗得”(2:18)是哈拿所制。律法规定大祭司的圣服以弗得镶金嵌玉(出埃及记25:7,28:4—31,35:9);哈拿为撒母耳制作的以弗得是朴素的小外袍,只是细麻布与以弗得圣服的质地(28:6)相同。自撒母耳之后,细麻布的以弗得成为祭司的一般服装(撒母耳记上22:18),不独是大祭司的服饰。撒母耳不是亚伦的后裔,按律法不能世袭祭司职位,他在以利死后接任士师。与其他士师不同,撒母耳是耶和华特为膏立君王准备的先知。
(1)先知运动的兴起
圣经详细记载耶和华第一次召唤还是“童子”的撒母耳的经过。一天夜里,撒母耳和以利在约柜旁睡觉,耶和华四次呼唤撒母耳,前三次撒母耳以为以利在叫他,第四次才照着以利的嘱咐回答“请说,仆人敬听!”(3:10)耶和华对撒母耳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在以色列中必行一件事,叫听见的人都必耳鸣”(11)。这件事是不是“必永远降罚”以利家呢?不是,人们为之“耳鸣”的大事是振聋发聩的先知之言。
圣经说“当那些日子,耶和华的言语稀少,不常有默示(chāzān)”(3:1)。撒母耳作先知的过程改变了这一局面。撒母耳成长过程中,“耶和华与他同在,使他所说的话(dābhār),一句都不落空”(19)。耶和华与撒母耳同在的主要方式为“默示”。这是继“面对面与摩西交谈”和“耶和华灵降在士师身上”之后,耶和华显现的第三种主要方式,撒母耳之后的先知无不受默示说话。只是由于耶和华的默示,先知才能成为具有广泛影响的社会运动。
从词源学上说,“默示”,这个词为希伯来文的“看”(3:1,或rā)āh,3:15)。圣经说:“耶和华又在示罗显现(rā)āh),因为耶和华将自己的话默示(gālāhl)撒母耳。撒母耳就把这话传遍全以色列”(3:20—21)。这些表述先知特征的关键词来自“看”的两个词根:r)h和chzh,以及“说”的两个词根dbr和ngd,如“先见”(chāzeh或rô)eh),上帝的“话”(dābār),“先知”(nābî))和“说”(nāgad)。
由于撒母耳把耶和华的话“传遍全以色列”,他说的话“一句都不落空”,于是“所有的以色列人,都知道耶和华立撒母耳为先知”(3:19—20)。这说明撒母耳的成长伴随着上帝的默示扩大感化社会的过程。先知不再是一、二个人,以色列各处出现的“一班”(10:5,10)或“一伙”(19:20)先知们(nebhî)îm)。他们或受撒母耳“监管”(19:20),或是自发的模仿者。他们的行为特征是“受感说话”(nābā)),并伴有鼓瑟笛琴等音乐(10:5)。从表面上看,先知运动与其他文化传统巫师在歌舞中的迷狂活动颇为相似。所不同的是,先知运动是耶和华默示所产生的社会影响,并无迷信色彩。先知运动是以色列王国兴起的必要条件,只有得到代表耶和华意志的先知群体的拥戴、膏立和监督,以色列的君王才有正当性和合法性。
(2)旧祭司的衰落
先知运动的兴起与祭司制度没落形成强烈反差。《士师记》最后一章提到时任大祭司的非尼哈家族传人(20:26)在内战中起到关键作用,这标志形同虚设的祭司制度在士师时代后期开始恢复。《撒母耳记》开始时,示罗的约柜成为祭祀中心,以色列民众每年到示罗过律法规定的节日,向祭司献供奉。那时的大祭司是以利。《历代志》族谱中没有以利的名字,据《撒母耳记》透露,以利是非尼哈的儿子,以利和儿子死后,以利的孙子亚希突接任大祭司(撒母耳记上14:3)。
《撒母耳记》记载以利两个儿子何弗尼和非尼哈的罪恶,他们系统地掠夺百姓的祭物。按律法规定,牛羊祭品要在祭台上烧烤,把油脂献给耶和华(利未记1:12,3:3,等)。以利儿子把刚放在釜鼎里的祭肉叉出,甚至豪取强夺百姓还没有煮的新鲜祭物,以致很多百姓不愿前往献祭;他俩还“与会幕门前伺候的妇人苟合”(2:22)。以利性格软弱无能,教子无方,明知儿子的罪恶而不有力禁止。人类宗教中打着神的旗号骗财骗色的恶人不少,但耶和华不容恶人打着他的旗号,两次强烈谴责和咒诅以利家(2:27—36,3:12—14)。
圣经在与以利加拿家的虔诚的对照中描写以利家的罪恶,在以利的昏庸中描写耶和华的启示:以利加拿全家每年带着丰盛祭品(1:4—5,24—25)到示罗“敬拜祭祀万军之耶和华”(1:3),而何弗尼和非尼哈却大肆掠夺祭脂供膏;哈拿虔诚地向耶和华许愿,而“以利以为她喝醉了”(13);撒母耳“穿着细麻布的以弗得,侍立在耶和华面前”(2:18),而“以利的两个儿子是恶人,不认识耶和华”(12);以利“眼目昏花,看不分明”(3:2),而“耶和华将自己的话默示撒母耳”(3:21)。
耶和华不但咒诅旧祭司的灭亡,而且昭示了祭司的新生:“我要为自己立一个忠心的祭司,他必照我的心意而行。我要为他建立坚固的家,他必永远行在我的受膏者面前”(3:13)。后来的事实证明,“受膏者”是大卫,“忠心的祭司”是大卫王国的祭司阶层,他们“坚固的家”是圣殿。
(3)约柜失而复得
在士师后期,以色列人遇到的最后、最大敌人非利士人。非利士人从爱琴海米诺斯文化圈(始于公元前3000年)来到迦南的殖民者,在以撒时期就已经有了“王”(创世记26:1),王权政治在500年后想必已发展到臻于完善的程度。以色列人在与非利士人的长期战斗中,士师制的弱点暴露无遗。参孙的匹夫之勇,无以抵挡非利士大军。由于“以色列中没有王,各人任意而行”(士师记21:25),非利士人一再入侵,以色列人一败涂地。
此时的士师是以利(4:18),以利甚至不上战场指挥。在无序状态中,“以色列长老”草率地擅自决定把耶和华约柜从示罗抬上战场,“好在我们中间救我们脱离敌人的手”(4:3),以利的儿子何弗尼和非尼哈负责护送约柜。约柜的出现开始引起非利士人的巨大恐慌,因为他们知道“从前在旷野用各样灾殃击打埃及人的,就是这些神”(4:8)。“这些神”表明那些多神教信徒以为耶和华也和他们的诸神一样,只是“希伯来人”的保护神。但是,他们鼓起勇气:“非利士人哪,你们要刚强,要作大丈夫,免得作希伯来人的奴仆”(4:9)。“大丈夫”源自是“勇敢”(chāzaq),指自我振作的人。反之,当时的以色列人自己没有勇气,企图借助约柜壮胆。耶和华不能容忍滥用和亵渎他的圣名,也不护佑恶人。非利士人放胆作战,杀死二万名以色列士兵,掳去约柜。以利的两个儿子也被杀。以利听到儿子被杀、约柜被掳的噩耗,当场跌倒折断颈项而死。耶和华让以利父子承受丢失约柜的耻辱,用这样的方式实现了对以利家的咒诅。
约柜被掳无损耶和华的尊严。非利士人以为他们的保护神大衮(dāghôn)[3]战胜了耶和华,把约柜当作战利品放在亚实突城的大衮庙中。早上发现“大衮仆倒在耶和华的约柜前,脸伏于地”(5:3),就将大衮扶到原位;第二天早上,又发现大衮照样仆倒在耶和华的约柜前,而且“大衮的头和两手都在门槛上折断,只剩下大衮的残体”(5:4)。以赛亚后来说:“埃及的偶像在他面前战兢;埃及人的心在里面消化”(19:1)。非利士的偶像和非利士人的心不也是这样吗?
约柜停留在非利士人之间7个月的时间里,灾祸不断。圣经通过非利士人之口8次提到“上帝之手”(yadh YHWH,4:8,5:6,7,9,11;6:3,5,9)的威力。亚实突城大衮庙被废,全城蔓延痔疮;亚实突人把约柜送到以革伦,以革伦也蔓延痔疮,“合城呼号,声音上达于天”(5:11)。非利士人的祭司和巫师建议用礼遇把约柜送回以色列地,“赔罪的礼物”(6:4)是代表非利士人五城所受痔疮和田鼠之灾的5个金痔疮和5个金老鼠。他们要用牛车行走是否正常来测试灾害是否正常:让两只有乳的母牛拉着载有约柜和赔罪礼物的车自由行走,母牛本应顾念牛犊而不离本地,那可表示灾害“是我们偶然遇见的”;如果母牛拉车反常地直入以色列地,那就表示“这大灾就是耶和华降在我们身上的”(9)。这个计策企图试探耶和华;而耶和华在人的试探中再显奇迹,使约柜平安送入以色列境内的伯示麦。
约柜被掳对以色列人来说是天崩地裂的大事,约柜自行回归让他们欢欣鼓舞,五万人围观在田野约柜。“耶和华因伯示麦人擅观他的约柜,就击杀了他们七十人”(6:19)。这不仅是一个当场惩罚,更是对擅自把约柜抬上战场的以色列人的严重警告。
犹大地的基列耶琳人把约柜接到耶西族的亚比拿达家中,“分派他儿子以利亚撒看守耶和华的约柜”(7:1)。这里有一个疑似之点:耶西是大卫的父亲,亚比拿达是大卫二哥(撒母耳记上17:13—14),是犹大人;而以利亚撒是亚伦的后代,是利未人;为什么说以利亚撒是亚比拿达家的儿子呢?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以利亚撒家族有一人入赘到亚比拿达家。约柜被保管在大卫的父家,后来被大卫迎接到耶路撒冷,最后,坐落在所罗门修建的圣殿作为大卫王国的象征。
(4)信心的恢复
受约柜回归的鼓舞,以色列人崇拜耶和华的信仰逐渐恢复,“过了二十年,以色列全家都倾向耶和华”(7:2)。撒母耳接任士师已20年,他教诲民众除去“外邦的神和亚斯他录”,亚斯他录是流毒甚广的女神,非利士人建有供奉她的庙(31:10),撒母耳特地要求清除这个外邦偶像,才能从非利士人手中解脱。以色列人遵从指示,“除掉诸巴力和亚斯他录,单单地侍奉耶和华”(7:4)。撒母耳见时机成熟,在米斯巴召开以色列公会向耶和华谢罪,祈求宽恕。扫罗后来“在国内不容有交鬼的和行巫术的人”(28:3),这是撒母耳时代开始的反偶像迷信运动的延续。
非利士人前来进攻米斯巴。撒母耳举行燔祭,向耶和华救助。“当日,耶和华大发雷声,惊乱非利士人,他们就败在以色列人面前”(7:10)。这是说非利士军队受到雷电霹雳的打击,惊惶失散。“从此,非利士人就被制伏,不敢再入以色列人的境内”(13)。以色列人乘势追击,夺取了“从以革伦直到迦特”的地区;又与“亚摩利人和好”(7:14),一时四境安宁。
撒母耳“每年巡行到伯特利、吉甲、米斯巴,在这几处审判以色列人”(7:16)。审判不仅是判案,也是宣讲律法和传播先知的话。撒母耳平时住在家乡拉玛(7:17),即父母家乡拉玛琐非(1:1),“也在那里审判以色列人,且为耶和华筑了一座坛”(7:16)。这座坛可能是先知运动的聚集点。在那里,“有一班先知都受感说话,撒母耳站在其中监管他们”(19:20);到那里去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受感说话”(19:21)。撒母耳晚年时先知运动在以色列社会俨然有很大号召力,足以成为君王的监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