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的历史责任

1.守望者的历史责任

“守望者”(tspc)是城墙上的了望哨兵,责任是发现和及时报告异常、紧急情况(撒母耳记上14:16,下18:24,列王纪下9:17,等)。《以赛亚书》中的守望者宣告巴比伦倾倒(21:6)和耶路撒冷复兴(62:6),哈巴谷守望在耶路撒冷城上等候耶和华的回音(2:1)。以西结是这样的守望者:他在特殊地点和时间,承担守望者的特殊责任,用特殊的方式履行职责。

(1)守望的地点和时间

以西结在两河流域迦巴鲁河的“提勒亚毕”(tēlābhîbh,‘洪水墟土’)被召为先知,此地是大洪水的历史遗迹,距“素来为列国的荣耀”(13:19)巴比伦城约170公里。在毁灭人类罪恶的废墟和见证人类骄傲的偶像崇拜中心之间,以西结观望人类的罪恶,向世界发出警戒。这可解释耶和华为什么称他为“人子”(ben-ādhām):以西结不是站在耶路撒冷城墙上的以色列之子,而是有世界眼光的人类之子。他的视野范围,在空间上不但囊括中东世界(第25—33章的七国),而且包括“歌革”(第38—39章)代表的遥远未知世界;在时间上,不但向后追溯到推罗人在“伊甸神的园中”(28:13)的光荣和雅各子孙“不离弃埃及的偶像”(20:8)等不见于圣经记载的历史;而且向前延伸到末世新造的圣殿、应许之地和耶路撒冷(第40—48章)。《以西结书》的世界视野不但超越旧约时代,也超越新约时代;不但是人子耶稣预言的前兆,而且在圣经最后的异象中再次显现。除了《启示录》之外,圣经中没有比《以西结书》视野更宽广、异象更多的经书。

以西结30岁时(“四月初五日”可能是他的生日),即“约雅斤王被掳去第五年四月初五日”(1:1—2),被召为先知。这两个日期表示关键时刻。30岁是祭司任职的开始(民数记4:3,历代志上23:3),但耶和华使被掳的以色列人“无君王、无首领、无祭祀、无柱像、无以弗得”(何西阿书3:4)。以西结失去本该担当祭司的职务,但“耶和华的灵降在他身上”(1:3);“过了七日”,耶和华指定他为“以色列家守望的人”(3:16—17)。“约雅斤王被掳第五年”即西底家在位第五年,据《耶利米书》记载,一年前,耶路撒冷的先知哈拿尼雅与被掳人群中几个恶人遥相呼应,策动了一场反巴比伦的骚动,被尼布甲尼撒镇压。《以西结书》没有提及这场骚动,但书中透露被掳人群的不安心态和气氛与《耶利米书》的记载相同:他们心系千里之外的故乡,寄希望于耶路撒冷的解救,听信假先知对时局的预言,准备在短期内返回耶路撒冷,没人愿意相信先知传达的有违他们心愿的话。在这样的环境和时刻,耶和华召以西结当先知,“作以色列家守望的人”,守望人的责任是“要听我口中的话,替我警戒他们”(3:17)。

(2)守望者的责任

先知几百年来岂不一直警戒以色列人?耶和华岂不因为以色列人不听先知警戒而决心毁灭他们吗(列王纪下17:13—14;24:2—3)?以西结当守望者难道能够扭转逆势吗?耶和华一方面怒不可遏地决定毁灭耶路撒冷,另一方面警戒以色列人不被毁灭。[44]这一矛盾需要设置一个守望者。耶和华说,守望者的警戒既对恶人说,也对义人说;恶人无论是否听到警戒都不会离开恶行,而义人听警戒得救,不听警戒不得救。第3章中守望者与恶人和义人的责任关系如下图所示。

守望者是不被称为先知的先知。在罪恶的时代,先知的眼被封闭,头被蒙盖,默示被封存在书卷中(以赛亚书29:10—11),那些公开声称自己得到默示或梦喻说预言的人都是假先知(耶利米书23:25,33)。在“先知”之名被众多假先知滥用和玷污的时候,耶和华指名以西结为“守望者”。守望者与假先知的区别在于责任;守望者是忧心忡忡的先知,而假先知是报喜不报忧的假守望者:“他们诱惑我的百姓,说:‘平安!’其实没有平安”(13:10)。他们好像是“荒场中的狐狸,没有上去堵挡破口,也没有为以色列家重修墙垣”(13:4—5)。这些狡猾的动物用伪劣泥灰糊城墙,在城破的时刻溜号,“杀死不该死的人,救活不该活的人”(13:19)。

(3)守望者的警戒方式

如上所述,守望者的职责不能挽救恶人,但可挽救义人;守望者也有能否挽救自己的问题:如不履行职责就要为人承担罪责,只有履行职责才可挽救自身。因此,耶和华设立守望者的目的与毁灭耶路撒冷的决定并不矛盾,而与他拯救义人的恩典符合。但是,我们面临另一个矛盾:当时有无可被挽救的义人?耶和华对耶利米说,耶路撒冷城连一个“行公义、求诚实”的人也没有(5:1);对以西结却说,耶和华“拔刀出鞘,从你中间将义人和恶人一并剪除”(21:3);“义人的义,在犯罪之日不能救他”(33:12)。这似乎又是一个矛盾:在没有义人,或义人与恶人一同灭亡的时代,守望者的警戒毫无效果,不能挽救义人,充其量只能挽救自己。

耶和华启发和指示以西结履行守望者职责的方式同样矛盾:一方面“耶和华的灵降在他身上”(1:3),在巴鲁河荒原的上空,显现象征耶和华荣耀、威严和可畏的四活物异象,另一方面回到被掳人群中的以西结“忧忧闷闷地坐了七日”(3:15);以西结一方面吃了写有“哀号、叹息、悲痛的话”(2:10)的书,另一方面“口中觉得其甜如蜜”(3:3);耶和华一方面派遣以西结到以色列家“将我的话对他们讲说”(3:4),另一方面知道“他们不肯听从我。原来以色列全家是额坚心硬的人”(3:7);耶和华一方面使以西结“哑口”,不能责备“悖逆之家”(3:26),以免被他们“用绳索捆绑你”(25),另一方面又说:“我对你说话的时候,必使你开口,你就要对他们说:‘主耶和华如此说。’听的可以听,不听的任他不听,因为他们是悖逆之家”(27)。就是说,以西结要在“知”与“说”、“说”与“不说”、“说”与“不听”的矛盾中履行警戒职责。

无论过去的先知书,还是同时代的耶利米,他们的呐喊无人理睬;人们只相信假先知顺着他们心意所预言的平安喜讯。在这样的环境中,耶和华使以西结“哑口”,直到被掳第十二年得到耶路撒冷被攻破的消息后才开口,“不再缄默”(33:22)。在这7年间,以西结多次在公众面前用象征行为、肢体语言、谜语(chîdhāh)、比喻或寓言(māshāl),表示即将来临的灾祸。固然,每逢“耶和华的话临到”,他都忠实传达“主耶和华如此说”,但只有一次明确记载“我便将耶和华所指示我的一切事都说给被掳的人听”(11:25)。其余的“耶和华的话”都没有公开讲演的背景。比如,“被掳第七年五月初十日”,被掳人群中的长老拜访以西结,“求问耶和华”(20:1)。公元前591年夏天,法老在苏丹战役中战胜巴比伦,长老们大概希望从以西结那里得到即将被解救回归的预言。以西结记录:“主耶和华说:我指着我的永生起誓,我必不被你们求问”(20:3)。同时记录耶和华要求以西结“审问”以色列罪恶的长篇大论(20:4—44),以及要求以西结面向耶路撒冷“滴下”攻击、毁灭的预言(20:45—21:32)。这些话显然不是对长老“求问”的公开回应,或其他听众当面说的话,倒更像是心中的默语,事后的笔记。

(4)守望未来世代

以西结警戒的两种方式可以帮助我们解决约瑟夫说以西结留下两本书的疑难。[45]《以西结书》中记录“主耶和华如此说”的话原初可能是一本不公开的笔记,而对异象的描写和演示动作是另一本笔记。无论何人何时把这两本笔记合成一本书,都不影响这本书的结构,因为以西结标明的笔记日期已经规定了笔记内容的顺序。

以西结警戒的两种方式还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以西结书》的性质和对象。以西结“吃书”和以赛亚“封住书卷”(以赛亚书29:11)的象征意义一样,表示罪恶时代不能理解圣经的默示。以西结对耶路撒冷毁灭及其教训心知肚明,但不再像其他先知那样大声呐喊,公开宣讲。他不是必然毁灭的耶路撒冷的守望者,也无必要警戒亡国一代的犹大人。他是将被拯救的世界守望者,他的责任是警戒下一代的“剩余之民”。他生前不公开的笔记为未来世代而写:为未来“恶人”的同样罪恶立此存照,免得他们抱怨上帝“不教而诛”;也为未来“义人”的悔罪自新而写,使得他们感谢圣经教诲的恩典。

《以西结书》中说:“恶人的恶,在他转离恶行之日也不能使他倾倒;义人在犯罪之日也不能因他的义存活”(33:12)。在亡国时代,义人被社会恶俗和集体犯罪所绊倒(3:20),因此“义人和恶人一并剪除”(21:3)。但上帝不是惩罚和毁灭之神:“我断不喜悦恶人死亡,惟喜悦恶人转离所行的道而活”(33:11)。将有这样的时代,恶人得到“你必定死亡!”的警戒,就“转离他的罪,行正直与合理的事”,这样“他必定存活,不至死亡”(33:15)。或者说,《以西结书》不是对“犯罪之日”的“义人”的警戒,因为那日无人听信守望者的警戒,其实没有一个义人;而是对“为转离恶行之日”的“恶人”的警戒,因为那日的罪人和恶人或可接受前辈教训,因悔改而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