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沉沦的过程
虽然撒母耳代表耶和华剥夺了扫罗的正当性,但扫罗仍然是合法的君王;虽然撒母耳代表耶和华膏立了新的君王大卫,但大卫尚未经过合法程序当王。耶和华不是革命家,没有赋予大卫讨伐暴虐、取而代之的权利。“撒母耳为扫罗悲伤”(15:35),没有采取任何反对扫罗的行动。毋宁说,耶和华是无与伦比的战略家,他让扫罗在倒行逆施中自行丧失合法性,在此过程中显出大卫之义,以使大卫被各方面社会力量拥戴而成为合法君王。
圣经说:“耶和华的灵离开扫罗,有恶魔从耶和华那里来扰乱他”(16:14)。这是说扫罗因被耶和华抛弃而陷入间歇性疯狂。扫罗臣仆为了治愈“恶魔临到你身上的时候”的疯狂,推荐大卫在他面前弹琴。两人遭遇实际上是正气与邪灵的较量,大卫弹琴时,邪不压正,“扫罗便舒畅爽快,恶魔离了他”(23)。
但是,扫罗身上的邪灵使他抗拒耶和华意志,圣经三次写到扫罗“惧怕”大卫得到他的王位。第一次惧怕使扫罗邪灵大发,大卫弹琴正不压邪,扫罗抡枪要把大卫钉到墙上。第二次惧怕使扫罗设下阴谋,以招婿为名,要大卫交“一百非利士人的阳皮”为聘礼,企图“使大卫丧在非利士人的手里”(18:25)。第三次惧怕使扫罗公然下毒手,再次用枪刺杀大卫,公开刺杀未遂就派人夜里到家中暗杀。大卫作诗描写当时的凶险境地:“我虽然无过,他们预备整齐,跑来攻击我”(诗篇59:4);“他们晚上转回,叫号如狗,围城绕行。他们口中喷吐恶言,嘴里有刀”(59:6—7)。大卫祈求耶和华作他的“盾牌”(59:11)和“避难所”(16)。
大卫的出逃得到祭司亚希米勒的帮助。扫罗得到以东人多益提供的情报,下达命令杀害亚希米勒全家。他的手下无人敢执行命令,扫罗便指使以东人多益残杀亚希米勒和身边的85个祭司,连同城中的“男女、孩童、吃奶的,和牛、羊、驴尽都杀灭”(22:19)。耶和华命令扫罗灭绝亚玛力所有人畜,他不遵行;现在他却命令外族人灭绝以色列人中最为高贵的祭司家族所有人畜。大卫写诗谴责多益犯下的人神共愤的暴行:“你的舌头邪恶诡诈,好像剃头刀,快利伤人”(诗篇52:2);“诡诈的舌头啊,你爱说一切毁灭的话。神也要毁灭你,直到永远”(4)。多益只是扫罗的杀手而已,扫罗对祭司阶层大开杀戒,彻底失去他统治合法性的支柱。
扫罗处心积虑杀害大卫,两次到旷野追杀大卫,大卫两次以德报怨,以正压邪;扫罗两次向大卫追悔认罪,但仍继续与之作对。扫罗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行为特征是恶灵阵发、精神分裂的征兆,使他在知错不改、认罪犯罪的泥坑中不能自拔。
非利士人大军压境的关头,“扫罗求问耶和华,耶和华却不藉梦,或乌陵或先知回答他”(28:6—7)。扫罗被上帝、先知和祭司(乌陵)所抛弃,只得寻求民众迷信(“交鬼的妇人”)的保护。他要巫婆招魂而听到的撒母耳声音,可能只是他的幻觉,冥冥之中预感第二天的悲惨下场。“扫罗猛然仆倒,挺身在地”,那是癫痫发作的症状;“那一昼一夜没有吃什么,就毫无气力”(20),则是精神病的昏迷状态。
扫罗战败自杀,自行丧失君王的合法性。他的三个儿子一起被杀,扫罗家族失去有能力的王位继承人,为大卫合法当王铺平道路。扫罗为了“免得那些未受割礼的人来刺我、凌辱我”(31:4)而自杀。“凌辱”和基比亚人“凌辱”利未人的妾(士师记19:25)是同一个词,表示非利士人对俘虏施行性虐待的邪恶。扫罗没有逃过死后的屈辱,非利士人“割下他的首级,剥了他的军装”(31:9),“又将扫罗的军装放在亚斯他录庙里,将他的尸身钉在伯珊的城墙上”(31:10)。先知作者的记录不是为了揭露非利士人的罪恶,而意在说明扫罗的君王尊严丧失殆尽。他的亲族基列雅比居民冒死把扫罗和他儿子的尸身取下火化安葬,才恢复了扫罗最后一点尊严。
祭司传统的史家把扫罗的死因归结为“他干犯耶和华,没有遵守耶和华的命”(历代志上10:13)。扫罗是耶和华拣选的第一位君王,他因圣灵降临而被拣选,成功地打败敌人,提升威望;但是,他因犯罪而被耶和华抛弃,圣灵离他而去,他就在罪中沉沦。圣经详细记载扫罗从成功到失败、直至灭亡的经历,这不是士师悲剧的重复,而是以第一位君王为范例,说明君王正当性和合法性得失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