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兜率所体现的终极超越
弥勒信仰约在4世纪时传入中国，极盛于南北朝，是中国早期最为流行的净土法门。弥勒信仰实际上包括两部分：其一是对当来弥勒佛的信仰，即发愿随弥勒一起，下生未来的清净世间，与闻未来佛的说法，速成正果；其二是对现居兜率天宫内院的弥勒菩萨的信仰，即发愿上生兜率天，亲近弥勒，闻听正法，得不退转。前者又称弥勒下生信仰，后者又称弥勒上生信仰，后者出现较早，前者稍为晚出。
在中国，愿生兜率天的弥勒信仰者，最早当推释道安。慧皎《高僧传》卷五载有：“安每与弟子法遇等，于弥勒佛前立誓，愿生兜率。”道安之后，弥勒信仰逐渐普及，到南北朝时期达到极盛。据《法苑珠林》、《名僧传抄》等载，这一时期信仰弥勒净土的名僧有法祥、道矫、僧业、慧严、道汪、道法、法盛、昙副、昙斌等。《出三藏记集》卷十二载，刘宋明帝撰《龙华誓愿文》，周颙作《京师诸邑造弥勒三会记》，齐竟陵文宣王作《龙华会记》，南岳慧思作《立誓愿文》，皆倡弥勒下生阎浮提之说。这一时期僧俗所造弥勒像多不胜数，最著名的有：完成于梁天监十五年（516）的剡县大佛；北魏献文帝（466—471）时所造大同云冈第十二窟的弥勒倚像，及北魏迁都洛阳后，建于太和、景明、永平年间的龙门石窟大小弥勒像数百尊等等。这些造像的大量出现，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社会上弥勒信仰的风尚。
传说中瑜伽行派的经典是无著菩萨从兜率天听弥勒菩萨讲说而来，玄奘在国内游学时，所学重心主要就在瑜伽经典上，所以很自然的，在出国以前，玄奘就已经建立了弥勒信仰。据记载，玄奘曾绘观自在菩萨、弥勒菩萨像各一千帧，以结善缘。在艰苦卓绝的漫漫取经路上，对弥勒菩萨的至诚信仰是激励他克服一切险阻、战胜一切磨难的重要精神支柱。《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记载，大师西出玉门关时，苦于无人引路，随即到附近寺院的弥勒像前启请，愿得一人相引度关，后果然得一胡僧相助度过险关。
在印度留学期间，对玄奘的弥勒信仰产生直接影响的，当推那烂陀寺寺主、玄奘的亲教师戒贤法师。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一载，玄奘初到那烂陀寺，戒贤曾向他讲述三年前发生的与弥勒的不可思议因缘。当时戒贤患中风，痛苦异常，欲绝食自尽。某日夜间梦见文殊、观自在和弥勒菩萨。戒贤即对慈氏礼拜致敬，并问，“戒贤常愿生睹史天宫，不知能否如愿？”慈氏回答，“你积极传播正法，以后必定往生。”戒贤是当时天竺境内的学界泰斗，他的信仰实践当有一定代表性。可以想见，在当时那烂陀学苑内外，在高僧和学者中间，弥勒的信仰者是很多的。玄奘长期活跃于当时印度的高层佛教界中，其师友对弥勒的崇扬无疑强化了他早已确立的信仰，激励着他同发弘愿，共生弥勒佛所。
除此之外，瑜伽行派祖师往生兜率天宫的传说，也极大强化了玄奘的信仰。《大唐西域记》卷五“阿腧陀国”部分有一段文字，详细记载了唯识祖师往生兜率净土的传说，无著夜升兜率天，于弥勒所受《瑜伽师地论》等，这对毕生学习、弘传瑜伽行派学说的玄奘来说，具有极大的感召力。《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师行状》中就说：“法师从少以来，常愿生弥勒佛所，及游西方，又闻无著菩萨兄弟亦愿生睹史多天宫奉事弥勒，并皆如愿，俱有证验，益增克励。”
来自经典的讲述、师友间的影响、以及祖师往生的感召，都是玄奘坚持弥勒净土信仰的动力。在离开那烂陀寺游历五印的过程中，在伊烂拏钵伐多国，玄奘听说附近伽蓝有观自在菩萨像，能满足众人所愿，且颇灵验，于是也持香花前往求请。在像前发三大愿：一愿归国途中平安无难；二愿依所修福慧生睹史多宫（兜率天宫），事奉慈氏菩萨；三愿菩萨开示，众生是否皆有佛性。第一愿与最后一愿，都与玄奘的毕生弘愿息息相关，玄奘在此将是否能够往生与此两愿一同提出，则可见其对弥勒净土信仰的虔诚。
玄奘圆寂之前，“命嘉尚法师具录所翻经论，合七十四部，总一千三百三十八卷。又录造俱胝画像、弥勒像，各一千帧”。麟德元年（664）正月二十三，玄奘向玉华寺众及翻经大德以及弟子辞别说：“玄奘此毒身，深可厌患，所作事毕，无宜久住。愿以所修福慧，回施有情，共诸有情，同生睹史多天弥勒内眷属中，奉事慈尊。佛下生时，亦愿随下，广作佛事，乃至无上菩提。”
可见，玄奘的意愿就是往生睹史多天弥勒内院。玄奘口说偈语：“南无弥勒如来应正等觉，愿与含识速奉慈颜。南无弥勒如来所居内众，愿舍命已，必生其中！”二月初，玄奘法师病势沉重。二月五日夜半，弟子光等问：“和尚决定得生弥勒内院不？”玄奘笃定地回答：“得生。”言讫，喘息渐微，少间神逝。
由于玄奘在当时佛教界的地位及在僧俗信众中的声望，他对弥勒净土的信仰与倡导，在当时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他与弥勒菩萨的殊胜因缘也得到人们的称扬、赞叹。据说，玄奘之后的道宣律师有感神之德，曾见天神示现。道宣尝问起古代传法僧人德位之高下，问及玄奘，天神赞曰：“奘九生九世修福慧两业，由善业力，往生兜率天，慈氏内众，从弥勒问法，悟解得圣。”
Xuanzang's Attainment of Spiritual Intention and Ultimate Pursuit along Transformation from Fetcher to Translator of Buddhist Sutras
Li Yuan
PhD. Candidate，Institute of Buddhist Studies，Northwest University
Abstract：Xuanzang is made historically brilliant by many things，especially by his westward journey to fetch the Buddhist sculptures and his work in translating the sculptures after return to Tang. Among the many eminent monks who made pilgrimages westward and did missionary work eastward，Xuanzang differentiated himself neither by his voluminous sculpture translation work nor by his political associations and thereby obtained elevated position，but rather by his spiritual intention and ultimate pursuit. Furthermore，among the monk sculpture translators，Xuanzang distinguished himself by his particular affinity with the Consciousness-only theory and his pursuit of the Maitreya Pure Land. The affinity and pursuit were the two cherished feelings that constituted Xuanzang's care for this life and the afterlife，respectively. And as the intensive quest made in his speculative reason conserved and sublimed his supra-rational belief，the two seemingly separated spiritual phenomena had a natural unity within him，accomplishing the value of his this life and the transcendence of his afterlife.
Keywords：Xuanzang，Spirit，Ultimate Pursuit
【注释】
[1]傅新毅：《玄奘评传》，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86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