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驻校艺术教师的角色
访问者:莱拉·甘第尼
受访者:维·维奇

维·维奇戴安娜学校驻校艺术教师
甘第尼:什么原因促使你放弃在中学任教的工作,来到瑞吉欧·艾蜜莉亚学前学校担任驻校艺术教师?
维奇:想要针对意大利中学的艺术教育提出一些负面的评价是轻而易举的事,艺术教育真的很少人注意到。而瑞吉欧吸引我的地方,首先就是在全方位的教育下,使用视觉语言来表现想法与感觉的建构。第二个原因是,工作坊成为教师专业发展的文化推动力,这是30年前,马拉古齐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对我说明的。
甘第尼:在瑞吉欧·艾蜜莉亚,驻校艺术教师是崭新与原创的角色,这并不存在于意大利其他教育系统,这个角色是否已经符合你的期望?
维奇:这25年来的付出就是清楚的答案,这些工作经验让我了解自己作为一个人和一个女人的定位。视觉语言,正如我们以瑞吉欧·艾蜜莉亚教育取向哲学的观点一再说明的,提供来自不同专业领域和社会背景的人持续进行面对面沟通的机会,这自然而然地影响了我对自己个人与专业领域的定位,同时也让我以一种真实的方式来检验、确认每日的工作。

图7-1 幼儿们在工作坊工作的情形
甘第尼:你是否认为你在艺术学院所受的训练太狭隘——举例而言,在担任驻校艺术教师这样一个需要与幼儿共处的特殊职务上,缺乏文理学科方面的背景,而太强调技巧上的学习?
维奇:艺术学院的确有其陈旧不合潮流的训练方法,但是其他学科背景的老师也有同样的情况。艺术训练至少让我的教学不过于制式化——也许较为自由,并带有讽刺、幽默或欢乐的潜在能力。总而言之,我认为我所受的艺术涵养能使我的想法具有某些自由,面对一位驻校艺术教师所应具备的不同风格与心态,能调适得宜。
甘第尼:在如此复杂的幼教组织里,你如何定义工作坊的地位?
维奇:工作坊有两种功能。第一,这个场所可以让幼儿熟练各种不同的技巧,就像彩绘、绘画以及捏制粘土——所有的象征性符号语言。第二,它协助成人了解幼儿学习的过程,它帮助教师了解幼儿如何创造表达上、认知上、象征性的自由工具以及沟通的方式。工作坊对于传统的教学理念产生了一种重要的、创新的以及影响性的作用。马拉古齐已经讨论过这一点(参见本书第三章),而且也表达了我们的看法。
我不确定我们是否已经完全符合我们所持的期望,但至少我相信在每一所学前教育学校设置工作坊,为体系内的新兴教育定位带来了一个深刻的冲击。虽然基本哲学仍旧存在,但工作坊本身确实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而且,每一位驻校艺术教师的个人特质与风格也使得每一个工作坊有不一样的风貌与特色。
我会试着描述一下在我任职的学校里工作坊的地位与重要性。在一开始,我阅读许多有关幼儿绘画的文献资料,当时我发现我对这一方面几乎是门外汉。同时,我也经常与学校里的教师、家长以及教学协同研究人员讨论,试着使他们更加欣赏他们原以为只是单纯美感活动的东西。此外,我知道我对艺术持有预设立场,但说到了解儿童的绘画以及立体创作时,我还是懵懂无知,我尚未领悟到只有不断的探询才能求得了解。
我和老师们一起共同努力引导孩子们开展项目活动,不断地发现我们面对面,就好像看着镜子一样,互相切磋、教学相长。我们试着开拓路径以发展一个新的、从没有人做过的教育方式,也就是诠释视觉语言,并且将视觉语言与其他的语言结合在一起,以获得其意义。
工作坊另外一个重要的功能也就是提供一个进行记录的场所,将记录视为是对大众公开学校所作所为的一种具民主性的机会。在我开始到戴安娜学校任教的半年里,我们已经开放学校,让市民参观幼儿作品的展览。这些儿童的作品带来了许多的惊奇,甚至导致某些奇怪的反应,因为我们竟展出一些通常会先受审查的主题,例如爱以及基督诞生的主题等等。
我相信瑞吉欧·艾蜜莉亚学校利用海报、幻灯片、小手册和录影带等形式,儿童与家庭可以利用的材料,同时也是教师可用以作为在职训练的工具——所制作成的大量记录,是极少数学校可以匹敌的。例如,最近重新整理我们戴安娜学校的档案记录,我们已经累积了超过两百组呈现幼儿所参与过项目与经验的各种大型展示看板(70 cm× 100 cm)。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消逝,我们在瑞吉欧·艾蜜莉亚的工作已渐渐倾向从事更多的研究、视觉教育和记录,幼儿的教育工作和记录已逐渐相互结合与彼此支持。
近年来,我们的兴趣也逐渐转移到分析学习过程以及幼儿不同的想法、活动与表现之间的关联性。所有的记录,不管是书面的叙述、幼儿话语的誊写、照片以及录影带,都成为我们每天“阅读”以及对个人或群体共同的生活经验、进行中的项目,用以批判反省的必备资料来源。这个过程帮助我们建构理论与假设,而这些理论与假设可避免武断或硬生生地加诸在幼儿身上。
然而这种工作方法耗费相当多的时间,而且也不是那么容易,我们也知道还有许多事物需要学习。照相、录音器材、投影机、打字机、摄影机、电脑以及影印机等等,这些都是我们记录、了解、辩论时不可或缺的设备,也为我们的经验作了最好的记载。
在以上种种考量之下,教师与驻校艺术教师角色的兴起,与多年前我初次来这里时的看法是完全不同的,这些角色要求具备更多的能力,不同以往的,包括严格的批判反省能力。我相信驻校艺术教师的出现使我们许多最优秀的项目顺利完成。工作坊的环境经过多年在过程与工具上的修正,已渐渐成为文化的中心。驻校艺术教师与教师之间的关系逐渐成长并更加深入,也影响到教师与幼儿之间的关系。
时间会改变,但惟一不变的是我的工作一直与教师和幼儿一起进行,并且也直接参与教师工作的方式。我相信与教师共同建立一个广大的文化知识根基是很重要的,这种文化知识反映在我们全校所有的工作细节上,这个任务是必须付出无穷的时间与努力才能达成的。
甘第尼:我很好奇经过这么长久的经验,你是否修正了个人的观点与理念,或者你与幼儿、教师之间的关系?而你是否发现了幼儿创造出的新的视觉与象征符号语言?

图7-2 《小女孩说故事》,利用粘土作画
维奇:除了我刚刚所说的之外,我可以再加强说明某些事情。首先,我发现创造力如何成为每个人天性的一部分,对现实生活的阅历又是如何成为主观的或共同合作下的产物,而这整个发现的过程本身,便是一种创造性行为。第二,我发现不论对男孩、女孩、男人或女人,任何人都应持有高度的自尊心,这样才能与真正的兴趣及好奇心相结合。在与幼儿、成人每日交换经验的生活里,我从他们身上所获得的也有明显地成长。我希望,虽然并不确定,这成长能增加我所带给他们的事物。第三,我体会到我们扩大了我们诠释的领域,不论对于工作的过程或是结果。第四,儿童所使用的视觉语言领域也扩大了。这么一来,我们在工作中发展出的新路途与既有的传统不同。例如,我们正试着去了解如何将现实以阴柔与阳刚面表现出来。第五,我知道有越来越多的重要工作是靠幼儿团体的力量才完成的。我们付出许多精力在思考、提供设备与策略去支持这种团体工作方式,这是学习上的重要行动,也是迈向社会能力与成熟的途径。我们仍然继续结合教育理论与实务研究,并以我们自己的、并非完全适当的专业眼光加以过滤。在我任职的学校里,同事都是女性,我们十分好奇我们正一点一滴探索的世界——一个幼儿所建构的世界。同时,我们认为与幼儿的关系正重新唤起我们对于自己童年的感觉,建立起恻隐、好奇、游戏与真正欢乐的感情。

图7-3 维奇与马拉古齐进行记录的讨论

图7-4 假设他们自己影子的位置在哪里

图7-5 进行影子的探索
甘第尼:在你任职的学校里,许多幼儿的作品是如此的精美,这就是艺术吗?有没有属于幼儿的艺术呢?

图7-6 根据新的发现来重新审视她的作品
维奇:我们对幼儿所做事物的评定与对成人艺术作品的评定方式是大相径庭的。因为儿童的作品具有原创性,因此有些人想要将这些作品拿来与知名艺术家作品做比较是常有的事。然而,这种比较是危险的,易流于暧昧不明,特别是如果有人一直不断地作比较,将会导致错误的结论。例如以为幼儿的行为是自然天成的,或者误以为结果比过程来得重要。由简单或有趣的相似性作比较,只会显得个人对幼儿或艺术家的了解是略懂皮毛而已。
另一方面,我认为艺术性的发现——艺术家对观念的突破——应该流传在我们全校同事身上,因为我们可以从他们身上学习。例如,艺术家已知道如何解决光线表现,结合色彩,创造对体积感觉的问题,这些都是非常有趣且能帮助我们与幼儿一起探索新的途径。
甘第尼:多年的工作经验累积,你会给幼儿教师什么样的建议呢?
维奇:说到提供建议,我会有所保留,我们的研究真的是一种探险,经常是充满着刺激与多样化的。我如何针对进行中的探险而给予建议呢?这种欢乐与趣味是来自于幼儿自我引导的学习过程。我希望能经常发生,因为它真的有效,而且也应该让教师们分享。

图7-7 《犀牛》(粘土雕塑作品)
甘第尼:请你再谈谈你与教师们的每日例行工作。
维奇:我们每天见面很多次,每天上午我会先巡视每一间教室。对于每天一开始发生的事物,我特别感兴趣,不管是较大型的项目、较小规模的项目,或者是单独的活动。教师们和我简短地讨论如何介绍某些事物给幼儿,该参与何种活动、该做什么。有时候,我也建议使用某些特殊的材料。早上过一半时,我常会再巡视一次,确定某些特别有趣的事情会在什么地方发生。或者,有时候某位教师会来询问我的意见,或邀请我去参观。之后,在上午结束之前,我至少会拨出15分钟的时间与每一位教师进行协商,而我们经常聚集在一起进行讨论。我的一项重要工作也就是确保教师们想法的整合。我是他们的即时咨询员,因为我所受的训练与教师们不同,我可以帮助他们寻求他们原来并不清楚的主题与项目的可能性。我甚至可能直接介入幼儿的活动,共同创造许多还未发生的机会。例如,有一次我注意到窗外的阳光正照在树后方,树叶的阴影投射到窗户玻璃上,我便将一大张半透明的白纸粘贴在窗户玻璃上。当孩子们来到学校,看见树叶影子的景象时感到很惊讶,接下来便发生了许多事情,孩子们甚至将这些阴影当作是时钟,有一个小朋友说:“看看纸上的图形,就知道现在是午餐时间了。”
当然,我紧紧遵照我们所有主要的长期的项目,我总是发现我们正进行最有趣和最美妙的项目,因为对我而言,从每一个我们进行的项目中,我们又多学了一些,也因此我们与孩子们的默契更好一点。举例而言,我们已经发现影子提供了非比寻常的教育机会,在我们的书《除了蚂蚁,每样东西都有影子》(Tutto HaUn'Ombra Meno Le Formiche,[1])中——正描述这一方面的主题,将视觉表现的方法与科学的假设实验整合在一起,这些远远超越25年前我一开始工作时,对美感表现与有意识探索行为的强调。
[1]出版者:The Comune di Reggio Emilia,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