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外丹派的危机

一、外丹派的危机

道教在唐代有了长足的发展,原因有三,一是在隋末唐初之际站对了政治队伍,这以楼观道宗师歧晖与茅山上清派道士王远知为代表;二是李唐皇室为了巩固政治统治,尊老子李耳为陇西李氏的先祖,认为自己皆是老聃之后,老子创立道家,庄子为其集大成者,而从东汉兴起的道教正是集老庄思想与战国神仙方术于一身的产物,尊老子,既给李唐皇室门楣添彩,又为道教繁盛奠定思想基础;三则是道教一直以“长生不老”“羽化成仙”为终极理想,这又为帝王渴望江山久至万世提供了实现方法,所以道教便在唐代兴盛起来。

使人长生不死的方法,中唐以前道教主流的观点是服食金丹。东汉葛洪在《抱朴子内篇》中说:“夫五谷犹能活人,人得之则生,绝之则死,又况于上品之神药,其益人岂不万倍于五谷耶?夫金丹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火,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服此二物,炼人身体,故能令人不老不死。”[3]《抱朴子》是道教兴起时重要的理论与实际运用的著作,这里葛洪认为服食金丹可使人“不老不死”的观念便为后世炼丹术的发展提供理论基础。但究竟何为“金丹”,《抱朴子内篇·黄白》中有了进一步的解释:“仙经云,丹精生金。此是以丹作金之说也。故山中有丹砂,其下多有金。且夫作金成则为真物,中表如一,百炼不减。”[4]葛洪认为黄金是从丹砂中孕育而出,“黄金入火,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5],所以“黄金”是金丹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这种思想在盛唐时的张真人的《金石砂灵论》中得到进一步的发挥。在此书中,张真人认为,‘黄金者,太阳之正气,日之魄,象三魂也’。黄金是集太阳之正气为一身的‘日之魄’‘日之精’,所以‘服之,肌肤不坏,毛发不焦,而阴阳不易,鬼神不侵,故寿无穷也’”[6]。但这里的“黄金”不再是单纯的自然提取之物,而已经是有“太阳之正气”的物质。

在炼丹术盛行的唐代,根据炼制外丹的方法,唐代外丹派基本被分为三大派:一是推崇葛洪理论的金丹派,二是主张铅与汞合练的铅汞派,三是硫与汞合练的硫汞派。但众所周知,硫、汞和铅都是重金属,虽然道教有“假求于外物以自坚固”[7],以器物坚固不朽之性来孕育自身之性的理念,但长期服食重金属必定会对身体产生损害。“古诗云‘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自秦皇、汉武之后,固共知服食金石之误人矣!”[8]据赵翼《廿二史札记》记载,唐代太宗、宪宗、穆宗、武宗、宣宗都为丹药所误(据考证,敬宗为丹药所误不符史实)[9],赵翼对人们因服食丹药而亡,但后人却不记前车之鉴,继续崇尚丹药的现象感到迷惑,这是因为帝王大臣的死亡与道教外丹派主张服食丹药的措施有密切的关系,那么道教是如何解释“服食丹药而亡”与“长生不老”的关系的?

成书于五代的《钟吕传道集》中这样一段记载:“吕曰:历古以来,炼丹者多矣,而见功者少,何也?钟曰:炼丹不成者,有三也:不辨药材真伪,不知火候抽添,将至宝之物一旦消散于烟焰之中而为灰尘,废时乱日,终无所成者,一也。药材虽美,不知火候。火候虽知,而乏药材,两不契合,终无所成者,二也。药材虽美,火候合宜,年中不差月,月中不错日,加减有数,进退有时,气足丹成。而外行不备,化玄鹤而凌空,无缘而得饵,此不成者,三也。”[10]

由此可知,钟离权是将服食丹药而亡的原因归于炼丹之人不知药材之性,不知炼药之理,不知与天地相合,不当之处在于炼丹之人,并不在药材本身,更不在道教本身。葛洪也说:“天下之事万端,而道术尤难明于他事者也。何可以中才之心,而断世间必无长生之道哉?若正以世人皆不信之,便谓为无,则世人之智者,又何太多乎?”[11]可见,因服食丹药而亡者,错皆在人,不在药。这种盲目的自信,必然引起社会的不满。

韩愈也说:“余不知服食说自何世起,杀人不可计。而世慕尚之益至,此其惑也!在文书所记及耳闻相传者不说,今直取目见亲与之游而以药败者六七公,以为世诫。”[12]同时还阳子在《大还丹金龙白虎论》中也严厉的指责了炼制外丹的不当:“此即神丹凭验,还返功灵,世人枉炼五金,调和八石,呼铅作虎,唤汞为龙,妄配阴阳,错排水火。夸三黄是圣,骋五矾为神,道理既乖,圣意全失,看经究义,寻本穷玄,乱力规绳,递生法则,不从师受,强说己能,斟酌药名,团量火候,炉泥八面,坛筑三层,呪祝神祗,祭醮天地,总是凭空造作,非理修持,不觉体败形枯,颜凋鬓白,虚劳岁月,枉役心神,而望还丹,万无成耳。”[13]

所以,修习外丹术之人的死亡与道教长生不老追求的矛盾、因服食丹药死亡与修习外丹使人长生的矛盾将道教外丹派一步步的推向自身的陷阱中,在社会的质疑与教内的指责中,道教外丹派由此产生了重大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