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文化“交融”下的唐代妇女服饰
如果对汉代和隋唐时期墓葬中的随葬品做宏观上的比较分析的话,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奇特的现象,即隋唐墓中频频出现极具异域特色的身穿胡服的人马(或骆驼)组合。这些新发掘的器物引起了考古学者和历史学者极大的兴趣,有的学者如沈从文就曾指出:“这是历史变迁的写照。”[1]的确,唐代由于中西文化的交流,许多新颖的服饰纷纷出现,胡服在此时的影响巨大。据考古资料证实,陕西乾县永泰公主墓出土的石刻和陶俑中身穿胡服的妇女形象;敦煌莫高窟第323窟初唐《迎佛图》103窟《法华经·化城喻品》中骑马出行的妇女;吐鲁番阿斯塔那唐墓出土头戴帷帽的骑马女佣;韦浩墓里的侍女都真实地再现了唐代当时历史变迁的社会生活场景。
《旧唐书·與服志》载:“百官家口,咸预士流,至于衢路之间,岂可全无障蔽。比来多著帷帽,逐弃冪籬,曾不乘车,别坐檐子。递相仿效,浸成风俗,过为轻率,深失礼容。前者已令渐改,如闻犹末止息。又命妇朝谒,或将驰驾车,既入禁门,有亏肃敬。此并乖于仪式,理须禁断,自今已后,勿使更然。即天之后,维帽大行,幕籬渐息。”[2]考古出土的吐鲁番阿斯塔那第187号墓出土的骑马女俑头戴帷帽,纱网尚存,三面遮障,正面露出妩媚的朱唇与桂叶双眉。这个墓葬出土的墓志和文书分别属于武周和天宝初,反映的正好是“则天之后,帷帽大行,冪籬渐息”的情形。
《旧唐书·與服志》亦载:“中宗即位,官禁宽弛,公私妇人,无复冪籬之制。开元初,从驾官人骑马者,皆著胡帽,靓妆露面,无复障蔽。士庶之家,又相仿效。”[3]“帷帽之制,绝不行用。俄又露髻驰骋,或有著丈夫衣服靴衫,而尊卑内外,斯一贯矣。”[4]开元初年,宫人跟从皇帝出行骑马者,都戴胡帽。这种胡帽有的是尖顶的,有的则形如圆如钵,其帽耳可以上翻,也可以遮住耳朵,但不论哪种戴法,都是“靓妆露面,无复障蔽。”有一点应当指出的是,并非只有官人戴胡帽,吐鲁番阿斯塔那出土唐西州绢画上的仕女,也戴胡帽。除此之外,胡帽在开元以前就是时髦的东西,中宗景龙二年(708)入葬的扬州大都督韦浩墓中,就有了戴高顶毛胡帽的侍女。而开元时期戴胡帽的现象已经十分普遍,所以甚至连开元十九年的敕书也规定:“帽子皆大露面,不得有掩蔽。”[5]
值得注意的是,唐朝妇女的胡服,不同于男子。男子的胡服,除袴褶外,多是与汉民族服式相结合而形成的一种“胡化”了的新装;而女子的胡服则多直接接受胡人的服饰,不再加以改变。
在穿着态度上,唐代的妇女极为开放和考究。众所周知,中国自古就将裸露的人体视为洪水猛兽,从有史可查的年代起,服装的遮体一直是十分严谨的,而女性的服饰和穿着打扮,则更是注意的重中之重。儒家经典之作《礼运》中,劝诫女人“出必掩面,窥必藏行”,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得任意展露身体。所以说,唐朝女服能有如此开放的风气,多少是与胡人崇尚张扬个性的特点分不开的。
唐代著名的永泰公主墓壁画中所绘侍女,韦顼墓所绘妇人,大都裙衫宽松富丽,袒胸露乳。周《簪花侍女图》中所绘妇女不着内衣,仅以透明纱衣蔽体,轻衫犹如抹胸。另据《全唐诗》提要,李群玉《赠歌妓诗》曾云:“胸前瑞雪斜灯照。”[6]方干《赠美人》:“粉胸半掩凝晴雪。”[7]
此外,我们还从有关唐朝的壁画和出土俑中看出,唐朝女性穿戴男性服装的现象相当普遍。如陕西乾县永泰公主墓道中的《唐人双陆图》壁画,画中的妇女形象是头戴幞头,身穿圆领窄袖袍衫,足登乌皮靴。这种穿戴,与当时男子几无差别。武则天之女太平公主穿着只有男子才穿的紫衫玉带、皂带折上巾,出现在高宗大宴会上。到玄宗时,女着男装就更普遍了,《旧唐书·舆服志》说,玄宗开元初,“或有著丈夫衣服靴衫,而尊卑内外,斯一贯矣”。当时一些守旧人士不满于男女服饰无别,认为颠倒了阴阳。“妇人为丈夫之象,丈夫为妇人之饰,颠之倒之,莫甚于此”[8]。但不可否认这种风气反映了当时唐代社会的开放和礼教的松弛。另据史料载,“吾闻禁中有金鸟锦袍二,昔玄宗幸温泉与贵妃衣之”[9],皇室如此,士庶之家亦竞相仿效,至开元后期,妇女就敢于着男装游于市肆之中了,“或有着丈夫衣服、靴衫,而尊卑内外斯一贯矣”[10]。这种女性服装男性化,除了表明唐代女子地位上升外,还反映了唐代妇女刚健大胆的审美追求和对礼教的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