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旧唐书》卷一九四《突厥传》记载:
“(武德)二年二月始毕帅兵渡河至夏州,贼帅梁师都出兵会之,谋入抄掠,授马邑贼帅刘武周兵五百余骑遣入句注,又追兵大集,欲侵太原。”
这一记载表明始毕可汗改与唐结盟的政策为联合刘武周打击唐朝,这一计划虽因始毕可汗的暴死而暂时搁浅,但刘武周并没有停下进攻河东的脚步“(武德二年)夏四月,刘武周引突厥之众,军与黄蛇岭”[14]旋即攻陷并州(今山西太原)以东的榆次,进围并州,但由于并州有“强兵数万”把守,难以速决,因此刘武周在包围并州之后挥师南下,连陷平遥(今山西平遥),介州(今山西介休),并于雀鼠谷大败唐军总管李仲文,进而围攻浩州,高祖李渊以裴寂为“晋州道行军总管,讨武周,听以便宜从事”[15]但在索度原一役中大败亏输,至此(武德二年八月)“晋州以北城镇俱没,唯西河独存”[16]。太原成了一座孤城,刘武周率兵再次包围并州。“(李)元吉夜出兵,携其妻妾弃并州还长安”[17]。刘武周攻陷并州,之后刘武周大将宋金刚在山西南部连续攻陷晋州,绛州到达黄河渡口龙门,唐政府在河东地区绝大部分领土均已丢失。关中震骇,李渊甚至考虑“贼势如此,难与争锋,宜弃大河以东,谨守关西而已”[18]。
刘武周仅用了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占领了河东地区的大部。那么刘武周此次占领河东地区为什么如此迅速?
首先是唐朝在河东地区的防备空虚给了刘武周以可乘之机。唐军的兵力主要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高祖李渊在太原招募的兵三万人,另一部分则是李渊之女平阳公主“徇盩厔、武功、始平、皆下之,众至七万”[19]的军队。两路兵马会合于关中地区共十万人。而在武德元年的七月,薛举即率兵进攻唐军,至当年的十一月,唐军方才平定西秦,随后又进攻盘踞陇西的李轨以及江汉的朱璨[20]。因此在武德二年初刘武周进攻河东之前,唐军的大部分兵力集中于关中地区,而河东地区仅有少量兵马驻守,就在并州城被攻陷之后李渊曾表示“晋阳强兵数万食支十年兴王之基一旦弃之”[21]河东重镇并州城仅留有万余人驻守,而在刘武周进军河东的过程中,仅有“太常卿李仲文将兵救并州”这一支兵力主动进攻刘武周,“武周将黄子英往来雀鼠谷,数以轻兵挑战,兵才接子英阳不胜而走,如是再三,宝宜仲文悉众逐之,伏兵发,唐兵大败,宝宜仲文皆为所虏既而俱逃归”黄子英仅是刘武周的偏将,却能够轻松击败河东地区的唐军主力,李仲文所率兵力显然不够强大。而且在刘武周进攻河东的过程中并未遭遇强有力地抵抗,往往是围城而下。可见刘武周进军河东时正是河东守备空虚之时。这是刘武周何以如此迅速攻占河东的第一个原因。
其次在刘武周进军河东的过程中,河东地区各种势力的辅助。首先是河东地区的豪杰与民众的加盟,据《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七 唐纪三 高祖 武德二年条的记载“武周进逼并州……武周兵已至城下,晋阳土豪薛深以城纳武周”薛深的投降使刘武周避免了攻打并州的损失。同卷又云“夏县民吕崇茂,聚众自称魏王以应武周。寂讨之,为所败。诏永安王孝基、工部尚书独孤怀恩、陕州管管于筠、内史侍郎唐俭等将兵讨之。”吕崇茂的反叛牵制了唐军在山西东南部的兵力,为刘武周在河东西南的用兵争取了时间。河东地区民众的反叛主要是由于裴寂在索度原大败之后“高祖慰谕之,复令镇抚河东之地。寂性怯,无捍御之才,唯发使络绎,催督虞、秦二州居人勒入城堡,焚其积聚,百姓惶骇,复思为乱”[22]。实行此种坚壁清野的措施导致了河东地区民心大乱,因此反叛唐朝加盟刘武周。
其次一种势力是僧侣“武周进逼介州,沙门道澄以佛幡缒之入城,遂陷介州”[23]。介州是河东重要的城镇,刘武周则依靠沙门僧侣的帮助兵不血刃的占领介州,加快了其向南的军事活动,那么僧侣为什么反叛唐朝呢?可能的原因在于高祖李渊的反佛态度。据《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一 高祖 武德九年条下的记载:
“上亦恶沙门道士,苟避征徭,不守戒律,皆如奕言。又寺观邻接廛邸,混杂屠沽。辛巳,下诏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其精勤练行者,迁居大寺观,给其衣食,无令阙乏。庸猥粗秽者悉令罢道,勒还乡里。京师留寺三所,观二所。诸州各留一所,余皆罢之。”
虽然此事发生于武德九年,但“亦”字的使用透露出高祖李渊始终对沙门佛道怀有厌恶之心。因此高祖极有可能在河东推行过反佛政策而损害了僧侣的利益以致沙门反叛投靠刘武周。
最后是稽胡势力,据《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七 武德二年条下载:
“隋末,离石胡刘龙儿拥兵数万,自号刘王,以其子季真为太子。虎贲郎将梁徳击斩龙儿,至是季真与弟六儿复举兵为乱。引刘武周之众攻陷石州,杀刺史王俭。季真自称突利可汗,以六儿为拓定王。”
《通典》卷一百九十七边防十三对稽胡有详细记载:
“稽胡一曰步落稽,盖晋时匈奴别种,刘元海五部之苗裔也。或云山戎赤狄之后,自离石以西,安定以东,方七八百里,居山谷间,种落繁炽。其俗土著亦知种田,地少桑蚕,多衣麻布,其丈夫衣服及死亡殡葬与中夏略同,妇人多贯蜃贝以为耳颈饰。又与华人错居,其渠帅颇识文字,其言语类夷狄,因译乃通。蹲踞无礼,贪而忍害,俗好淫秽。虽分统郡县列于编户,然轻其徭赋有异于人,山谷阻深者,未尽役属,而凶悍恃险,数为寇乱。”[24]
据《通典》的记载离石即是稽胡所居之处,那么上引《资治通鉴》中所谓的离石胡也应是稽胡的一支。从史文可见,当时稽胡广泛分布于山西,关中的高山深壑之中,“凶悍恃险数为寇乱”对唐政府构成了不小的威胁。据《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八十五 唐纪一载:
“夏四月,稽胡寇富平,将军王师仁击破之。又五万余人寇宜春,相国府咨议参军窦轨将兵讨之,战于黄钦山。稽胡乘高纵火,官军小却,轨斩其部将十四人,拔队中小校代之。勒兵复战,轨自将数百骑,居军后,令之曰‘闻鼓声有不进者,自后斩之’。既而鼓之,将士争先赴敌,稽胡射之不能止,遂大破之,虏男女二万口。”
又《唐大诏令集》卷一百三十讨伐条下《命皇太子讨稽胡诏》云:
“稽胡部类,居近北边,习恶之徒,未悉从化,潜窜山谷,窃怀首鼠,寇抄居民,侵扰亭堠。可令皇太子建成总统诸军以时致讨,分命骁勇,方轨齐驱,跨谷弥山,穷其巢穴,元恶大憝即就诛,夷驱略之民复其本业,行军节度期会进止皆委建成处分。武德四年九月。”[25]
从上引两段史料观察,唐政府对稽胡主要采用剿杀的政策,这迫使稽胡反叛唐朝,刘季真的反叛也正是因为“虎贲郎将梁徳击斩龙儿”而复举兵为乱。这三支势力的反叛是唐政府对河东地区一系列政策的反应,而他们的反叛加快了刘武周攻占河东的进程。
总而言之唐朝在河东地区军事以及其他政策的失当,为刘武周提供了一个守备空虚,社会混乱的河东地区,刘武周借机迅速夺取河东地区。但外部条件并不足以构成事件进展的整体,内部因素的改变则更为重要。那么在刘武周进军河东的过程中,刘武周政权内部出现了怎样的新情况呢?而刘武周的胜利还能维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