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司马氏为史官世家,司马迁出生于书香门第。“年十岁则诵古文”,后授学于今文经学大师董仲舒,向古文博士孔安国问故,可说才学出众。他又是名门之后,高官之子。武帝建元元年(前140),司马迁6岁,其父司马谈举贤良对策,出仕为太史丞。当司马迁28岁,也始仕为郎中。十年后司马迁出任太史令,之后常扈以武帝,北过涿鹿,南至九江,巡游全国。“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一心营取,以求亲媚于至上”,司马迁以此种功夫,致力于仕途,忠信于武帝。当然也得到了武帝的器重。《汉书》卷六五《东方朔传》云:“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又云:“自公孙弘以下至司马迁皆奉使方外,或为郡国守相至公卿”。当司马迁35岁时就“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作了监军一类的钦差。当司马迁42岁,倡导并参与了制定《太初历》这一国家重大事件。司马迁才气横溢,仕途风顺,可谓受宠得意,踌躇满志。然司马迁也有其真情直爽一面,这与史官家庭对公正正直品质的培养有关,更得益于司马迁二十岁起就壮游天下。《太史公自序》云:“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遣风,乡射邹峄;厄困鄱薛彭域,过梁楚以归”。后来又有奉使巴蜀以南之游。扈以武帝之游。三次重大的“下底层”,不但达到“网罗天下放矢旧闻”的目的,而且开阔了枧野,扩展胸怀,陶治了情操。广泛结识了社会中下层人士,如樊他广、郭解、东方朔等。这些加深了司马迁去奸伪、探公正、求真情的信念,为他后来言李陵功奠定了基础。
汉武帝外事武功内强皇权,自持武功建业,龙颜遂不可轻犯。天汉二年(前99)汉武帝发兵击匈奴,以贰师将军李广利率领的三万骑兵为主力。李陵自请出战为策应偏师,以少挡多,只率五千步卒。结果两路均败,李陵的投降更是大损帝王之尊的脸面。朝臣们多言陵过,而未及李广利这个武帝宠姬李夫人之兄。司马迁作为皇帝身边的重要官员,必须对此事表态。他认识李陵,对其为人性格有所了解,于是客观评论了兵败,以对武帝拳举之忠,坦率进言,说李陵功绩足可抵过,反对群臣把一切责任推给李陵。《报任安书》云:“明主不深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率从吏议。”司马迁何以反群臣逆龙颜,一因他直爽正直之品质,去奸伪探公正之史官良心,使其推言具在的李陵功绩;二因他自认,靠着多年君臣间良好的“情谊”,身为宠臣又抱有拳举之忠,必然打动英明的帝王。是进说必成的自信心。
然时势不同,“武帝始临天下,尊贤用士,辟地广境数千里,自见功大威行,逐徒耆欲,”“故亡义而有财者显于世,欺馒而善书者尊于朝,悖逆而勇猛者贵于官”。武帝天汉三年(前98)司马迁48岁,武帝盛怒下李陵家被族灭,司马迁受株连,“上以迁诬国,欲沮贰师,为陵游说,下迁腐刑”。这对司马迁打击十分得大。《报任安书》云:“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垂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支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司马迁一下列出十种耻辱,“每下愈况,循次九而至底”而腐刑又“最”又“极”,万般痛苦的司马迁“隐忍荀活,函粪土之中”。
从受宠得意到隐忍苟活,以这次进说为转折。司马迁对游说帝王的感触,这下可就深了许多。进说之困难,进说之灾难,成了司马迁情感的爆发点。前人韩非子早有“进说”的论著《说难》,加上韩非子的悲剧遭遇,司马迁在写关于韩非子的传记时,不可避免的受到“进说”的刺激,自然而然感情激荡,笔随情至,详述《说难》,以抒其愤,以表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