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乌兰县大南湾遗址试掘简报
青海乌兰县大南湾遗址试掘简报
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乌兰县隶属青海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东与共和县接壤,西与德令哈市相邻,南与都兰县毗连,北边是天峻县。作为丝绸南路的必经之地和吐蕃、吐谷浑的主要活动地域,乌兰县境内分布有许多古代遗址和墓葬(图1)。
大南湾遗址位于乌兰县东部铜普乡察汗诺村,距乌兰县城20公里,周围群山环绕,形成一个小盆地。1998年,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发现该遗址遭到严重盗掘,鉴于遗址的规模及其重要地理位置,故决定进行考古试掘。2000年7—8月,对该遗址进行了发掘,共发掘墓葬6座、祭祀遗址2处、房址2座,现将发掘情况简报如下。
图1 海西州乌兰县墓葬、遗址分布示意图
1.夏艾里沟墓葬群 2.那特沟墓葬群 3.鱼儿山墓葬 群 4.扎布寺尔山墓葬群 5.唐合山墓葬群 6.茶卡村墓葬群 7.高盟口草原墓葬群 8.化工厂草场遗址 9.大南湾墓葬和遗址群 10.沙柳沟墓葬群 11.察汗 巴青墓葬群 12.牙马图墓葬群 13.肯达岗里沟墓葬群 14.哈力特草奈墓葬群 15.北柯柯寺墓葬群
一、遗迹
(一)墓葬
6座(编号M1~M6),均被盗扰,其中M1、M2、M5、M6被盗严重,墓葬形制已被破坏殆尽。
M1 封土堆呈圆形,直径12米、高1.7米(封土堆底部有一盗洞一直通向墓室,并将墓室完全破坏)。封土堆上表土厚20厘米,内含较多杂草根茎;其下用长42厘米、宽28厘米、厚15厘米的土坯垒3层,呈阶梯状整齐排列。土坯下为厚10厘米的灰烬,内含少量牛骨、马骨等。另外,还出土灰黑色陶片,陶质酥软,有烟炱痕迹。灰烬层之下为夯土,土质坚硬,含细小炭粒(图2)。
M2 封土堆呈圆形,直径27米、高7米。墓顶与墓底共有4个盗洞,墓室被完全破坏。出土遗物有泥质擦擦,呈塔状,内含刻有梵文的泥饼。
M3 封土堆直径13米、高0.5米。有盗洞至生土。墓葬形制为长方形,南北宽9.5米、东西长11米,用土坯垒砌而成,有门道、隔间,墓顶已被破坏。门道用土坯砌为高约15厘米的门槛,墓内用土坯墙隔成3间,有甬道相通。墓室四角有柱洞,柱洞内柱石为方形扁平石块,北墙中部置一平石,其上倒置一泥质红陶小口罐,内葬一婴儿。墓底为一层厚5厘米的烧土,内含牛、羊骨骼。墓中出土1件小陶环及铜扣、铜饰等(图3)。
图2 M1平、剖面图
图3 M3平、剖面图(口为土坯)1~5.柱洞 6.灰坑
M4 偏洞墓,已被盗。墓顶垒有一圈大石块,直径2米。墓深2.5米,在距墓顶1.4米处掏一偏洞,洞内人骨散乱,为一男性,年龄不详。墓顶有马骨及丝绸残片。墓中出土铜带扣和铁铠甲残片(图4)。
图4 M4平、剖面图
M5 被盗,墓室已被破坏。从残余部分看,墓顶垒有一圈大石块,但大多已失。周围有带铜锈的马下颌骨、肢骨,未发现其他遗物。
M6 有竖井式盗洞,墓顶垒有石块,直径约2米。盗洞内有零星尸骨,未发现任何遗物。
(二)祭祀遗址
2处,编号为J1、J2。
J1 平面近方形,长10米、宽9.4米,边框明显,有高0.4米、直径4米的椭圆形封土堆,土质较硬,内含少量炭粒、牛羊骨骼及卜骨(图5:C)。卜骨为牛头盖骨,正面有烟炱痕迹,背面刻画有黑色十字符号。封土堆下共有5层:第1层为石头层,结构紧密,平面呈凸字形,中部略高四周低。在石块西侧发现有土坯,排列不规则(图5:A)。第2层为花土层,厚约30厘米,土质较为松软,不含任何遗物。第3层为石块层,石块分布较第1层稀疏,中间和四周分布较多,靠近中部立一根木棍,已腐朽,似为柏木,直径20厘米。第4层为花土层,厚约20厘米。第5层为烧土层,厚5厘米,发现有少量羊骨。第5层下有一木棺,位于整个遗迹中部,长145厘米、宽45厘米、高38厘米(图5:B)。无底,棺盖凿有2个约18厘米的正方形孔,其中一个已朽坏。棺内用一块厚5厘米的木板将木棺一分为二,两格内放有羊肋骨、肩胛骨及谷物(图6)。木棺周围分布有15个柱洞,排列规律,形状多为方形,深25~30厘米,遍布整个遗址边角。其中,D3、D16内放置平坦的卵石。木棺南侧的D11、D14内均发现有残木痕迹。D11内的残木屑上依稀可辨出红、黄、黑色彩绘花纹。D7深约97厘米,木桩已朽,底部埋有6枚波斯银币和1枚古罗马金币。木桩旁置有石块,底部有烧灰及木炭粒。
图5 J1平、剖面图
A.第一层石块平面图(1.土墙) B.第二层石块平面图(1.土桩) C.J1平面图(1~7、9~16.柱洞 8.石 块 17.木棺)
J2 平面形状为长方形,由一土坯台和一房屋遗迹构成。地表封土堆直径7米、高2米,顶部有一竖井式盗洞,挖至生土。土坯台高约1.4米,由长15厘米、宽10厘米、厚8厘米的土坯垒砌而成,表面用泥抹平。土台中部用鹅卵石石块垒成井字形,并留有1米宽的通道,石块之间用泥粘接,井字形石块之下用石块垒成十字形。中部石块略高于周围,被石块隔出的小方块内不见任何遗迹、遗物。土坯台用鹅卵石做地基。土坯台西侧与之紧密相连的为一宽3.2米、长7米的长方形建筑遗迹,其内通过三级长110厘米、宽40厘米、高20厘米的台阶可直至土坯台。一间宽60厘米、长175厘米的未封闭小隔间与台阶紧密相接,其内未发现任何遗迹。台阶旁为一柱洞,遗迹内有红烧土痕迹,并出有少量灰陶片及牛、羊骨骼。偏北侧为门道。与此隔间相邻的是一间长165厘米、宽110厘米的封闭式隔间,其内西南角有一方形石础,石础上有朽木(图7~10)。
图6 J1出土木棺结构
1.棺盖 2.棺身 3.木棺剖面图
图7 J2平面图
1.柱洞 2.石础
图9 J2西立面图
图10 J2东立面图
(三)房址
共2座,编号为F1、F2。
F1 距地表约40厘米。形状呈方形,由长18厘米、宽10厘米、厚5厘米的土坯垒砌而成,三面有土坯墙,东侧无墙,墙厚60厘米。墙体内外两侧均用红胶泥抹平墙面,墙外活动面距地表80厘米,房内人类活动面约50厘米厚。房内东侧放有2个莲花瓣柱石础柱,直径约30厘米,间距1.3米。活动面之下为5层夯土,每层厚约10厘米。夯土之下有鹅卵石石块呈土字形排列,可能为地基,房内无任何遗物,房外墙底发现有泥质擦擦(图11)。
图11 F1平、剖面图(1、2.柱础)
图12 F2平、剖面图(1、2.石块)
F2 形状为长方形,距地表50厘米,长9.8米、宽8.3米,在距地表45厘米处有一层灰层,厚约5厘米。仅南侧用石块垒砌,共垒两排,内外侧之间相距60厘米,内侧由3排石块垒砌,外侧由2排石块垒砌,石块之间抹泥加固。内侧高50厘米、外侧高80厘米。东南角用石块砌有长2.25米、宽1.4米的方形建筑,用途不明(图12)。
二、出土遗物
发现有陶器、铜器、铁器、钱币等。
陶擦擦可分为三式。
Ⅰ式:1件(M2:1)。用黄泥捏制而成。塔形,一圈圈盘旋至顶。中间裹有一圆形泥饼,上刻有梵文经文。直径约10厘米(图13,图14:7)。
图13 Ⅰ式擦擦内经文拓本(原大)(M2 : 1)
Ⅱ式:1件(F1:1)。泥质灰陶,烧制而成。扁平,中间有小孔。直径约1.5厘米(图14:6)。
图14 出土遗物
1、4.铁铠甲残片(M4 : 3) 2.铜扣(M3 : 1) 3.陶环(M3 : 2) 5.皮带扣(M4 : 2)6、7、10.陶擦擦(F1 : 1、M2 : 1、F1 : 2) 8.卜骨(J1 : 1) 9.铜带钩(M4 : 1) 11.石础柱(F1 : 3)(4.1/5,1、7.2/5,8.约1/4,余均约4/5)
Ⅲ式:1件(F1:2)。泥质灰陶,烧制而成。捏成扁平状,中部略鼓。直径约3厘米(图 14:10)。
陶环1件(M3:2)。夹细砂陶烧制而成,用途不详。直径2厘米、厚0.5厘米(图14:3)。
铜扣1件(M3:1)。可能为马具。长约2厘米(图14:2)。
铜带钩1件(M4:1)。铜质,鎏金。整体形状为一卧虎,底部有2个小凸钮。长约5厘米(图14:9)。
图15 金币正、反面拓本(J1 : 2)(原大)
铁铠甲1件(M4:3)。锈蚀甚重,仅剩残片。系一片片铁片相搭,用藤甲横穿而成,盔甲内用丝绸做内装,残片上可看出丝绸残迹。甲片呈长方形,上有8个小孔。长8厘米、宽2.7厘米、厚0.1厘米(图14:1、4)。
皮带扣1件(M4:2)。用铆钉与皮革连接,皮革已朽,仅剩残部,推测为马具。长4.5厘米、宽1.5厘米(图14:5)。
金币 1枚(J1:2)。两面均有图像和铭文。正面是王者正面半身像,头戴有珠饰王冠,两耳部各坠有1对小吊珠耳环。上衣系交领外衣,褶皱处用连珠式的小点来表示。左侧为一圆球,其上立十字架,右侧为“NVSPPAVG”字符。背面图案为带双翼天使立像,右手握权杖,左手托着圆球,圆球上立十字架,图像右侧环绕有“AAVGGGE”字符。直径1厘米,重约2克(图15;图版叁:1、2)。
银币 6枚,可分4式。
Ⅰ式:1枚(J1:8)。正面为王者肖像,王冠的侧面和后部为雉堞形饰物。冠顶和前部各有一新月,冠顶的新月托住一圆球,冠后有两条飘饰。王者图像被一周连珠环绕。背面为一拜火教祭坛,坛上有火焰,火焰两侧为五角星和新月。直径3厘米(图16:6;图版壹:3、4)。
Ⅱ式:1枚(J1:7)。正面仍为王者肖像,王冠后部没有雉堞形饰物,无飘饰。背面为拜火教祭坛,坛上有火焰,火焰两侧为五角星和新月。直径3厘米(图16:5;图版壹:5、6)。
图16 出土银币正、反面拓本(原大)
1、3.Ⅲ式(J1 : 3、J1 : 5) 2.J1 : 4 4.Ⅳ式(J1 : 6) 5.Ⅱ式(J1 : 7) 6.Ⅰ式(J1 : 8)
Ⅲ式:2枚。J1:3和J1:5基本相同,正面为王者肖像,王冠仍为雉堞形饰物,王者两侧图案与前两式略有不同。背面为拜火教祭坛,坛上有火焰,火焰两侧为五角星和新月。直径3厘米(图16:1、3;图版贰:3~6)。
Ⅳ式:1枚(J1:6)。正面为王者肖像,但头像略小,王冠仍为雉堞形饰物,冠顶新月托一圆球,耳部无装饰,脖颈处有连珠纹挂饰,整个头像被连珠纹环绕。背部纹饰不清晰。直径3厘米(图16:4;图版壹:1、2)。
另有1枚腐朽甚重(J1:4)。正面图像不清(图16:2;图版贰:1、2)。
石础 2件(F1:3)。莲花瓣形,共八瓣。直径30厘米、高20厘米、孔径5厘米(图14:11)。
卜骨 1件(J1:1)。由牛头骨制成,头骨部分朽坏。正面隐约可见烟熏痕迹,头骨内侧有黑色的×形符号,排列无规律。长22厘米、宽10厘米(图14:8)。
三、结语
乌兰县境内的古墓群、古遗址分布比较分散,由于盗掘严重,给发掘工作带来一定困难,而且出土遗物也不是很丰富,但是此次出土的东罗马金币是在青海地区首次发现。从金币图案判断,与咸阳底张湾隋墓出土的东罗马金币有相似之处,判断其应为查士丁尼一世时期(527—565年)所铸[1]。Ⅱ式银币特征与青海西宁出土的波斯银币Ⅱ式极为相似[2],应是波斯萨珊王朝卑路斯(457—483年)的银币。另外5枚,背面均为拜火教祭坛,坛上有火焰,火焰两侧有五角星和新月,唯其正面王者图案略有不同。以上特征明显具有萨珊朝钱币特点,而当时萨珊朝国王的银币,每王一般只有一式[3],因此推断其应属于萨珊王朝不同时期的银币,具体为哪位国王,尚待进一步考证。在F1遗迹中发现的莲花瓣石础颇具唐代风格。唐代石础覆盆式最通行,其上铺莲瓣,唯莲瓣较前略肥短[4]。结合M2出土的梵文擦擦以及之前调查中所出土的遗物综合考虑,推断乌兰地区墓葬及遗址年代最晚可到公元11世纪。
南北朝到公元11世纪,生活在这一地区的是吐谷浑人。从其建国乃至被吐蕃所灭成为吐蕃邦国,青海地区一直为其主要活动区域。吐谷浑国势鼎盛时期其疆域“东至叠川,西邻于阗,北接高昌,东北通秦岭,方千余里”[5],即东起今甘肃迭部县东南,西到新疆若羌,北至河西走廊一带。乌兰地处共和、都兰两县之间,共和县为吐谷浑都城——伏俟城之所在[6],都兰县为吐谷浑城之所在[7],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自明。
南北朝时期,河西走廊地区群雄割据,战乱频繁,河西走廊一度不太畅通,而青海地区被吐谷浑所控。为自身利益,吐谷浑与中原王朝以及南北朝保持着良好关系,相对比较稳定。因此,来往商旅及一些求法的僧人取道于此,从而使丝绸之路青海道兴盛一时。如文献所记载的名僧法显于东晋隆安三年(公元399年)自长安出发西行,过陇西,经西秦、南凉,越过养楼山,出扁都口至张掖,转往西域至天竺[8]。也就是今天青海省境内的乐都至西宁,过大通大坂山至张掖,然后继续西行。北魏宋云于北魏神龟元年(公元518年)由洛阳赴西域求经,由洛阳出发后,“西行四十日至赤岭……”,“发赤岭西行二十三日,度流沙至吐谷浑国……”,“从吐谷浑西行三千五百里至鄯善城……”[9]。赤岭即今日月山,宋云所走路线可能是翻过日月山经柴达木盆地西行入新疆。在青海都兰发现的大量丝织品及其他遗物也证实了当时青海地区在中西交通线上的重要地位。此次波斯银币与古罗马金币的发现再次证明了青海地区当时是处在中西交往的通道上。
附记:本文插图由孙鸣生绘制,拓片由李梅菊拓制,照片由李一全拍摄。
执笔者:李一全 孙鸣生 李梅菊
2002年
Abstract
In 2000, Qinghai Institute of Cultural Relics and Archaeology carried out a trial excavation of the Dananwan Site in Ulan County, Qinghai Province. The work resulted in the discovery of tombs, sacrificial remains and housefoundations, from which bronzes, iron armor, gold and silver coins, pottery vessels and stone post-bases were unearthed. The peculiar phenomena of the tombs, sacrificial places and houses are helpful for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ancient cultural aspect in the western Qinghai region. One of the sacrificial sites yielded Roman gold coins and Sassanid silver coins. Their discovery, especially the Roman gold coins as the first of its kind found in Qinghai Province, provides new material for the study on Sino-foreign exchange at that time and on the position of Qinghai in the Sino-foreign relations. Judging from the unearthed vestiges and objects, the Dananwan Site had continued to function to the 11th Century at the latest.
图版壹
图版贰
图版叁
1.J1 : 2正面
2.J1 : 2背面
【注释】
[1] 夏鼐:《咸阳底张湾隋墓出土的东罗马金币》,《考古学报》1959年第3期。
[2] 夏鼐:《青海西宁出土的波斯萨珊朝银币》,《考古学报》1958年第1期。
[3] 夏鼐:《青海西宁出土的波斯萨珊朝银币》,《考古学报》1958年第1期。
[4] 梁思成:《中国建筑艺术图集》,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年。
[5] 崔永红、张得祖、杜常顺:《青海通史》,青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
[6] 李智信:《青海古城考辨》,西北大学出版社,1995年。
[7] 崔永红、张得祖、杜常顺:《青海通史》,青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
[8] 崔永红、张得祖、杜常顺:《青海通史》,青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
[9] 夏鼐:《青海西宁出土的波斯萨珊朝银币》,《考古学报》195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