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吉堆吐蕃墓地的调查与分析
西藏吉堆吐蕃墓地的调查与分析
何强(湖南省文物局)
吉堆吐蕃墓地位于西藏自治区南部靠近边境的洛扎县境内洛扎怒曲南岸、吉堆乡政府南侧的山坡上,共有墓葬48座(编号洛·吉·M1~M48)(图1)。1991年,西藏自治区文物普查队对墓地进行了调查,现将调查情况与初步认识简述如下。
一、调查与试掘
图1 吉堆墓地在山南地区的位置示意图
吉堆墓地的墓葬均为夹石夯土建筑,封土为梯形覆斗状,墓群布局以M1为中心,其余墓葬散布在M1的四周(图2)。
M1在墓群中规模最大,位置最高,所在位置海拔3725米,与山下河谷中的平地相对高差约100多米。其封土堆高7米,底部长宽为46米×44米、顶面长宽为34米×34米(图3)。墓前有7层石砌平台,每层平台长46米、宽2.5米。平台两侧有表面累积石块的祭祀坑共11个(编号K1~K11)。祭祀坑分为长方形和圆形两种,长方形坑一般长约1.9米、宽约0.8米,圆形坑一般直径约1米。
M1西侧约10米处为M20,封土堆高7米,底部长宽为28米×24米、顶面长宽为20米×14米。墓前有5层石砌平台,每层长宽为2米×2.5米。M1东侧约8米处为M2,封土堆高4米,底部长宽为22米×22米、顶面长宽为16米×16米。墓前有3层石砌平台,每层长宽为30米×2.5米。
图2 吐蕃墓地平面示意图
M4、M23分别位于M2、M20平台的东西两侧,其封土堆底部长宽约在18米×16米以上。M19、M25位于Mi第7层平台下缘的东西两侧,其封土堆底部长宽均在16米×10米以上。
整个墓地的墓葬,封土堆底部长宽在18米×14米以上的有14座,其余墓葬的封土堆底部长宽一般为12米×10米左右。
在调查中我们清理、试掘了M9、M25以及祭祀坑K2、K7、K8和M1的部分平台。
M9曾遭盗掘,破坏严重,仅清理出成年男女的骨架各1具。
M25封土堆高3米,底部长宽为19米×10米,顶面长宽为8×6米,虽亦遭盗掘,但墓室保存完好。揭开封土表层便露出日字形石砌边框,边框长7米、宽6米、高2.3米、框墙厚0.4米。
边框之下为石砌的圆形穹隆顶墓室。墓室直径1.8米、高2米,墓室一侧有一低矮短小的甬道,长0.7米、宽0.5米、高0.5米,甬道口用两块长石板封堵。墓室内清理出1具成年男子骨架和1匹马的骨架,并清理出1件破碎的皮革木胎马鞍(图4~7)。
M1前平台两侧祭祀坑上的积石均保存原貌,我们发掘了K2、K7和K8,坑内的填土均未曾扰动。
图3 吉堆M1(自北向南)
图4 吉堆M25平、剖面图
图5 吉堆M25出土马鞍皮革
图6 吉堆M25出土木胎马鞍残片
图7 吉堆M25出土人骨
图8 K2平面图
1.马牙 2、3.马肢骨
图9 出土马骨
图10 K7平面图
图11 K8
K2呈长方形,长1.7米、宽0.8米、深0.8米,坑内只发现零星马骨(图8、9)。
K7呈长方形,长1.1米、宽0.7米、深0.9米,在距坑口0.3米的填土中清理出1具驴的头骨,坑底清理出1头牦牛的前肢部分骨架,但不见后肢部分的骨架(图10)。
K8呈圆形,直径0.9米、深0.6米,坑底清理出1具完整的野兽骨架(图11)。
调查中,我们还对M1前的平台进行了部分试掘,平台下未发现遗迹现象和埋藏物。
吉堆墓葬在形制、结构方面均具有典型的吐蕃王朝的墓葬特征,因而吉堆墓地是一处吐蕃时代的墓地。
二、关于M1的墓主身份与下葬年代
在吉堆墓地东侧10余公里的洛扎怒曲与门当河汇流处的崖壁上,有一处吐蕃时代的摩崖石刻。在吉堆墓地北面约三四公里的吉堆乡多穷村的岩石上,也有一处吐蕃时代的摩崖石刻。这两处摩崖石刻对于我们判断吉堆墓地的年代及所属的家族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两处石刻文字内容同一,译成汉文大意为:“天神之子赞普驾前,德门得乌穷忠贞不贰,对赞普的身与政,曾作殊胜德功。为此诏敕曰:为得乌穷之父洛朗之子孙繁衍,若社稷之永固,其所属奴户、封地绝不减少;得乌穷之营葬应法事优隆。在任何赞普后裔掌政期间,其墓如有毁坏,由东岱专事修建。为得乌穷之父洛朗之子孙繁衍□□□□□□□□□□立盟誓。天神赞普之亲属贡格布王,□□□□臣以及四子舅臣均参与盟誓。誓文另置于密室[1]”(图12)。根据石刻记载,吐蕃大臣得乌穷的墓地应在洛扎县境内,且应离两处摩崖石刻不远。1991年文物普查时,我们对洛扎县全境进行了仔细的普查,仅发现了吉堆这一处吐蕃墓地,而且这处墓地夹在两处摩崖石刻之中,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吉堆墓地就是得乌穷的家族墓地,M1大墓很可能即是得乌穷之墓。
M1前的7层平台,经试掘无其他遗迹现象和埋葬物,由于M1位置太高,与山下河谷平地相距太远,且山势陡峭,因此,这7层平台应是专门修辟出来举行祭祀活动的场所。7层平台总面积为805平方米,可供数百人举行祭祀活动,这应和摩崖石刻中“得乌穷之营葬应法事优隆”的记载相吻合。
图12 洛扎县多穷石刻
在整个墓地中,M1的规模最大,所属平台的层数也最多,为7层;M1西侧的M20,规模小于M1,平台也减少为5层,M1东侧的M2规模又小于M20,平台数减至3层。我们从敦煌P. T. 1042古藏文写卷中了解到吐蕃时代有严格而复杂的丧葬仪轨,如挖墓穴的规则、举行大葬的时间、献祭所忌讳的动物以至献几瓢酒等等都有严格的规定。吉堆墓地中M1、M2、M20三座墓规模大小不同,所属平台层数也有别,这当是丧葬仪轨的具体体现。出现于14世纪的藏文史书《五部遗教》中记载吐蕃赞普的陵墓有9格墓室,“9”在西藏土著宗教本教观念中是神圣的数字,吐蕃时代的丧葬仪轨主要是本教的仪轨,藏王墓为9格墓室,是最高等级,而藏王之下各级大臣的葬制要低于藏王,联系吉堆墓地所建3、5、7层平台的现象,我们推测在吐蕃王朝的丧葬制度中有一个用奇数确定的等级规定。
如果吉堆M1确为吐蕃大臣得乌穷之墓,那么墓葬的年代应与两处摩崖石刻的年代相同或相近。刻石记事是在赤松德赞执政时才出现并盛行起来的。赤松德赞出生于公元742年,因此,摩崖刻石的年代上限不应超过742年。摩崖刻石的文字为安达·热巴坚赞普进行文字改革以前的古藏文体,因此摩崖刻石的年代下限也不会晚于热巴坚执政的最后一年,即841年。根据藏族学者巴桑旺堆的考证,洛扎县的这两处摩崖石刻应勒石于赤松德赞赞普在位之时,即公元801—815年[2]。
西藏考古目前尚未建立起各时代的考古学的年代标尺,如果我们对吉堆墓地的分析判断不错,那将对吐蕃时代考古体系的建立起到积极作用。
三、吉堆墓地反映出的其他问题
吉堆M1前的K2、K7祭祀坑经过发掘,出土有马、牛、驴的骨架,但骨架均小,并且不完整,K2只出几块马骨,K7有1个驴的头骨和1头牦牛的半身骨架,此种现象可能与丧葬仪轨中的招魂仪式有关。敦煌P. T. 1042古藏文写卷的第96行和97行记载有招魂仪式的献供规则:“为招魂,为救治病灾而屠宰牲口,只能把(牲口)跺成12块,加上头共为13块,再多就过分,再少就不够,都不行。[3]”这一记载正与K2、K7祭祀坑中的现象相符。
在敦煌古藏文有关丧葬仪轨的卷子中有许多关于“宝马”的记载。按照吐蕃本教的观念,人死后必须通过献祭动物的帮助,才能通过死人世界中的种种艰难险阻,到达九层天国,而这种动物就是宝马。因此,宝马与死者的关系是一种亲密无间的朋友和伴侣的关系,与一般的献祭动物不同。这一观念在吉堆M25中得到了明确的反映。一般殉马有单独的殉马坑,M25则是人、马同葬于一室,而且马还配有马鞍,因此M25中的殉马应视为是丧葬仪轨中的宝马。
在吉堆墓地中,也有与写卷记载的仪轨相矛盾的地方。如P. T. 1042卷子中关于献祭所忌讳的动物的记载与K8祭祀坑的情况就不相符。P. T. 1042写卷第89行和90行记载:“不能献到坟场的还有猛兽以及变得像猛兽一样的各种野兽。[4]”但是K8中的骨架却明显是一具野兽的骨架,而且很可能是类似狗熊的猛兽。
总之,吉堆吐蕃墓地无疑具有重要的考古价值,如能对其进行全面的科学发掘,并参照敦煌写卷等文献进行深入研究,对吐蕃时代的考古研究工作将会产生积极的推动作用。
1993年
Abstract
Jidui Tubo Cemetery is located at Jidui Township in Lho-brag County, Tibet, a total of 48 tombs were found in 1991. The Investigation Team of the Cultural Relics of Tibet Autonomous Region conducted a survey of the cemetery. Since the tombs in the cemetery have the typic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ubo Dynasty in terms of their form and structure, the site is determined to be a cemetery of the Bubo Dynasty. Analyzing with the cliff inscriptions to the east side of the cemetery, we believe that the cemetery belongs to the lDevu Cung Family.
注释
[1]巴桑旺堆:《新见吐蕃摩崖石刻》,《西藏研究》1982年第2期。
[2]巴桑旺堆:《新见吐蕃摩崖石刻》,《西藏研究》1982年第2期。
[3]褚俊杰:《吐蕃本教丧葬仪轨研究——敦煌古藏文写卷P. T. 1042解读》,《中国藏学》1986年第3期。
[4]褚俊杰:《吐蕃本教丧葬仪轨研究——敦煌古藏文写卷P. T. 1042解读》,《中国藏学》198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