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告同人節費勵德書
民國七年九月二十一日(1918年9月21日)公布
國何以興,興於憂勤;國何以亡,亡於怠荒。歷史所詔,蓋炳然矣。專制之朝,責在君主,共和之國,則凡百執事與國之民,咸有責焉。護法軍興,我西南各省,竭其兵賦財力,以抗非法政府,含辛忍苦,相持閲歲。煊以垂暮之身,謬膺軍府之任,每念責任之重,私衷懔懔,時懼不勝。
敢作一言以告我同人曰,民國之興七年矣,變故迭乘,幾無寧歲。一回擾攘,一回敷衍,無根本解决之方,故無永久和平之望。此役戰争,歷時最久。國會南來,軍府再組,椎輪已具,群彦雲從,不於此時定百年之大計,而仍爲一時苟且之圖,國家前途復何所賴。我西南各省父老昆弟,不惜犧牲生命財産以争持者,其代價究奚在也。我同人既負此重任矣,又安得不兢兢以自励。
煊不才,所願自礪礪人者,以惕厲奮發之精神,圖整肅修明之政事而已。輓近風尚日趨淫靡,袁世凱懷蓄野心,席專制之餘智,日以金錢利禄,顛倒豪杰,猶未盡也。乃縱其黨與飲博酣嬉,女閭歌舞,習爲風氣,使天下人士薰心華靡,豔羡從政,錮蔽其心思耳目,以供俳優走隸之用,般樂怠敫,軼於晚清。
袁氏雖亡,餘風尤烈。士大夫競尚通脱,冶游縱博,一若非此不足周旋於縉紳。習俗移人,賢者不免,政治不良,此其大因。夫一人之精力有限,嬉游盛則職業荒;當官之俸給無多,糜費重則貪心起,此中之败壞人才,沈泊豪俊,蓋不知其凡幾。我同人既以從義護法而來,又處至艱極困之境,幸勿染此腥穢,貽誤始基。篳路藍縷,楚申儆其國人;卧薪嘗膽,越報復其强敵。以此爲師,其庶幾乎。我同人試思前敵之將士,野棲暮宿,日炙雨淋,軍无见糧,士不宿饱,猶且驰驱于炎天烈日之下,奮鬥於强敵重围之中。死者腿斷洞胸,膏血原野;傷者殘肢折體,呻吟病榻。彼何爲乎,非爲我護法而戰乎。
又思被兵之居民,居不得寧,耕不得穫,田園荒落,村市爲墟,甚則家室流亡,骨肉離散,積儲蕩然,啼飢號寒,或爲餓殍,或散四方。彼何爲乎,非爲我護法之戰而被難乎。
夫將士之艱危如是,生民之困苦如彼,每一懷念,涕流覆面。我同人居梁棟而衣羅綺,寢莞簟而飫高粱,何猶以爲未足,乃必盛饌華筵,酣歌恒舞,攜蛾眉窈窕之姿,縱六博樗蒲之興,撫心自問,其何以安。苟有餘資可供挥霍,曷不以之助軍餉,賑灾民,或創紅十字會及賑恤戰死者家屬之用,不勝於作無益以害有益萬萬乎。
語有之曰:一粥一飯,來處不易;一絲一粟,物力艱難。斯雖陳言,實具精義。歐洲交戰各國,肉食有定期,麵包有限制。美國富甲全球,宣戰後亦有節省食物,禁止奢侈品入口之令。其國民之堅苦卓絶,愛惜物力如此,世豈有驕奢淫佚之國民而能幸存於競争之林者。提倡而轉移之,非我同人之責而誰責也。定國家之大計,踐護法之宣言,非徒軍事政治之爲要也,士君子之行誼與有力焉。根本既立,枝葉乃茂。武鄉候淡泊寧静,范希文後樂先憂,先哲不遠,願以交勉。凡百君子,其勿以爲迂言。
《岑春煊敬告同人節費勵德書》,《軍政府公報·附録》修字第7號,1918年9月21日,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87年,總第8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