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伍廷芳與訪員談話而與粤報記者之談話
民國九年四月十八日(1920年4月18日)
問:公(西林)對於現在時局如何措置?
曰:維持到底。
問:目下國會議長已他去,將如之何?
曰:議長行動須視國會大多數意見而定,不能由議長私人將國會隨意搬往何處。留粤議員甚多,其他去者亦多明達之士,余竭誠盡慮勸之回,完此護法之局。
問:伍總裁已他去,將如之何?
曰:秩老因何事而去,彼未聲明,余亦不得而知。惟攜西南公有之關税餘款而去,使軍政府陷於困難地位,致各方紛紛責難於我,實爲浩嘆。
問:伍總裁對於《香港英文日報》訪員之談話公意云何?
曰:余閲所載談話甚長,君如有所問,余當詳答。
問:伍總裁謂同事各有私心,志在權利。表面上似和洽,内容不然。信否?
曰:在粤各總裁之最大,莫如秩老,因其以總裁而兼外交、財政兩部總長也。至利之一字,窮困如此,有何可争。余對於利字素所淡漠。我與秩老均出仕數十年,兩人景况如何,君不難調查而得。我若欲争利,固早已作富豪翁矣。至軍府同事,向稱和洽,秩老以爲内容不然,其所謂内容,不知何指。如謂同人有意排擠,則秩老一身兼三要職,歷時兩載,推崇可謂至矣。
問:伍總裁謂首席總裁爲渠所提議,信否?
曰:彼時在粤之總裁,只我與秩老、悦卿三人。悦卿以海軍關係,不能駐府,駐府僅我與秩老。秩老須兼部務,惟我最閑之故,各總裁及各省推我爲首席。我曾堅辭,渠等不允。後復任我爲内政部長,我不勝煩劇,亦即辭去。
問:伍總裁謂李根源與公同一黨系,然否?
曰:我乃無黨。李印泉與我相識在軍務院時,頗稱莫逆。朋友交好,人所恒有,不得認交好即爲同黨。
問:伍總裁自謂無黨,信乎?
曰:秩老無黨,當與我同。但此次渠與林、吴各議長,同時赴港,又似有黨。
問:李根源不肯以軍隊讓與李烈鈞,伍總裁謂公與陸總裁扶持之,然否?
曰:當滇軍易帥問題發生,滇軍内部各有擁戴,函電盈尺。余恐相持不下,必生衝突,故出而調和,以調和爲扶持。然則坐觀成敗者,豈非幸灾樂禍耶?
問:公往北江,有帶款犒賞一部分軍隊之事否?
曰:犒賞誠有其事。但犒賞各軍,并非一部分,有電報可查。
問:伍總裁謂公與陸總裁皆增加兵力,而向其索款,有是事乎?
曰:我無一兵一卒,與秩老同。軍府有衛隊,前敵有戰隊,何必我增兵。即無增兵之必要,又何索款。至陸總裁固有兵且多,然從未向軍府索款。
問:關餘向歸伍總裁掌管乎?
曰:然。我去年因關餘問題,派劉玉麟赴京交涉,幸能就緒。秩老爲財政部長,故將關餘交其掌管。
問:公果有囑香港律師致函銀行止付款項之事乎?
曰:秩老攜款赴港,我四次派人請其回省,渠堅不允。後開政務會議議决,如秩老萬不肯回省,存款又不肯交出,只有委托律師交涉。須知此款西南公有,非一人所得而私。若被一人攜去,則凡在護法區域中人,皆有向索之義務。
問:伍總裁謂向其所支之錢,供作戰費乎?
曰:然。湘南兵民交困,經議决每月接濟五萬元,浙軍并無地盤,每月亦由軍府接濟,他如三原之于督軍、耀縣該軍葉師,亦時加接濟。以上各軍接近北敵,若丕濟接,嘩潰堪虞。秩老不以爲然,吾不知其是何居心。
問:公犒賞李根源二萬元乎?
曰:我曾言,各部均犒賞。印泉所部爲三千元。
問:伍總裁謂廣州各領事不願其回省,公信否?
曰:各領事素篤邦交,秩老回省與否,係内部問題,何必各國領事之愿不愿。
問:伍總裁謂關餘爲彼一人之款,公對於此作何感想?
曰:此係西南之公款,以財政部爲收支機關。至財政部長,係看守款項之人,猶之公司中之司賬公司之款,司賬者安得視爲己有,安得任意攜去?
問:公對於伍總裁“朕即軍府”一語、作何感想?
曰:此語殆訪員誤述,秩老縱耄暮,當不致出此帝王口脗,置軍府其他總裁於不顧。[5]
問:伍總裁謂,出入數罷目了清楚,公曾見之乎?
曰:伍君掌管財政兩年,從無正式報告。非但余未見及,即政務會議亦未見之。余於本年二月間,向其詢問收支數目,僅交出鉛筆所書清單一紙,亦不明晰。三月份領得之關餘,并其數目亦未向同人道及。
問:關餘爲伍總裁所争得信乎!
曰:渠未嘗不争,但毫無效力。後派劉玉麟赴京交涉多次,始得此區區之數。
問:伍總裁謂,公欲提開辦西南大學之費爲軍費,有是事乎?
曰:建設西南大學,我所提議,撥款一百萬元我所力争而來。當時即擬提交籌備員汪、章二君專貯保管,秩老不肯。彼若慷慨,早已交付清楚矣。款既指定西南大學之用,舉國皆知,又安能有忽然提作軍費之理。至湘浙各軍軍費,關餘就足支付,何必提及此款。
問:伍總裁謂公欲以少數議員組非常國會,有是意乎?
曰:余自韶州回省,始聞議員有離粤者,其時秩老已隨之同去。我有晤秩老一面,彼烏知我之所欲。且國會之事,自商議員主張,我何能干預。現留粤議員多明白事理之人,豈能任人操縱。惟秩老與少數議員同去,或同去之議員受秩老操縱耳。
問:伍總裁云,渠去後,政[6]務會議不足法定人數,信乎?
曰:政務會議與内閣制相仿彿。政務會議條例第五條曰,會議時過半數列席,即可開議。又第八條曰,各部長得列席會議。(記者按:七年八月所公布之條例,原無此條,九月修正時增加。)然則第五條所謂過半數,當然指七總裁八部長共十五席之過半數,即八席而言。現外交、財政兩部部雖未列席,而參謀、陸軍、海軍、交通、内政、司法六部仍然列席,連我與林總裁、莫代總裁共爲九席,已超過半數以上。即以總裁而論,唐少川未就職,孫中山已辭職。現在總裁僅五人,而在粤總裁及代總裁在三人以上,何非多數。况組織大綱,并無出席人數之規定,根本上不成問題。而實際上確係多數,毫無疑義,安得謂爲不足法定人數。此蓋秩老“我即軍府”四字印入腦筋,故視他人如無物耳。
問:公與陸總裁反對伍總裁爲廣東省長乎?
曰:目下軍政時代,省長誠不易爲。秩老身居總裁,兼長兩部長,倘復兼省長,若不能行其職權,未免損害軍府之尊嚴。然我并未向秩老阻勸,因其欲兼省長心甚熱。嗣聞其夫人自滬來電勸止,始作罷休。謂我與幹老反對,一何可笑。
問:伍總裁謂軍府名義上有廣西、甘肅、雲南兵八萬,皆由軍府供給,有是事乎?
曰:甘肅無軍隊,廣西、雲南軍隊除葉荃外,均未供給。
問:伍總裁謂甚望外人干預中國内事,公以爲如何?
曰:我亦只認定國家爲四萬萬人之國家,主權在我,豈容他人干預。秩老此語,或是詼諧。目下國人均指段氏賣國,因其引狼入室也。秩老自稱爲忠實人,豈有忠實人願以國家供人干預之理由。果爾,則對於外人都可謂忠且實矣。
問:伍總裁謂公反對北代表王揖唐,信乎?
曰:王揖唐爲賣國黨之首領,非法國會之議長,反對者不僅我一人,亦不僅西南各省,即秩老亦稱反對之一人。衆皆反對,我又何敢與衆怒抗?今秩老謂我反對,我不欲見好王揖唐,我固宜直認不辭。惟秩老始則反對,今則穩飾其反對,可見王揖唐之魔力不足以畏人也。
問:伍總裁謂公與陸總裁不善公開會議,而喜秘密媾和,然乎?
曰:不喜降段耳,不喜與賣國賊媾和耳。我不喜彼,彼又能喜我,互相水火,何從秘密媾和。
問:伍總裁謂已向北方執政議定五條條件,但滇督不允,究竟若何。
曰:李純曾以五條商我,個人不能主張,即轉電各方,徵求意見。如大多數反對,我雖欲不反對,而不可得。如大多數不反對,我雖欲反對,亦不可得。因軍府由西南各省合組而成,自當以多數爲依歸。李純來電,我照例徵求意見,并不加一字斷語。而謂爲已與議定,不知何所見而云然。無至此,適有客,遂興辭而出。
《广州時局要聞·岑西林談話》,《中華新報》1920年4月19日,第1張,第3版,第1—2欄;《岑西林與粤報記者談(續)》,《中華新報》1920年4月20日,第1張,第2版,第5欄